谢嗣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药?”
青无接过来,温声道:“闫大夫开的,这次郡主身体受损严重,给郡主滋补身子用的。”
味道又苦又冲,谢嗣音轻蹙柳眉,摇摇头:“不喝了,父王呢?”
话音落下,宣王妃就撩着帘子进来,神色是明显的不愉:“醒来不喝药,就顾着找你的父王。他难道是你的药不成?”
一众丫鬟连忙起身行礼,宣王妃接过药碗径自坐在她床前,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
谢嗣音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地张口喝下。可刚一喝下,就苦着脸扭头想吐。
宣王妃冷着脸不紧不慢道:“你敢吐一口,我立刻将你院子里的人都换了,再关你三个月!”
谢嗣音一口药含在嘴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无奈的咽了下去:“母妃,你又何必拿我院子里的人出气?!”
宣王妃瞥了一眼四周的人,冷冷道:“若不是她们看不住你,你如何会遭这么一趟罪?!”
谢嗣音有些无奈道:“母亲,我要出去,她们哪里敢管我?”
宣王将药碗往托盘上重重一放,声音冷得厉害:“呵,那要她们还有何用?!”
所有人一听这话,立马白着脸跪下不敢再说话了。
谢嗣音也不敢吭声了,如今自己母亲正在气头上,她说什么怕都是错的。
她叹了口气,目光看向药碗:“母亲,喝药吧。”
宣王妃冷哼一声,重新拿起药碗又要一口一口的喂她,谢嗣音苦着脸拒绝:“母亲给我药碗吧,这样一口一口的喝,实在太折磨人了。”
宣王妃哼了声:“就该一口一口的喝,让你知道喝药多苦,往后才可能会安生些。”
谢嗣音不敢再吭声,端着药碗一口不停地喝下。刚刚喝完,就有人端着蜜饯送了上来。谢嗣音急忙捻起三个塞进嘴里,几乎塞满了口腔,含糊道:“太难喝了。”
宣王妃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哼,起身道:“好生歇着吧,晚上我再来给你喂药。”
谢嗣音连忙拉住宣王妃的手,讨好的笑道:“父王呢?”
宣王妃半眯着眼瞧她,朱唇轻启:“之前可从来没见你这么缠着你父王。”
谢嗣音讪讪笑了笑。
宣王妃睨着她半响,挥手将周围的人都打发下去,才缓缓道:“昭昭是想问那个人吧?”
谢嗣音抿着唇不吭声了。
宣王妃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昭昭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嗣音手指揪着被面上的杏花图案打转,道:“什么怎么想的?”
宣王妃抓住她的手,问得干脆:“你和澄朝的婚事,可还算数?”
谢嗣音咬了咬唇,想到那两天发生的一切,以及陆澄朝看到的一切。
她垂下头,低落道:“是我对不起澄朝。”
宣王妃深吸一口气,几乎不敢置信道:“你不喜欢澄朝了?喜欢上那个小子了?”
谢嗣音猛地抬头,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怎么可能!”说完之后,情绪平复一些,慢慢道,“母亲,其实那个人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对他更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他救我两次,又......又实在可怜,我不忍见他就这么死了而已。”
宣王妃不理会她这个小儿女心思,调转话题:“那澄朝呢?澄朝又救了你几次?”
“你与澄朝去大兴恩寺失踪,他为你孤身引开敌人,而后一夜未眠的追到莲城,结果却被你重伤。”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休息,而是继续追了上去,跟那个人拖延时间,一直等到你父王的人带着东西赶去。如此,才将你救了回来。”
“如今,你醒了,可他还昏迷着呢。宫里的太医救了三回,差点儿没保住性命。”
“就连太医都说,如此伤势却撑了这么久,简直不敢相信他中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昭昭啊!谢嗣音啊,你对澄朝可有半分良心?”
谢嗣音一张脸惨白,嘴唇微颤,几乎说不出话来:“澄朝他......”
宣王妃叹了口气:“昭昭啊,你一向聪慧,怎么这一回如此拎不清呢?”
“你可知道这一回有多么伤他的心吗?”
“我都听你父王说了,他如此为你四处奔波,到终了,你居然还央求澄朝放那个人一条生路?!那个人给你下蛊,利用你重伤澄朝的时候,可有想过放澄朝一条生路?”
“我便是不在眼前,都能想象得出澄朝是何等难过了。”
谢嗣音白着脸推开被子,起身就要下床。
宣王妃一把拉住她,老神在在道:“你去做什么?”
谢嗣音咬了咬唇:“我去看看他。”
宣王妃嫌弃的睨了眼她:“去看他做什么?再伤他一次吗?”
“听说,你还同澄朝说,要与他退婚?”
“你现在过去,就是要说这个吗?”
谢嗣音低下头,再难启齿:“母妃,不是......对不起。”
宣王妃拍着她的手背,叹了声:“傻孩子,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谢嗣音抿紧唇瓣不吭声了。
宣王妃站起身,慢慢道:“你先自己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之后,再去看他吧。”说完之后,款款向外走去。
人没走两步,谢嗣音安静出声:“母妃,那个人......”
宣王妃停下脚步,又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拿自己这个女儿没有办法了。
“母亲,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的死活。”
宣王妃猛然回过头来,珠钗打在脸上,声音冷厉:“若是死了又如何?你还要向你父王报仇不成?”
谢嗣音双目圆睁,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自己母妃呆怔地摇摇头。
宣王妃见她这副模样,声音不改严厉,进一步道:“那个人胆敢给你下蛊,轻薄于你,便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帐内光线昏暗,谢嗣音似乎彻底僵在了原地。
宣王妃见此不再说话,转身继续向外走去。
就在宣王妃推开门的瞬间,谢嗣音又哑着嗓子问了一遍:“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宣王妃的脚步声顿了顿,然后不带一丝波澜的道:“死了。”
吱哟的开门声响起,又“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袅袅的零陵香如轻雾般散开,渺渺若云烟。
谢嗣音抱膝坐在霞影纱撒花帐子里,自宣王妃走后始终未动,如同冰雕的玉人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水珠落在锦被之上,声音低不可闻——
“也好。”
第32章 蜜饯
“澄朝, 你好些......了吗?”
谢嗣音坐在木轮车椅上,被塞了一手的药碗,神色略微有些无措的看向陆澄朝。
陆澄朝半靠在床榻上, 一脸的苍白病容, 目中却柔情似水,如同初阳照耀过的璀璨涟漪。他没有应声,就这么安静瞧着她, 竟瞧出了几分岁月净好的味道。
房中侍奉的仆人纷纷往外走, 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还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了。
支开的窗子荡起清风, 吹动谢嗣音一身的白绫细折裙, 干净素雅得如同一枝春日正盛的白玉兰。
“昭昭, 你终于来了。”男人声音温润中带着些许感叹,似乎还有一些庆幸。
“他们说你一次都没有来过。”
“我以为你在心里怨怪我那日不曾出手,还将你弄昏了过去, 再不想理我......”说到一半,男人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也染了几分酡红。
一听这话, 谢嗣音更加愧疚了,连忙推着轮椅又近前几步,哑着声音道:“澄朝, 对不起。我昨日才醒过来,我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对不起, 澄朝......”
陆澄朝没有听她说完, 又咳了两声, 喘息着打断她的话:“昭昭, 别再对我这三个字了。”
“那比杀了我还要难受。”男人声音仍旧温柔,可目光却渐渐透露出哀伤, 就像晚秋一角阴翳之下的孤寂,孤寂得让人无法直视。
谢嗣音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越发无措,干巴巴道:“好,我不说了。”
陆澄朝勾了勾唇,一身白色中衣将人衬得更加羸弱昳丽。雪白的肤色,鸦黑的长发,整个人如同一幅不着彩色的水墨画,干净温柔到了极致。
谢嗣音抿了抿唇,抬头看他:“澄朝,你......你真的不怪我吗?”
陆澄朝笑了笑,眉目之间几乎缱绻到了极致:“怪你什么?我只怪自己当时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遭了这样一场劫难。”
谢嗣音觉得自己就要溺毙在这温柔水乡之中了,她微微喘着气,直直的看向他:“澄朝,我......”
陆澄朝目光深深的望着她,含笑的嗓音徐徐入耳:“昭昭,一切都是我甘愿的,只要昭昭别......别抛弃我就好。”
谢嗣音都要承受不住这份深情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碗,呐呐道:“药......要凉了。”
陆澄朝低低嗯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动作。
谢嗣音咬了咬唇,将手中的药碗往他面前送了送:“现在喝了吧。”
陆澄朝偏头又咳了两声,声音一下子变得虚弱起来:“太医说我的胳膊还不能用力,不然会再次受伤。”
谢嗣音一下子醒过神来,半眯起眼睛,认真的打量他。
陆澄朝眸中含笑,不闪不避的看着她。
一个明知是用了美人计加苦肉计,却因着对方太过坦荡,而无计可施。
另一个则是打了一手的明牌,看似将所有底牌尽皆托出,实则却是反客为主,扼其主机。
谢嗣音定定瞧了他一会儿,瞧到最后不觉笑了起来:“澄朝,你可还有半分冷淡端方的君子模样?”
陆澄朝含笑着摇头,声音柔软:“在昭昭面前,我要君子风度做什么?”
谢嗣音无奈,舀起一汤玉勺送到他唇边,微凝着眉道:“这样喝会有些苦的。”
重重帷帐之后,男人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口饮下的药汁滚过喉头,如同玉山震颤,撩起一片灼烧的涟漪。
谢嗣音脸不觉有些红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竟然会觉得如此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