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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潘金莲_分节阅读_第60节
小说作者:再枯荣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590 KB   上传时间:2024-11-30 14:28:06

  时修心下纳罕,行若无事地瞄着那林掌柜下去,一会转过脸来向臧志和道:“我看没有证据,他是断不会招的,还得想个别的法子——”

  正说着话,见那郑晨从大门里出来,想必是为生意上的事出门,穿戴格外端庄体面,眉宇间透着点凝重狡黠之气,不似先前全然的文弱气质。

  时修因从前对他印象不错,并未十分贬低,只笑着嘀咕,“这位四姑爷,还真是日新月异今非昔比啊。”

  西屏一面笑道:“你还是怀疑他?”一面跟着望过去,见小厮牵着匹马绕到郑晨跟前,郑晨骑上马,朝他们这边望过来,向他们微笑着点了下头。

  时修向他点头回了礼,笑道:“我谁都怀疑,不过怀疑没用,要靠证据,他不是没有作案时间嚜。”心里却想着,可惜了这么个年轻人,该以科举入仕的,却因家道艰难耽搁了他。

  饭毕时修打发了臧志和先回庆丰街补觉,自己则与西屏相辞,“我到衙门里去一趟。”

  西屏想着他早上来得这样早,又说昨夜里没睡好,便悄声咕哝一句,“案子又没什么进展,还到衙门里去做什么?那衙门里又不是只你一个大人。”

  时修听见,凑过脸来,她又假装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他知道她要面子,不肯表现得过于关心他,他也不怎么计较,反正她的心是挂在他身上了,从昨日到今朝,他可以清清楚楚听见她挨近他时的心跳声。

第60章 致命一刀。

  太阳尽从鳞次栉比的屋顶露出来了, 在时修肩头活泼地倏露倏藏,像在挤眼睛。青石板路上返着红的光,慢慢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流来。他心里盘算着下晌还要接西屏到庆丰街房子里去吃饭, 那卢氏中了邪,下了个令要姜家上下戒荤食素,以求菩萨保佑早日捉拿真凶。

  真是没道理!带累西屏竟然也替那姜俞生吃起斋来, 倘或饿瘦了她一丁半点, 将来他就是投到阎罗殿里,也少不得要寻那姜俞生算总账!

  这厢走到衙门里, 恰好在门内碰见先前验尸那仵作老李。那老李因听说南台回来了, 还验出些他没验明的细节, 生怕长官责难,忙殷勤打拱, “小姚大人今日怎的来得这样晚?想是在哪里有要紧事耽搁了?”

  时修随口道:“到姜家查看了一番。”

  “我说呢,您大人最是勤政爱民, 不是有事绊了脚, 不会这时候才到, 周大人都赶着回家吃午饭去了。”

  时修心中冷哼, 周大人别的都慢慢吞吞的,唯独吃饭跑得急,顿顿落不下!他瞥一眼这老仵作, 一面往里走,一面道:“你也快回家吃饭去吧, 仔细家里的饭菜要冷了。”

  老李听话里有些讽刺之意,急着表现自己并不是个怠惰之人, 没话也寻些话来说,“嗳!小姚大人慢去, 我还有个事要禀报您,就是不知道姜仵作说了没有。”

  时修停住脚,反剪着手睨他,“什么事你说吧。”

  “大人还记不记得要了姜俞生那致命的一刀,是在后边腰下,扎穿了肠子,记不记得?”

  他面色郑重起来,“记得,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据小人后来细细查验,那处伤口,其实是两刀。”

  “两刀?”时修乍然拧起眉。

  老李一看他不知情的样子,不免张扬起来,捋着胡子道:“是这样的,那一处伤口开得比别的伤口开得略厚一点,而且两头有轻微的参差不齐,极难被人发现,要不是卑职几番查看——”

  时修懒得听他那些自夸的话,截断问:“姜仵作知道么?”

  “姜仵作一回来,大人命他复检,卑职就和他说过,他肯定是知道的。”

  可这么要紧的事,姜南台却一句没提。时修沉吟着往内堂进去,经过差役值房,见里头几个当班的正在吃饭。饭菜都是各家里送来的,拼成一桌,也不分彼此,一齐吃个热闹。

  有个端着饭碗在门上,看见时修,少不得问一声:“大人吃过午饭没有?”

  “你们吃得倒热闹。也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当差。”时修也玩笑一句,眼睛望进屋里,看见那天追南台回来的那个差役也在里头坐着,便朝他招招手,“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差役忙搁下碗抹了嘴出来,随时修往廊角走了几步,“大人要问小的什么?”

  “你是在哪里追上姜仵作的?”

  “在小杨庄上头。怎么了大人?”

  时修看过县志,这小杨庄还属泰兴县所辖,照理说南台初一午晌启程,骑马行路,即便朝行夜宿间,三四日就应当跑出了泰兴县的辖地,怎么行了六日才行至小杨庄?除非他在途中耽搁了一阵。

  倘或先前说他有杀姜俞生的嫌疑多半是怄气,那此刻又生怀疑,却是深思熟虑的判断。

  不过南台毕竟是公门中人,应当慎之又慎,故而当着差役的面,时修没好直说什么,只吩咐:“吃过饭你快马加鞭跑一趟,沿着往宝应县的方向,到最近的一家驿馆问一问,姜仵作是不是在那里落过脚。”

  “小的这就去。”

  时修点点头,顺便一问:“对了,今日瞧见姜仵作了么?”

  “不知道,这一早上也没见他。”

  这就奇怪了,早上在姜家也没看见他。谨慎起见,时修又下令,“叫他们吃过饭上街去寻一寻姜仵作,就说我在衙门等他,有要事与他相商。”他稍微顿住,又补一句,“要是他不肯来,你们就强拿他来。”

  却不知南台此刻是在大通街典当行外,侯了多时,在对街看见回事的掌柜从典当行里出来,估摸着郑晨此刻该是闲暇下来了,方才走进去。

  和柜上打过招呼,踅进内堂,看见郑晨在椅上翻看厚厚一摞账本,扣眉凝目,神情严肃。他在天井那头和他招呼,“四妹夫好认真呐,人进来也听不见。”

  郑晨抬头看见他绕着天井过来,不慌不躁地阖上账本,推至里头,起身迎着他微笑,“三爷怎么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大伯母有吩咐也不会打发我来,我是来问案子的。”走到跟前,他一双眼睛便扎在郑晨脸上,总觉这张隽美的面庞底下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郑晨略微一笑,“还是问大哥的案子?”

  “除了大哥的案子,难道还有别的案子?”

  郑晨笑出了一点声,表情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很是客气地请他在上首坐,“大哥的案子怎么会来问我?该问的当日衙门的差役早就问过了。”

  南台见他如此泰然自若,总觉同他先时在袖蕊面前唯唯诺诺的笑脸发生了些变化,他理所当然想到是因为如今他得了势的缘故,益发认为他有作案嫌疑。

  他凝着目光从头到尾打量着他,似乎不能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初三那天傍晚到晚上,你在做什么?”

  “我?”郑晨无奈地摊开手,“这我也早就和衙役说过了。”

  “说过了就不能再说?”南台也笑,“还是你怕前后说辞对不上?”

  郑晨笑意冷淡不少,“三爷觉得我对差役说的是假话?”

  “真假自有衙门来判断。”

  “那也该是小二爷去断吧?”

  话音一落,南台便咬硬了腮角,看神情好像有些不服气。郑晨想到他在姜家的这些年,也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虽是老爷的亲侄儿,生意上的事姜家却不放心他,在衙门有个差事,却不入流。俗话说少年意气,在他身上似乎没有这东西,他是个灵魂轻得容易被人忽略的人,没有个性,所有情绪都显得没有多少分量。

  他不由得对他心生恻隐,吁出口气道:“好,你要问,我不妨再告诉你一遍。那天从下午开始就变了天,断断续续地下雨,所以吃过晚饭,我在房里看了一会书,天一黑就睡下了,屋里的丫头和袖蕊皆可为我作证。”

  南台在对过思索着,好像一心要找出他什么破绽。

  他万般无奈,半晌翘起条腿来,语调温和地提醒他,“三爷,我说句实在话,你有你的聪明,小二爷有小二爷的才智,何必与人比?”

  说得南台满面惊悚,他却平静坦然地笑着,“你放心,你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原就与我不相干。”

  南台一颗心又从嗓子眼落回腔子里,“你凭什么说我是在和小姚大人较劲?”

  “难道不是因为和他较劲,所以才私下跑来问我?”他扣着手,欹在椅背上毫不避讳,“你们都怀疑我,不过小二爷就不来问我,他是个重证实据的人,所以才做得了断狱高手,而你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了。可你怎么知道你的感觉是对的?别在我身上白费工夫了,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根本不想要姜家的家业。”

  既如此,又为什么要入赘姜家?南台却没问出口,心道即便问了,只怕人家也能有说辞敷衍过去。想到此节,便没由来地对自己感到沮丧,连在这个毫无权势的乡野小子跟前也碰了壁,如何又能比得了时修?

  这一趟算是白跑,他只好起身告辞。

  没想到走到天井前,郑晨又喊住他,“三爷,有句话我想劝你。”他缓缓走过来,在旁边轻轻笑着,“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那些恩情愧意,老爷太太根本不在意,二嫂也不在意。”

  南台不解其意,“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根本没必要提醒,不过郑晨是这样,遇见不平事,总想出一点声。反正也知道南台即便猜到什么,也是往自己肚子里咽,他习惯了缄默,缄默得久了,就像没他这个人,很让人放心。

  “三爷总以为是受了老爷太太的养育天恩,其实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添副碗筷,姜家有那么多田产,多张嘴吃饭算得了什么?你以为是你助纣为虐才使二嫂身陷姜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是心甘情愿投到姜家来的?有没有你,现今这局面又能有多大的差别?”

  南台初听这话不大放在心上,等走到街上来,才开始后知后觉。脑中遽然想到西屏曾说过许多遍的话,她总说“不怪你”,而今她的脸又浮现出来,那脸上的微笑,他才看清,是一种坦诚的笑,那句“不怪你”,似乎也是全然发自真心。

  忽然他感到脚下是虚浮着,一副身子遽然间失去了重量,太阳也有些恍惚。不断有人和他擦身而过,肩头臂膀磕磕碰碰,却没人当回事,也不曾有人扭头看他骂他。他这才惊觉,郑晨最尾那轻声的叹息,是带着残忍的怜悯的。

  人流中又浮出来两张熟悉的面孔,朝南台打拱,“找了姜仵作大半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您快回衙门去吧,大人有请呢。”

  他空张着嘴一阵,慢慢才找回神思,“哪位大人?”

  “小姚大人。”

  姚时修找他做什么?大概又是为案子的事,可这会他不得空,满脑子只想去问问西屏。他没说话,有些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两个差役看他神情不对,以为他是病了,忙来搀扶。他拂开他们的手,又朝前趔趄了两步,干脆跑起来。

  两个差役不约而同想到时修的叮嘱,忙也跑上去,强行搀住他的胳膊,他挣扎两下,“我有事,放开我!”

  他们益发搀得紧了,像羁押犯人,将他一路稀里糊涂带去衙门。

  却说西屏那头,自和时修在对过铺子里吃了早饭回来,依旧拿着四姨娘的《往生咒》回到房中,坐到午饭时候,便有卢氏房中的丫头来传话,说是法事开场,要着家人去跪拜。

  法事是在大奶奶鸾喜屋里做,进院一看,场院中早已摆上了香案贡品,请了尊佛像来,十几个和尚穿站在两边,案前放着蒲团,要家人跪拜。卢氏是头一个,一面哭一面由于妈妈搀扶着叩拜,拜过起来,又是鸾喜,西屏,袖蕊三个。

  卢氏唯恐心不诚,同和尚们商议下来,要西屏鸾喜袖蕊三个女眷阴人在案前诵经十遍,她自己因头昏脑胀支撑不住,只诵了五遍就先回房去了。

  走前不放心,用那双眯缝眼几乎是恶毒地睃一眼众人,“不许偷奸躲懒!”

  袖蕊是姜俞生的同胞妹子,哪会躲懒?自然这话是专门对西屏和鸾喜说的。她如今简直有点疑神疑鬼,不是抱怨官府对姜俞生的案子不上心,就是怀疑家里的人已经忘了姜俞生的死。弄这场法事,也是有意要折腾人,她看不得那一张张逐渐平静下来的脸,她要他们都陪着伤心陪着哭,陪着体会她的丧子之痛。

  别人不知道怎样,反正西屏是断然做不到,她看着卢氏神经兮兮的熬红的眼睛,憔悴苍白的大圆脸,以及回过身去那臃肿萧索的背影,都令她心中汇起来无限的痛快和兴奋。

  她静默地望着卢氏从院门走出去,忽然鸾喜来拉她,“二奶奶进屋吃杯茶。”

  原来各自诵完经了,袖蕊早不见了,只剩下一群和尚还在念经超度,一时男人低沉的吟诵声并做一片,闷闷嗡嗡的,给人一种既嘈杂又祥和的感觉。那玉哥的病像是全然好了,还和从前一样调皮,跑来跳去不是扯和尚的袈裟,就是抢和尚的木鱼。丫头夏烟追了好几圈才把他追上,仍将他交给奶母牵回西厢睡午觉。

  鸾喜引着西屏进屋,一面打发丫头去上茶,一面问及案子的事,“昨日听三叔说那周童不肯招供,这可怎么办,衙门里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西屏轻轻摇头。

  “用刑呐,用刑还怕他不招?”

  “他知道招了就是个死,所以硬撑着。”

  隔会夏烟搭着腔进来,“他要是一直不认,难道这案子就一直不能结?大爷摆明就是他杀的,一定要口供?那要如此说,我要是犯了案我也不认,衙门是不是就拿我没办法?”

  西屏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没有口供,有人证物证也行,可眼下只有一对石壁可以证明那周童的确是偷了东西,可没有人证物证能证明他杀了人,连凶器都还没找到。”

  “凶器——”夏烟转头把案上的点心碟子端来,笑问:“可就算找到了凶器,又如何证明是周童用那把凶器杀的人呢?”

  西屏一时也想不到,只得宽慰,“狸奴总是有办法的,他是刑狱官,最擅长对付这些人,就怕没有证据。”

  鸾喜虽然点头,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放心不下的神情。西屏只得转过话头分她的心,“大奶奶这像是瘦了一大圈,大爷虽然没了,你也该多保重才是。”

  她摸着自己的脸,勉强笑道:“瘦点好,太太看见我瘦了,反而高兴。”

  要不是西屏这一向为案子的事忙碌着,少不得卢氏也要寻她的麻烦,这时候稍微一点笑声都能刺激到她的心。

  偏又听见玉哥在笑,西屏隔着薄薄的窗纱往外看,玉哥在屋子待不住,又跳出来了,拉着和尚闹来闹去的。

  鸾喜忙吩咐夏烟,“你快去把玉哥带进来,法师们念经呢。”

  夏烟忙出去拉了玉哥进来,带到榻前,推他喊西屏,“喊婶娘。”

  玉哥还不到六岁的年纪,西屏记得是她刚嫁到姜家那年出生的,继承了姜俞生的大圆脸,好在五官更似鸾喜那般秀美。卢氏把玉哥的相貌全归功到她自己身上,逢人就说玉哥像她小时候,人家自然奉承说孙儿像祖母,她便有种一雪前耻的得意。

  西屏在碟子里拣了块点心给他,俯下腰笑着逗他,“玉哥,你怎么不睡中觉呢?”

  玉哥还没吃点心,先吧嗒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婶娘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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