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因为她的回答而羞恼。
张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怒意在心里翻腾,他意识清晰,心神坚定,他要撕碎这个幻境。
眼前的人似乎变得摇晃,但她脸上依旧带着笑。
“我当然还在,我若不在,你怎么会被重用?不是因为大家都能看到我吗?”
他怎么会被重用?是因为皇帝怕蒋后,人人都怕,就算蒋后死了,也觉得她无处不在,所以急切的要清除她的痕迹。
张择攥住手。
“我若不在,白锳怎么会走到今日地位?她不是一直在看着我吗?”
白锳,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能成为皇帝的妃子已是天大的福缘,她应该像所有妃子一样就此知足……
张择看着眼前,眼前灯影摇晃,似乎站在了太液池边,看到那个哭泣的妃子。
“我不甘心这样,除了当一个妃子,等候陛下的垂怜。”
“除了等陛下垂怜,还可以要其他的,就像蒋后那样。”
“我为什么不能像蒋后那样?”
张择咬住了牙,但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那要看你舍不舍得了,如果你舍得……”
“如果她舍得,你就愿意帮她。”那顶着蒋后脸的女子在他身边,接过他的话说,“所以你不也是因为看到我在,所以想再创造一个我?”
那个蒋后不用他,他就自己创造一个蒋后。
他要让那个蒋后看看自己多么有眼无珠,错过了多么厉害的他!
张择发出一声嘶吼,抬手狠狠砸向身旁的人。
人影消散,他身形踉跄,一双脚站在他面前。
“人人都看到我,记得我,怀念我,就连皇后死之前也在召唤我,这样的我,怎么会死啊?”
“我不仅不会死,还会重新活过来。”
“所以——”
伴着这句话,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他的脖颈。
他的身子陡然绷紧,没有人这样碰触过他的脖颈,当初他跪下来给军营里的将军当马凳的时候,将军也只能踩着他的背,指派他去干活的时候,拎着他的肩头甩出去,但他的脖颈,从没有人碰触,他也不让人碰触。
更别提被女人碰触。
这只女人的手,柔软纤细。
这就是,蒋后的手吗?
张择身子颤抖,他要甩开,他要站起来,他才不会被这幻境迷惑乱了心神!
但下一刻,这只柔弱的女子的手猛地将他抓了起来,狠狠一甩。
伴着天旋地转,张择摔倒在地上。
女人的手原来也可以这么有力啊。
那一刻,他丝毫没有想什么幻境里一切皆有可能。
“张择,我还没死,我也不会死。”青布裙角站在他面前,声音从上落下来,与此同时响起婴儿的哭声。
婴儿?
张择躺在地上,看着上方,看到那宫女手里多了一个襁褓,她一手抱着,一手轻轻拍抚。
她没有看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我要了。”她说,“我不干涉你给白锳换了一个孩子,你也别管我抱走这个孩子。”
她说着将怀里的孩子举起来,含笑看着他。
“否则,我就让你们听听帝钟的声音,我也会让玄阳子来看看你们做的事。”
她说罢猛地将手里的孩子往地上摔去。
张择下意识抬手掩住脸。
不知道是怕这孩子砸在自己脸上,还是不想看到一个孩子被摔死的场面。
没有血溅在身上,也没有帝钟的响声,耳边是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离开。
张择慢慢抬起手,他躺在地上,看着那个人缓缓走远。
她又停下来,怀里抱着孩子,回头看他,她笑了笑,笑容如日光刺目,张择发出一声痛呼,闭上眼。
“……中丞,中丞……”
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由远及近,同时有手摇晃他的肩头。
张择打个寒战,本能向一旁避去,但身形一个踉跄,他睁开眼,双耳嗡嗡,视线昏昏。
四周火把摇曳。
兵卫们脸色惊恐地看着他。
张择还没说话,一旁的术士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声。
“断了,断了。”他说,举着手里完好无损的香,癫狂,“断了,断了……”
兵卫们顿时更加惊恐。
张择倒是清醒了,哑声说:“打晕他。”
很显然,这个术士在幻境里被击溃了,没用了。
伴着他的声音,兵卫们一掌打晕了这术士。
“出什么事了?”一个兵卫问,“你,你刚才要说什么?怎么不说了?”又根据先前被简单告知的一些事,结结巴巴问,“是被拉入幻境了吗?”
这一次,那个术士没能阻止?
张择没有回答兵卫的话,原来停在了这里,原来才过去一眨眼吗?
夜色快要过去了,火把宫灯在青光中也蒙上一层昏暗。
他看着前方,宽阔的宫路上空空无人。
适才发生的事像一场梦。
但不是梦。
那,是真的吗?
张择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松开:“没什么,不用去宫门了,回去守好含凉殿。”
……
……
走出宫门,青衣宫女回头看了眼,天亮前最暗的时刻,灯火通明的皇城也变得昏昏,似远似近。
夜色中宫女的脸微微颤抖,一只眼睛似乎困极了要闭上,但又挣扎着不想闭上。
“等一下等一下。”耳边的声音喊,“不能这样,用完就把我关起来——”
第三十四章 孩子
白篱看着眼前的女子,与宫宴那次也不同,她们之间不是你在井外,我在井底。
她与她此时是隔着一个门框。
她的手扶着门框,一推,那个人就转到了门外,再一推,那个人就转到了门内,消失在心海中。
她是这个门的主人。
果然自己唤醒的,和别人织造送进来的不一样。
当时看到张择要查宫门,一旦下令,周景云这种普通人带着孩子,肯定立刻就被发现,要想阻止张择,就只能拿出他最“在意”的人。
她像上次那样把蒋后唤出来了。
“你试过了,知道了吧,就算把身体交给我,我也不会取代你,你是安全的。”
“我都帮你这么大的忙了,你不说声谢谢,让我说一句话总可以吧。”
眼前的女子抓着门框喊,丝毫没有先前在张择面前的仪态威严。
白篱忍不住笑了。
她看着她:“笑啦?笑一笑多好,你这小孩子,别总是苦大仇深……”说到这里又自己一笑,“我说错了,你还真是苦大仇深。”
是啊,她全家都死光了。
“也没什么啦,人都是要死的,活着的该笑还是要笑。”
“你看,我都死了,我不是也还在笑嘛。”
白篱没有再看她,沿着长街向夜色中走去,巡查的兵卫迎面而来,宛如被夜色遮住了双眼浑然不觉。
“我很久没有看过皇城的夜色了。”
耳边的声音说。
白篱看着脚下多出的一道影子,身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很久没有看到这些人了。”
“这些人,果然如陛下说的那样,越来越不堪。”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白篱看到脚下的影子动了动,感觉到有人戳她的胳膊。
“不过,周景云越变越好了。”
听到这句话,白篱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身侧。
她现在的视线一半是正常的街道,夜色与街边的灯火交映,一半夜色昏黄,街道和灯火都笼罩在昏黄中。
昏黄的身侧站着一人,与她同行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