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苦味儿而已,有什么忍不了的,”宋枕棠嫌弃地把他握着饴糖的手推远,“你若是怕苦,就自己吃了吧。”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萧琢连身上有那么多青紫都不觉得疼,这会儿怎么会受不住一碗药。
然而没想到的是,萧琢竟然真的拈了那块饴糖放进了嘴里,点评道:“很甜。”
宋枕棠有些惊讶地问:“你怕苦吗?”
萧琢一笑,“哪有什么怕不怕的,不过是许久没吃过饴糖,想要尝尝罢了。”
说完,他用帕子净了手,按着宋枕棠的肩膀把她推到榻上躺好,盖紧被子,说:“再睡一觉吧。”
宋枕棠乖乖躺下,一双大眼睛却盯着萧琢不动,问:“那你呢?”
“我?”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萧琢笑了笑,回答,“我自然也是躺下睡觉了。”
宋枕棠一愣,还要再说什么,便见萧琢挨着床沿在她身旁躺下,宽阔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挤住她的胳膊。
“谁允许你躺下的。”宋枕棠撑起半个身子,瞪他。
萧琢双手枕在脑后,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反问:“既是睡觉,不躺床上躺在哪?”
宋枕棠指着对面的长榻,对眼前这个得了寸进尺的人说:“你去那里睡。”
萧琢提醒她,“殿下不是已经命人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吗,现下一张光秃秃的榻,怎么睡人。”
“我……”宋枕棠说不出口话了。
萧琢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再度按回被窝,“好了,快睡吧。”
“我只是怕你踢开被子我不知道。”他没再逗她,给她盖好被子之后,往床沿边挪了两寸,确保自己不会再碰到她,才又问,“这下能安心睡了吧?”
他忽然正经起来,反倒让宋枕棠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
她无意识地噘了噘嘴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萧琢也没有再说话。
宋枕棠身上盖了两床被子,怕她冷,萧琢把自己的被子也给她盖上了。
现下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一个舒舒服服的盖着棉被,另一个却是合衣硌在床沿上。
宋枕棠捉着被角,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
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明明萧琢是为了照顾她才留下来了,她却连被子都不给他盖。
万一他也着凉了怎么办?
宋枕棠有些别扭的把头转过来,看着离自己老远的萧琢,轻声叫他,“萧琢,你睡了吗?”
萧琢闭着眼睛没答,仿佛已经睡了。
宋枕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起身,打算拉过身上的被子给萧琢也盖一盖,可是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现在的力气,竟然没有扯动那么一大床被子。
萧琢睡了不能帮她,宋枕棠咬了下唇,只能自己努力。
结果这次因为用力太大,整个人习惯性地往前一扑,正扑在萧琢的身上。
她一愣,随即立刻支起来,生怕被萧琢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可萧琢仿佛是真的睡着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只是眉头无意识地皱了一下。
大约他也累了吧,那么早就起来,然后又被自己折腾了一早上。
宋枕棠这样想着,心里的内疚更甚,她拉过上面的一层被子,小心翼翼地给萧琢盖上。
她第一次这么照顾人,有些不习惯,但做的很认真,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和萧琢之间的距离,离得到底有多近。
直到她给萧琢掖好被角,一低头正瞧见他紧抿的薄唇。
这次她没有被吓一跳,甚至没有躺回去,而是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睡着的男人来。
从第一次见到萧琢起,她就知道他长得很俊,此时他睡着了,那双幽深的双目阖住,让他少了几分令人凌厉的气场,五官反而显得有些柔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但宋枕棠知道,他如今的一切都是用命拼来的,因为他见过他身上象征着功勋的伤痕。
想到那些伤,宋枕棠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却忽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甜。
她怔了一瞬,意识到是从萧琢嘴巴里透出来的,是饴糖的味道。
没想到萧琢会喜欢吃糖,还以为他会像话本上写的那些将军一样,只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呢。
他真的和想象中很不一样。
宋枕棠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地抿了下唇,忽然也有些馋了。
她不爱太甜的东西,因此也很少吃糖。
可此时嗅闻到萧琢唇角的甜味儿,她竟也想尝尝,这么甜的糖,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萧琢。”她撑在男人的身前,叫他的名字。
没有回答,萧琢还在睡,且睡得很沉。
宋枕棠犹豫着,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缓缓俯下身,将两人之间本就咫尺的距离一点点拉得更近。
等到不能再近时,她在自己怦然的心跳声中印上萧琢的唇,然后做贼般地舔了一口。
第27章 重阳
27.
少时, 宋枕棠看过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那时她年纪尚小,全然不懂男女之事, 更不懂那些在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旖旎暧昧。
再深情的吻也不过是唇齿相碰, 男人的嘴唇碰起来是什么感觉?
从前宋枕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不会允许旁人亲自己。
可是眼下, 唇上传来的冰凉触感明晃晃地告诉她,她在亲一个男人。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宋枕棠倏地直起身子,看着眼前平静睡着的萧琢,心口砰砰直跳。
她,她方才是在干什么?
宋枕棠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巴,指腹触到冰凉的唇瓣, 她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放下了手。
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先是做那样的梦,如今又莫名其妙地做了这种事。
是因为病了吧, 宋枕棠想。她反手贴住额头,意料之中的摸到一片温热。
对,就是这样, 她染了风寒,发了热, 所以才昏昏沉沉的不清醒。
算不得数的。
宋枕棠使劲这样安慰自己,然后使劲擦了擦嘴巴,好像这样就能当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她重新躺回去, 翻身盖住被子,半晌又把被子拉得更高些, 鹌鹑似的整个蒙住了头。
世界整个静了下来,身后的萧琢依然没有动作,好在他不知道,所以一切都能当做没发生。
抱着这样的念头,宋枕棠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而一直安静不动的萧琢也终于卸了肩膀上绷着的力,极轻地翻了个身。
可惜宋枕棠并不知道。
正午骄阳高照,院里的积水就此被蒸发干净,一缕暖意驱散了初秋的凉意。
宋枕棠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在了,萧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此时并没在房间里。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眉心,感觉好像已经没有那么不舒服了,手脚好像也褪了热。
紫苏一直在外面守着,听见屋里有动静,连忙敲了敲门,小声问道:“殿下,您醒了吗?”
“进来吧。”宋枕棠应声。
紫苏端着茶壶进来,给宋枕棠倒了杯温水,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问道:“殿下,您可还有哪不舒服吗?周太医还没走,奴婢再请他过来给您把个脉吧。”
宋枕棠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杯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紫苏不放心地握了握她的手心,又拿自己的手背去探她额头。
宋枕棠知道她们是关心自己,由着她折腾完,才终于腾出视线来往身旁空出的位置看了一眼,问:“他呢?”
紫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枕棠说的是谁,了然一笑,说:“殿下放心,驸马就在外面呢。方才前院的丁护卫过来和驸马禀报公事,驸马说是怕吵到您,就去西边的书房了。”
她觑着宋枕棠的表情,说:“您若是想见驸马,奴婢现在就叫人去请。”
宋枕棠被猜到心思,抿了下唇没说话。
紫苏晓得自家公主是最好面子的,让她承认自己想见驸马怕是比登天还难,于是她很有眼力见地换了个话题,“殿下,快用午膳了,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晨起就没吃什么东西,宋枕棠这会儿倒是真的饿了,她点点头,点菜道:“吃点清淡的吧,做一碗鱼面,还有翡翠豆腐。”
“是,奴婢晓得的。”
宋枕棠说是只说了两样,届时桌上却不能只摆这两样,紫苏记下她想要的,转身下去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宋枕棠抬头望过去,是萧琢回来了。
“你……”宋枕棠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对上萧琢的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愣怔之间发现萧琢身上的衣服似乎不是睡前那身。
她找到话题,开口问道:“换衣服是要出门吗?”
“已经让丁介去刑部替我告过假了。”萧琢说着,在床边的榻上坐下。
“那你不出门换什么衣服啊?”宋枕棠觉得奇怪。
萧琢不知从哪摸出一本书在看,听到这话翻书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
他闲闲地翻过一页,回答:“练剑出了汗,沐浴之后干脆换了身干净的。”
大白天沐什么浴,宋枕棠更不明白了,她探究地看向萧琢,正要问,却见他忽然抬手摸了下嘴唇。
原本已经被强行压下的记忆瞬间浮回脑海,宋枕棠浑身一僵,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紧张地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萧琢摇了摇头,只是语气有些纳闷,“大约是方才喝茶的时候磕到了杯子,总觉得嘴角有些难受。”
嘴角?
宋枕棠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回想自己当时的动作,她是碰到了他的哪里来着,她有点记不清了,总不会就是唇角吧。
那么蜻蜓点水的一下,也会留下痕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