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起纪云栀送她的步摇,爱不释手地轻轻地晃着,去看晃动的流苏。
她的衣袖向下滑去一小截,露出细腕子上的一道淤青。
纪云栀不经意间瞥见,愣了一下,赶忙问:“怎么弄的?”
陆善和立刻将袖子往下推了推,笑着说:“不小心磕着了。不碍事。”
纪云栀蹙眉,道:“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要更小心些才是。”
“我知道的。”陆善和微笑着点点头,继续摆弄手里的步摇。
纪云栀重新打量起陆善和,道:“怎么瞧着比上次还瘦了?旁人有孕都不是胖起来吗?怎么你一直瘦。”
“吃不下。”陆善和胡乱道。
她确实胃口不佳,甚至胸口压得慌,全身上下哪哪儿都觉得难受。尤其月份不对,她如今又在肚子上绑了束带,更是让她憋得难受。
纪云栀也知晓这个事儿不宜多说,转移了话题,道:“本来还有一对簪子,和这支步摇是一对的。可惜师傅拖工,没如期做出来。说是还要十来日。到时候我再拿来给你。”
“好啊。那我等着。”陆善和拿着步摇往自己发上比量着想戴。
纪云栀赶忙站起身,亲自帮她戴上。
她弯着眼睛笑:“我就知道我的眼光错不了,特别适合你!”
陆善和立刻让丫鬟给她拿铜镜,开心地照了照镜子。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丫鬟进来禀告秦鹏程回来了。
纪云栀笑着站起身,道:“那我就先走啦,可不打扰你们啦!”
陆善和有些不舍,拉住纪云栀的手,蹙眉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你多留留我才高兴。”
纪云栀心想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赶上陆善和的生辰,她还是识趣些比较好。“不啦,我还要往云至坊去一趟呢。”
陆善和迟疑了一下,没有再挽留。她亲自送纪云栀走出秦家,看着她登上马车,才回去。
陆善和脚步沉重地往回走,走到房门外,下意识隔着袖子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处。她身上的伤可不止手腕上的那一处,更不是她自己磕碰到的。
她拧眉看着面前的房间,转身走进庭院里,在石凳坐下,望着围墙发呆。好半晌,她抬起脸往上看才发现天幕阴沉沉的,厚厚的阴云一簇簇堆在一起,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她仿佛被困在了这里,阴云与围墙将她困在其中,未来将会是一场场阴沉的暴雨,并且永远看不见彩虹。
从决定嫁到秦家那一日起,陆善和就预料到了今日。
可是她根本没有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纪云栀每日傍晚都去老太太身边陪她念经,隔了几日就往云至坊跑一趟。期间也去了纪家两次。纪云霄身体好些了,姐弟两个一起在外小聚了一次。
果真如陆玹走前所说,宫里有宴席请她。她赴约而去,也遇到了陆玹说的西番人——西番王妃。
不过她和西番王妃没说上半句话,对方也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
宴席将尽,太子妃单独将纪云栀请进雅间。
“太子妃。”纪云栀福身,膝盖还没弯下去,太子妃身边的嬷嬷
已经将她扶了起来。
“没有外人,与我客气什么。”太子妃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今日宴席她也只不过出席了半刻钟,便匆匆离席。
她懒懒地靠在椅子里,朝纪云栀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坐。
“我如今身上乏,精力也不济。只两句话。”太子妃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你见过西番王妃了?”
“瞧见了,只是座次远,没有接触。”纪云栀一边答话,一边在心里揣摩太子妃要跟她说什么。牵涉到西番,想到陆玹和西番的过节,纪云栀不由正色了些。
太子妃瞧着她这神色,柔和一笑,道:“不是大事,就是点私事。西番王妃有一对双生妹妹,这次也一同来京城。原以为是送进宫的,可这有段日子了也没瞧着送进宫里去。我听太子说,可能是要送去陆府的。”
纪云栀愣了一下。
太子妃笑着说:“只是一个猜测,若真是这样,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纪云栀很快反应过来,道:“多谢太子妃提点。如今西番已经归顺,若能冰释前嫌修复关系,也是很好的。”
太子妃打量着纪云栀的神色,笑笑没说话。
小殿下谢昭从外面跑进来,太子妃将人叫到身边来,亲自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手,再柔声道:“你婶娘要走了,你去送她。”
“好!”谢昭点头答应。
向来顽皮的他在面对纪云栀的时候,却是少见的好性子,乖乖地送纪云栀出宫。
回去的马车里,纪云栀想着太子妃说的事情。确切地说,她在想着若是进了府,应该将人安排住在哪儿?西番人,风俗习惯不同,也不知道会不会好相处。若是那两个西番女子不会说中原话,那相处起来可就更麻烦了……
纪云栀从未想过陆玹会不纳妾,不过早晚的事情。
纪云栀一下子回过神,赶忙说:“差点忘了,去宝珍阁!”
那对给陆善和打的首饰,今日可以去取了。刚好一会儿顺路,先去一趟秦家,把簪子给陆善和。
马车突然停下来,纪云栀疑惑地挑开车帷往外望去,看见了陆玹的马车。
陆玹坐在窗边,正看着她。
纪云栀一怔,立刻弯唇一笑,甜声:“二爷回来了!”
陆玹将打量的目光落在十日不见的小妻子眉眼间,她仍旧是如此巧笑嫣然,只是看着她的甜笑,就让他心情变好了不少。
陆玹问:“去哪儿?”
“去一趟秦家给善和送点东西,然后就回家。”
陆玹颔首。放下车帷前,他补了一句:“早些回去。”
纪云栀看着陆玹的车帷被放下,她才放下车帷。她这才恍惚已经十日没见到陆玹。不过她也有些习惯了,陆玹总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隔几日才归家一趟。
纪云栀觉得自己这二奶奶当得很轻松,陆玹在家里的时候不多,只要他回来的时候尽心伺候着就行了。
而陆玹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人。只要在床榻上听话些,就足够了。
纪云栀忍不住又想,等日后陆玹纳了妾,院子里的人多起来,她兴许就更轻松了!
马车在宝珍阁正门前停下来,纪云栀也没上马车,让月牙儿去取了那对簪子,立刻往秦家去。
纪云栀原本想着到了秦家,将簪子给了陆善和立刻就走。却没想到没见到陆善和,秦家的婢女将纪云栀迎进花厅,沏了茶端了点心,让她稍后。
“要不要将东西留下,咱们先回去呀?”月牙儿用打趣的语气说,“二爷在家里等着呢!”
纪云栀本也觉得将东西留下就行了,可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瞧向两个婢女,却见她们都是秦家的人,不是陆善和身边的。
纪云栀迟疑了一下,对侍女道:“绿珠和绿珍呢?让她们过来一趟。”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立刻去请。
她们刚走出花厅,绿珠已经远远朝这边跑过来。
绿珠朝纪云栀行礼,笑着说:“二奶奶,我们主子跟着姑爷出去了,您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行!”
“把这个给她。”纪云栀将首饰盒递给绿珠。她起身往外走,经过绿珠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住,审视地看着她,问:“刚出去吗?去哪儿了?”
绿珠眼珠子转了转,压下心慌,强笑着说:“是刚出去呢。去哪儿也没说,奴婢不知道。”
月牙儿在一旁催:“二奶奶,我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纪云栀想着不管怎么说也是秦家的家世,她理应下次再私下去问陆善和。
她转身往外走。
绿珍忽然从游廊里窜出来,哭着扑到纪云栀面前:“二奶奶,您救救我家主子啊!”
纪云栀一下子看见绿珍手上沾的血,骇得向后退了半步。她立刻转头去看绿珠。
绿珠也哭了,噗通一声跪下来,忍着哭腔:“是、是主子让我撒谎骗您的!”
“带路!”
纪云栀小跑着寻去,远远就听见了咒骂声和鞭打声,还有些碰撞声。
绿珠和绿珠推开房门,一瞬间,浓郁的酒气散出来。
纪云栀震惊地看见陆善和瑟缩蜷缩在墙角,秦鹏程手里拿着条马鞭往她身上打去。她的衣裳破了几处,鲜血渗出来。
纪云栀脑子里懵了一息,一下子想到上次看见陆善和小臂上的淤青。
看着醉醺醺的秦鹏程手里的鞭子又朝陆善和甩下去,纪云栀拿起门口花架上的花瓶冲上去,用力往秦鹏程的脑子上砸去。
花瓶一下子摔碎,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第53章 053
纪云栀也因为返回来的力道手腕一震,未碎瓷瓶部分也脱手摔落。
瓷器清脆的碎裂声,让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愣。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秦鹏程咿咿呀呀的呼痛声。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摸到了一手鲜血。他龇牙咧嘴地转过身,瞪向元凶。
看清秦鹏程的表情,纪云栀吓到了。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别人醉酒醉得厉害时的样子,秦鹏程眼眶里的眼白已经全是红色,看上去十分可怖。他目光浑浊,神志不清的模样。
纪云栀没看错,秦鹏程确实醉得神志不清了,根本没有将纪云栀认出来。他沾满鲜血的手指着纪云栀,好一顿骂骂咧咧:“哪里来的贱、贱婢,好、好他娘得胆大!看小爷不、不好好教训……”
他连站都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地朝纪云栀冲过去,握紧手里的鞭子,要朝纪云栀甩去。
纪云栀嫌弃地向后退。
月牙儿回过神,赶忙挡在了纪云栀面前,大声呵斥:“你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这是谁?我家二奶奶岂是你能动——啊——”
秦鹏程手里的鞭子直接甩在了月牙儿身上,又直接伸手去拽月牙儿。
“他娘的,爷一会儿再教训你!让开让开!”他一边骂着朝纪云栀冲,一边伸手去摸还在流血的后脑。
瑟缩躲在角落的陆善和从恐惧中回过神,颤着声音对绿珠和绿珍道:“你们两个看什么呢?还不把他拉开!”
得了她的话,绿珠和绿珍这才敢冲上去,一左一右拉住秦鹏程的手臂。
“姑爷,这是我们陆家的二奶奶!您看清楚啊!”
“姑爷您醉了,奴婢扶您进去休息!”
秦鹏程虽然醉得厉害,好似都要站不稳了,却有着十分健硕的身材,绿珠和绿珍两个人来拉他,也没能把他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