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沈临风听完就道:“说起来咱们俩成亲,已经算是办的很快了,但还是有诸多流程要走。其中琐碎之事,多到令人发指,每个地方乡情也不同。”
窈娘则道:“你就比如说插钗吧,如今韩表妹和三郎同住一个屋檐下,完全可以省掉插钗。直接交换庚帖,过文定之礼。”
沈临风常年在沈家,无论办什么都是听沈家长辈大人们的话,他听窈娘说完,又道:“这样不太好吧?你要不要听长辈的?”
“具体的事情应该具体办。韩家并无人在京,如何插钗,难道我还得费尽心思给她专门找几个娘家人过来吗?还有定下日期成婚的事情,太太要不要和舅舅他们说说,他们何时上京,是想在上半年完姻,还是在下半年完姻。”窈娘道。
沈临风笑道:“你果然是家学渊源,我听你祖父说过他每去到一处就有政绩,甚至为了抓山东狡猾大盗,日夜不睡,每日研究如何对付,许多人劝他不要惹祸上身,他就是不听。”
窈娘摆手:“我祖父虽然当时位卑,但到底是一把手,我现在连二把手都算不上,我的这些话也不过是跟你说说,太太若不同意,正好我就推脱算了。”
沈临风想自己又学了一招推脱之法,若上峰硬是要你做什么,你先答应下来,再多提出自己的看法,若是同意让你干的,当然就同意你的做法,若不同意,你就直接不干了。
不过,沈临风提醒道:“你若真的推脱了,那她们让二弟妹做,可如何是好?”
“她,她若愿意,我巴不得让给她,那可真是好热闹的一场戏。”窈娘忍不住笑道。
沈临风愕然:“什么意思?难道她们之间有龃龉。”
窈娘冷哼一声:“我敢说,你敢听吗?这等是非,许多人还未听就已经怕了。”
“到底是何事?”沈临风还真的敢问,他可不是真的唯唯诺诺,胆小之人。
窈娘走到内室,在自己的一个匣子里里外转了三下,方才拿出一双绣鞋出来,这绣鞋是一双红艳艳的鞋子,鞋面绣的是杏花,看着就充满情趣暧昧。
“这双就是韩表妹的鞋,原本是送给你二弟的,不小心被我的人捡到了。”窈娘道。
沈临风没想到还有这茬:“你说的是他们俩,之前不是她和江二哥吗?”
窈娘摆手:“其实她未必和江二哥有什么,这些日子我常常去探望她,就连我偶然碰到江二哥回来打了个招呼,她立马对我怒目以待,拼命喊江二哥。但是自从你说魏无忌是你这位二弟请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此人有问题,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若我错怪了他,日后自然不必让人盯着,若他真的有问题想害你,我也绝对不会允许。”
沈临风恍然大悟,他还真的不知道窈娘暗地里在做这些,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可她二人既然有了首尾,现在韩表妹又要嫁给三郎,这不是害人吗?”沈临风为三郎着急。
三郎生来驽钝,若是娶此心术不正的女子,恐怕家宅大乱。
窈娘摇头:“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她们二人十分谨慎,顶多就是送一本书,一个月也最多见一次。这双绣鞋,她们也可以完全不承认,其实我都怕你不相信,所以我一直没有拿出来。”
沈临风则笑道:“我最信你,你能够帮你母亲拼命画画赚诰命,你祖父上告那么多人,你依旧鼎力支持,从来不怕牵累,你是个侠义心肠的女子,谁对你好,你都会对谁好的。我自问我沈临风待你不错,你绝对不会害我的。”
窈娘伸出手来,还有些感动:“沈兄,多谢。”
人生得一知己很难,窈娘没想到沈临风这般了解她,她心中很欣慰。
“你叫我什么啊?”沈临风有点不满。
窈娘又笑嘻嘻的上前抱着他的胳膊:“夫君。”
“这才对嘛,娘子。”沈临风抬了抬下巴。
不过沈、韩两家的婚事也的确是难办,要挑破此事就得在沈夫人和沈巡抚面前揭露奸情,可谁去揭露?这二人若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再也不见面,那沈临风就是枉做小人。
再有,沈邦彦娶妻王氏,王氏是信宁侯爱女,出了这样的事情闹出去了,那是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
“当务之急是搅散他们的亲事,还是如何?你拿主意。”窈娘看着沈临风道。
沈临风负手而立:“若我出去办案,是推官通判,必定巧设计策,揭露真相。但是大家族里却不同,就像你说的,她们只是举止亲昵,连同睡一张床或者搂搂抱抱都很少。三叔一直想为三郎找一位持家不错的儿媳妇,韩表妹家世才干都是不错的,且还拉进了和我们大房的距离,而对于韩表妹而言,亲上做亲,她也高嫁了。现在两家都已经说定了,即便徒生波折,恐怕也会继续下去。”
窈娘点头:“我也如此想的,自从三叔回来,韩表妹就再也没和你二弟见过面,她非常谨慎。”
再说了,窈娘也听闻沈三郎出去打尖都带着俊美书童,书房也养着貌美侍女,也不是什么清白人,这二人半斤八两。
沈临风正欲说话,见外面急匆匆有人跑过来道:“大爷,老爷和二老爷请您过去,说是龚阁老突然上书辞官致仕。”
第83章
沈临风还来不及嘱咐窈娘就先匆匆过去,窈娘她们上京之后几乎都是和龚家往来频繁,皇上当年宁可把早已致仕的文首辅起复,也不愿意龚阁老做大。
现在的皇帝早就不是从藩地过来的小儿了,朝纲也稳定,不会受到钳制,若有钳制者,他必定除去。
窈娘虽然不知道朝堂上的党派之争,但龚阁老要告老还乡这个消息无疑让人震惊。
“顾妈妈,你留下来把这里守好,我先去我婆婆那里。”窈娘当然要亲自前去打探消息,毕竟沈家和龚家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和沈临风的婚事成功,也是因为龚家的缘故。
后来,她爹因为推举杜宏琛,让龚家人不高兴,以至于现在每次去龚家,沈夫人都从来不带她过去。
她刚从院落出来,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王氏,王氏当然害怕。龚家倒了,沈家虽然现在也是做官的人家,但若也是官身不再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嫂。”王氏心烦意乱之下还是重礼数。
窈娘道:“弟妹也是听说了龚家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窈娘就发现王氏不太能扛事儿了,王氏甚至听都害怕听到龚家的事情,只一味的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去娘那儿看看。”
二人在岔路口分开,窈娘过来时沈陌已经在这儿了,正在照顾沈夫人,见窈娘进来又道:“嫂子。”
“娘好些了吗?”窈娘问道。
沈陌摇头:“今日吃了药,反而还腹泻了。”
“是不是药性太凉了?”窈娘关心道。
沈陌也说不清楚,窈娘倒是很镇定的道:“那就等明日再看看,若是不成,该叫大夫换方子了。”
二人静默片刻,沈夫人这里根本吃不下饭,她姑嫂二人去了外间。沈陌问窈娘:“嫂子,我听说龚阁老辞官了吗?”
“是啊,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其实窈娘也不意外,过年的时候,龚家就神神秘秘的。
沈陌有些心烦意乱:“这不会带累咱们家吧?”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就像颜应祁离开京师之后,他曾经的门人有的辞官回乡有的直接外任了。
本朝自然是不杀读书人的,但是龚阁老退下,自然有新人要上,人嘛,要想事情办的好,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换成自己人,自己人更听话。
沈陌没想到窈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得道:“嫂嫂,要不然你回家去打听一番?”
“这不是我打听就能打听到的,你哥哥他们已经在商量了,若我这样急匆匆的跑回去,让有心人看到又不知道如何揣度?自家可不能乱了阵脚。”窈娘道。
顶多也就是波及到公公他们这里,沈临风这里却很难,官场上除非是生死仇敌,谁也不会下死手?否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时候别人可不会对你客气。
更何况还有颜家在呢?
沈临风也正在书房和父亲叔叔们商量,外面站着把风的是沈临清和沈临江兄弟。
沈老爷反而很镇定:“我任左都御史多年,原本想着会不会平调刑部尚书,如今看来很难了?只是二弟你刚升任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可要保住。”
“是啊,二哥,如今大房临风侄儿也已经出仕了。只有你和他才是很有可能角逐宰辅之位,我和大哥都非翰林出身,这辈子干到一个尚书就已经是到头了。”沈巡抚也赞成。
沈老爷看了儿子一眼,主动道:“临风,你在想什么?”
沈临风看了他爹一眼:“您可还记得周家,也就是当年周祭酒周家?年初他们家已经被平反了,其子也进京了。从那时起,儿子就知道大势已去,苟延喘喘罢了。”
沈家其他人都很惊讶的看着他,沈临风却一眼平静:“自古不进则退,启用文首辅来制衡龚次辅,龚次辅圣心已失,恐怕颜侍郎也是见状,提前卖好给杜尚书,得到刘指挥使和杜家这条长线人脉。将来他重返朝堂,必定能得到杜家的报答。”
“临风侄儿说的极是,大哥,现在京中有颜老尚书在。他只有那么一个孙女,肯定会照顾临风的,就是颜应祁再起复归来,临风也依旧能得到关照。你若不退,若被人寻到什么错处,就不好了。”沈巡抚冷静的分析。
一直沉默不言的沈二老爷则道:“三弟,你这是逼着二哥退吗?我们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让大哥辞官。”
沈老爷看了两位弟弟一眼:“我若现在退,日后就真的跟龚阁老捆绑在一起了,我得抽个功夫作一场戏才行。”
沈巡抚看着沈二老爷:“二哥,当年虽说是大哥弹劾的周祭酒,但是其中搜罗证据,设下圈套可都是你的手笔,大哥若功成身退了,你要小心为上。”
“说这个做什么,那周陵光要怪就怪他父亲得罪了皇帝,不是我们沈家也会是别人。再说了,哥哥在御史台当差,本就应该弹劾官员不正之风,也没什么错。”沈二老爷可不会认为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少年人能做什么,简直是蚍蜉撼树罢了。
沈巡抚抬头看了看天:“我也该去河南赴任了,临风,三郎的婚事就交给你们夫妻了。”
沈临风见三叔对这个家呕心沥血,不免在众人散去之后,又主动找到沈巡抚道:“三叔,咱们和韩家的婚事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三郎这孩子我对他已经失望了,才学不成,为人驽钝。临风,你三婶死去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他不成器,若是再找那些权势显赫之家,恐怕三郎应付不了。你娘对三郎视如己出,若是娶了韩姑娘,就更是自家人,我也就不必担心了。”沈巡抚也是拳拳父爱。
沈临风只好道:“是,三叔说的是。”
沈巡抚拍了拍沈临风的肩膀:“你看我们家里的下一代,只有你是龙驹凤雏,临清和临江他们二人一个已经入了国子监,另一个猴精似的,可惜都未中进士。他们的亲事,我和你母亲已经说好,还把你三婶留下来支应,你就放心吧。”
显然沈巡抚准备去河南,还有不少事情,沈临风只好告辞了。
沈家看起来仍旧一片平静,沈巡抚留下卢扇儿后,他就先带着人去河南赴任。卢扇儿之前以为老夫少妻,更容易老房子着火,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沈巡抚不仅让她帮忙三郎的亲事,还把最小的六郎放她膝下养着,让她好好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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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大奶奶和二奶奶过来看您了。”丫鬟进来道。
韩若华听说窈娘和王氏一起过来,连忙起身相迎,她见颜氏今日一袭湖绿色的春衫,显得人清新自然,皮肤愈发衬的如白玉一般。相形之下,王氏就差了不少,她虽然打扮的雍容华贵,但韩若华知晓这王氏满脑子假仁假义,似酒肉朋友一般,平日在一起说说笑笑,出事就见不到人了。
这其中最有担当的人是颜氏,即便没有家世,她迟早也会站稳脚跟过的不错。
而且她豁得出去,敢晕倒陷害婆母,也敢说动丈夫替她出头。
只不过她站在自己姨母这边,天然立场不同,若非要获得姨母信任,她也不会选择损害她的利益。
“两位表嫂,怎么来我这里了?”韩若华招呼她们坐下,又让人看茶。
窈娘看着她笑道:“你这个新娘子怎么忘记了,马上就要是你的小定礼了,虽说都是亲戚,总不能让你就这样嫁过去吧。有些规矩你爹娘不在京里,我们只好和你说了。”
三房属于男方家人,自然现在不能过来。
王氏就说了好些小定的流程,细节多到夸张:“别的人家包头六十四对、油包六十四只、麻饼六十四只等,这些是中等人家,咱们家恐怕要准备一百二十担。”
“二弟妹,这不比旁人,若是准备过多,不过是从那个院子送到这个院子,东西全部都浪费了,再说日子也恐怕就来不及了。”窈娘觉得她挺会裹乱的,韩家又没拿一文钱给她们办小定礼,三房也只拿公中的办,三郎三千两银子,韩家分文不给,都想让她贴钱啊,做梦。
王氏却暗地里觉得窈娘小气,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成婚反正是一百二十对才行……”
她一个劲儿的拉着韩若华说,话里话外都是她懂,她家多么懂礼数。
窈娘就想自己该放弃吗?不,打肿脸充胖子肯定不行,随意放弃也不行,沈夫人病倒根本无力管事,本来她觉得很棘手的,比如去除插钗的环节,没想到沈夫人根本没功夫管这么多。
这又让窈娘知晓了,她以为别人和她一样负责,其实大多数人除非是什么目的,否则根本就不在意。
王氏絮絮叨叨说完,又对韩若华道:“插钗听说也取消了,这可是我们上京女子必定要的,只有插钗插了,才算是看中了。”
“二弟妹,韩家如今无人上京,如何插钗呢?”窈娘突然觉得她和祖父越来越像了,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王氏非常诧异,她想颜氏难道不在意韩氏的看法吗?还有下人肯定会说她小气,欺负亲戚的,韩若华也觉得有些委屈。
窈娘见韩若华神情,更觉莫名其妙,你一个表姑娘,爹妈俱在,在人家家里发嫁,酒席那些银钱还是沈夫人自己的体己,一文钱都不开发出来,还委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