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屡次暗自下决心,只道明儿不再接近她,如此方能根治那梦。可真当那时候,他非但做不到,甚至不由给她提供勾人的机会。
他心中烦闷,可此事却是不便说与旁人听的。
见姜怀央失神,不知在思虑着何事,宁太医只好轻唤了声,“陛下。”
待他掀起眼皮,宁太医才继续道,“陛下身子是康健的,只莫要太劳神,按时服药便是。”
姜怀央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目视着温雉将人送出殿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姜怀央来说,已是不鲜见的了,于是灯宫中灯一挑,那小娘子又缠上他的梦来。
第62章 告饶
梦里的小娘子虽是虚妄,却比现实中的还要鲜活上不少。
她不拘礼,不需要小心谨慎地去揣摩旁人的眼色。她像是天上的皎月,被欢喜她的人捧着长大,一言一行间都是天真娇憨,那是在爱意中浸沐着长大的人儿才会有的情态。
有时,若是惹得他生气了,便粘上来,一声声软软地唤着夫君,直唤得他心也软下来,到那时,他想晾一晾她的打算便又落了空,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反思自己。
这日,姜怀央拿到了一段软绳,其色鲜红,只及泠泠的小指那般粗。
他手中把玩着软绳时就在想,若是这截红绳缠上她的腕子又会是怎般的景象。她因骨架生得小,手腕也是极纤细的,两只拢在一起,能被他一手掌握。
那对皓腕,定是会被这鲜红的软绳衬得愈加莹白诱人。小娘子不适应地动着,软绳将她娇嫩的肌肤磨出了红印,那时,他则心疼地吻上她可怜的腕子,口中却一次次哄骗她配合自己。
待他行至阮玉仪的宫前,适逢婢子端来点心,他接过,示意宫婢退下,打算亲自给她送进去。
阮玉仪见着来人,眼眸一亮,坐直了身子,“夫君。”
姜怀央被唤得心中一软,低低应了声,将东西搁在几案上。小娘子近来受了寒,胃口不佳,午膳时便没用几口,也难怪这时候会肚饥了。
她拈起糕点,将自己的两腮塞得鼓鼓囊囊的,像一只护食的兔子,生怕点心叫对面这男人抢了去。
姜怀央看得哭笑不得,一边要她慢些用,一边向她那边递了递斟好的花茶。
小娘子是个好动的,连用点心时也不安分。她仗着他屏退了众宫人,眼下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便玩起了椅子的扶手。
玩着玩着,忽地发现自己将双腿卡进扶手间,出不来了。她困窘得耳尖通红,也不好意思向他求助,只好兀自尝试着脱困。
最终出是没出来,自个儿反是急得眸中氤氲起水雾。
其实姜怀央早注意到她的窘况,不吱声,便想瞧瞧她什么时候才会向他开口。
“夫君,帮我——”小娘子终于愿意向他求助,语气可怜极了。
她总是勾人而不自知,姜怀央暗自叹口气,起身来到了她的跟前,“还乱不乱动了?若是我不在,你便叫宫女来救你吧。”
她可劲摇头,“下次不会了。”她口中服软,心下想的却是,如果不是知道他在自己身侧,她又哪里会这般不规矩。
他原是打算环着她的腰肢,将人抱出来,可手一碰上那腰上的软肉,又变了主意。眼下小娘子也动弹不得,却是无需那红绳了。
他以为自己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于是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又松了开。阮玉仪心下一凉,以为他是不打算管自己了,于是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好叫他不可离开自己半步。
因着小娘子受了寒,眼下虽未入冬,宫中便早早用起了炭火,所以她便是只着一身轻薄襦裙,也不会觉着冷。
这会儿她双腿被卡在扶手中,且为大开状,裙摆被捋得上来了些,露出她纤细的脚踝,以及上边一串金铃足链。她还在徒劳地微微动着,试图从里边出来,晃得铃音细碎响起。
姜怀央眸色幽深,摁住她的肩,不让她乱动,“要我帮你,总归得给些好处吧,娘娘?”
阮玉仪一听,便知道什么好处最是有效。她捉住他的衣襟,使他俯下身来,快速地在他唇上印了下,便急着命令道,“快帮我出来,若是待会儿有人进来见着了,我的威严就没啦。”
闻言,他忍不住低笑一声,就她那骂人都翻来覆去只有几句的,皇宫上下,哪有几个怕她的。
“就这点贿赂,娘娘未免小气了些。”他轻笑,将那一吻加深。
她被固定在椅子上,心下无助,生怕自己摔了去,只得搂紧他的脖颈。
……
姜怀央退了朝,他还是觉着自己脑中有些昏昏胀胀的,也无心细细辨别那些大臣的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连两派人意见不和,争论了起来,他也由着他们吵去了。
下边群臣见新帝默然不语,沉着脸,反倒是无需他说,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忽地意识道殿中已是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姜怀央简直怀疑他们是否知晓了自己在想什么,心下一跳,面上却是如常,悠然道:
“争完了?明日之前汇作一份奏折呈上来——听得朕头疼。”
群臣却全然没有发觉他们陛下的异样,生怕他发怒,为首者忙应了下来。
程府东厢房。
阮玉仪落下香囊的最后一针,松下一口气。
将东西举在眼前打量,上边用嫩黄的丝线绣了金桂,这些小花被安排得错落有致,形态圆润可爱,一瞧便是小娘子用的东西。
她心中忽地没底起来,如此小女儿家的物件,也不知世子是否会喜欢。可她除去为兄长绣过荷包之类,也着实没为旁的男子做过这些。
兄长自然是只要是她送的物件,都好生爱惜着。因此她虽见过男子用的纹饰,却不曾绣过,思来想去,还是挑了自己擅长的。
一边的木香笑道,“小姐的绣工真是极好的,真是便宜了世子爷。”
被戳中了心思,她面色一红,嗔道,“你这张嘴真是惯会胡说的。还不去将那晒好了的桂花取来?”
木香笑着应下。
不一会儿,一瓷罐的桂花干便呈了上来,她轻轻揭开盖子,里边馥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桂花虽小,可这香气,比之那些大朵的花却丝毫不逊色了去,阮玉仪心中满意。
她捏出罐中的小匙,一手将香囊口子撑开,一点一点将东西舀进去,将里边填充得鼓鼓囊囊。她又舀了一小勺那木槿香囊中的药粉出来,混了进去。
如此,药末的苦味冲淡了金桂的香气,嗅起来像是上好的花茶,自最初的馥郁过渡到苦涩,余韵无穷。
她知晓世子夜里睡不安稳,只希望着胡人的药粉混入里边,叫世子偶尔嗅着,起上些安神之用。她知道这小物件不值多少银钱,但总算是不白吃他的荔枝。
第63章 桌底
阮玉仪将抄好的经文与香囊一并带上,动身去找世子。
院子里边并没有人,她思忖了片刻,将经文搁在佛堂中,香囊则贴身带着。小坐了片刻,便见一玄衣公子推门而入,他身量修长,气韵清冷矜贵。
今儿是个阴天,可咋一眼瞧去,倒像是他周身的清冷逼退了光线,使之不敢近身。
阮玉仪不慌不忙地起身,盈盈一礼,“世子殿下。”
只见那人微微颔首,算是应过了,却不向她这边来,而是往一边的厢房去了。随在一侧的温雉冲她笑了笑,道,“姑娘也进厢房罢,这天怕是要大雨。”
听了这话,她不由仰头瞧了一眼,果真见头上一片乌压压的云,再往远处瞧,那边的天却还算是澄澈。
确实像是要下雨的模样。她不再说什么,也跟着进了厢房。
姜怀央正垂首看着书,当她迈过门槛的时候,他刚巧翻过一页。她犹豫了会儿,将木凳移偏,于他近处落座。
他注意到余光中多了一道如棠色的身影,手中顿了一下,又翻了一页过去——尽管他并未看完那上边的内容。
阮玉仪将香囊从衣袖中取出,捏在手中,唇嗫嚅了下,见世子专注的模样,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掀了下眼皮,出声如清泉过石,“有事便说。”这一瞬间,他几乎都想好了,不论她提出帮她脱离程家,还是旁的什么,自己许是都会应下。
不料她却递出一只月白暗纹底,绣鹅黄小花的香囊。伸出来的那只手白生生的,像是玉石一般,将那香囊衬得都更为精巧了几分。
他其实见过这鹅黄小花,在小娘子的亵衣上,只是未等她回答这是什么花,那梦便断了。加之人们惯用梅兰竹菊,亦或龙凤之类,倒也不怪他一眼瞧不出来。
“小女绣工不精,还请殿下凑合着一看。”阮玉仪道。
他委实是好奇那是何花类,于是伸手取过。他指尖无意间触到小娘子的手心,她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一阵酥痒,紧着收回了手,藏于几案下,悄悄攥紧。
他这才辨清,原是桂花,他放在鼻下轻嗅,随口问道,“里边添的也是桂花?”怎的微有药物的清苦味儿。
她解释道,“是的,另掺了些有安神功效的药物。”
上边的所绣的金桂,倒是个个圆润可爱,丝线也排布整齐,可见是费了心思的。他草草看了几眼,并未多想,倒没随手递给温雉,而是收入了衣袖中。
默了一会儿,姜怀央蓦地问道,“你在家中过得怎样?”不知上次寻了理由扣了程老爷的俸禄,他作何反应。
她不明所以,不晓得他为何忽然这么问,下意识答,“承蒙殿下关切,一切皆安。”她总不能说是想另寻依附,才找上他的,若是如此,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对他是有心利用。
他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她一眼,却见她面色平静,像是家中确实无事发生一般。他抿起唇,不好再问下去。
木香见桌上空着,便说去取些茶水来。木香前脚刚走,后脚外边侍卫来报,说是长公主殿下求见。
闻言,阮玉仪心中一跳。眼下一切都还未有定数,世子对她仍忽冷忽热的,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叫昭容知晓她与世子有联系。
姜怀央正待开口,她藏在几案下的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实在是心里慌乱,扯完她才发觉这样的动作有些逾矩,她也并非世子的亲眷,他哪里会明白她的意思,更不消说顺着她了。
他感受到她的动作,顿了下,接着道,“让她进来罢。”
此话一出,阮玉仪再撑不住表面的平静,眼见那侍卫出了厢房回话去了,她四下打量,又不见有什么藏身之地。
昭容知晓了此事,她定不会瞒着,到时候便是整个程府知晓了。她名义上的夫君毕竟还在世,对世子所作桩桩件件传出去,是要遭人唾弃的。
届时程府定是留不得她。怕就怕殿下也对她装作不相识的模样。
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
愈发近了。
阮玉仪忽地脑中一片空白,不及多想,掀开桌帔,藏了进去。幸而寺院为了方便清洁,在上边放了块布料,只为了待上一位客人走后,将布一换便是。
缓下一口气,她才分神打量周遭。外边的光线只能隐约透过桌帔映进来,因而也便呈现出与之一样的颜色。她的眼前便是姜怀央的双腿,衣裾垂落着,再往下是双锻靴。
许是见世子也不曾赶她,安下些心来,她甚至还有心思默默将自己鞋与之比较,发现对方的真是比自己大了不止一点。
见她往桌下躲,不止姜怀央,饶是温雉也是一惊。
他反应快,忙出门将长公主拦了下来,面上礼数周到地笑言,实则正搜刮着脑中一切能说的,极力将昭容拖住,只盼着里头主子能开开恩,叫这阮姑娘去窗下一避。
免得叫阮姑娘难做。
他隐约能明白阮姑娘为何要躲着长公主,虽乐意配合,却是叫他真切体会到屋中不置屏风的不便了。
怪只怪圣河寺太过节俭,哪有宫中物件置办齐全。
厢房内,姜怀央却像是丝毫领会不到小娘子的着急,坐于几案前面色如常。
阮玉仪待在昏暗的小空间里,听外边隐约传来温雉与昭容交谈的声音,稍稍动了动蹲得酸软的腿。这一动,腿上的麻意攀上来,她忽地有些蹲不住,觉着自己就要向后跌去,不由伸手扶了一把他的小腿,这才稳住身子。
姜怀央感到有只手抓了他一下,很快又松开。他眸色一暗,看向垂于膝上的桌帔,默然收了收腿,绷紧了身子,却感觉腿上又被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