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遮他还没想过一些有的没的。
她一遮,反而欲盖弥彰起来。
秦陌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梦境里那副令人销魂不已的娇躯,两处山峰入云,中间是深陷的低谷。
秦陌连忙撇过眼,压制住心口猛然冒起的那阵熟悉抽搐,非礼勿视地干咳了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殊连忙抓回她的初衷,谆谆教诲道:“爱之深,责之切。”
“娘娘刚刚只是希望你饮食均衡,吃得白白胖胖些。你现在本来就太瘦了,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男孩子要壮实些看着才有力气。”
兰殊诚心诚意地教育着,“世子爷应当珍惜父母在的时光,我想要人唠叨都还没有呢。你已经很幸福了,对比我,太子殿下,昌宁小公主,还有小侯爷傅廉......”
兰殊说着说着,不由咂了咂嘴,这么看,东宫还真是一所孤儿院啊。
兰殊自认为自己言辞表述十分到位,可少年却断章取义,只把重点听在了她上一句的最后一句,“你说我没有力气?”
话音一圃,少年冷嗤了声,换了只手撑伞,另一只手,直接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
兰殊:“......”
秦子彦,你这个幼稚鬼。
透着些衣襟勒紧的喘不过气,兰殊温言道:“世子爷,我知道您是看我走累了。您若想怜香惜玉,能不能温柔点?比如,别用拎,用背?”
想得还挺美。
秦陌凉凉瞟了她一眼,将她放了下来,兰殊侥幸脱困,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
腰间忽而被他的手臂一捆。
不是温情的背,不是柔情的抱,也不是霸道的扛。
秦陌单手将她头朝后的,别在了腰边,跟捆了条棉被似的,稳稳当当,提出了宫门。
“你刚刚说谁风一吹就倒?”少年小心眼的熟悉嗓音,从头顶缓缓飘来。
兰殊低头捂脸,遮挡住一路宫人侍卫看戏偷笑的目光。
“我说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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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才回京。
兰殊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回了崔家,看望乳母与两个弟弟。
面对崔家祖母第二回 旁敲侧击,要她帮衬那杀千刀的大姐夫郑祎,兰殊嘴上应付到位,出崔氏宅门后,便马不停蹄去了郑府,探望兰姈。
一入门,刚转过长廊,便叫兰殊看见院子里,府中素日受宠的一位姨娘正端着点心,缠在郑祎身边,眉眼含泣,控诉他已经好几日没来她屋中。
郑祎被她的娇娇软语惹得生了两分怜惜,正环上她的腰安慰,长廊另一侧,走来另一位素昧谋面的姨娘。
那女子不过朝院中瞥了眼,郑祎神色便慌乱起来,见她红了红眼眶,扭头而去,他将怀中美人一丢,连忙追了上去,“茵茵,茵茵你误会了!”
若是兰殊没看错,那女子侧身刹那,狐裘下的小腹,已经直直隆起。
兰殊不可谓不吃惊,一进兰姈的屋中,便迫切地询问起来。
兰姈道:“那是夫君新纳进门的柳姨娘,柳茵茵。”
兰殊从兰姈的口中得知,那新入门的柳姨娘手段极好,不过进门半年就怀上了子嗣,宠冠后院。
玉裳端来一杯姜桂热茶给兰殊去去路上的寒气,直直埋汰了声:“她还把管家的活计都给占了!现在府上的人,都只知柳姨娘,不知姑娘。”
“玉裳。”兰姈双眸瞬了她一眼,警示她不要在兰殊面前抱怨。
玉裳咬了咬牙,只得退到一旁拨炭。
兰姈转过头,与兰殊笑得宽心,“不掌中馈也挺好的,我倒是落了个清闲,时常都能出门喝茶了。”
兰姈说了一半,又瞒了一半。
柳姨娘的到来,让她彻底失宠是真的,而她是赵桓晋送给郑祎的,她却没说。
自那夜与赵桓晋不期而逢,一想到他那双幽幽沉沉的双眸,兰姈心里便一直都十分不安,不知他会发疯做什么。
赵桓晋请郑祎去府中吃饭那天,她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郑祎就带了个柳茵茵回来。
郑祎昨晚醉宿赵府,和赵相公正要纳入门的妾室春宵一度,第二天被赵桓晋捉奸在床,竟没有责罚他,反而大方地把人送给了他。
郑祎自以为受到了赵尚书的赏识,对柳茵茵也是千恩万宠。
兰姈惴惴不安,不知道赵桓晋接下来会做什么。
然而自送妾之后,赵桓晋未再有过别的举动,她在郑府的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太平。
柳茵茵将后院那帮姨娘斗得鸡飞狗跳,对她却很是尊重,虽夺了她掌中馈的权力,但她正室院里的一应用度,从未减少分毫。
郑祎一门心思也都在柳姨娘身上,大半年,都没空打骂过她了。
兰殊虽不知个中关节,单凭那柳茵茵不可能隆起的肚子,就知道事有猫腻,绝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兰姈不愿说,她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她可不希望大姐姐发现她曾找过赵桓晋,还出卖了她。
要叫兰姈知道她竟在背后撺掇这等悖逆伦常的事,兰姈非得一巴掌拍死她不可。
兰殊且听且看,只要赵桓晋心里还有姐姐,只要她能把秦陌哄得站她这边,就一定能把兰姈拉出郑家这个虎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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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回家探望的这天,华圣手正好来了东宫,询问昌宁的功课。
李乾知晓秦陌在南疆受了伤,目前虽已无大碍,但他还是忧思关切,紧着要华圣手赶忙帮他检查一下,看看伤口是不是都愈合到位了。
秦陌只觉得李乾大惊小怪,却也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华圣手到了屏风后,让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伤口。
期间,秦陌又寻机咨询了华圣手,可在外头遇到过梦魇之人。
华圣手见他伤口愈合得不错,点了点头,“自然有。”
秦陌短促的沉默,一本正经问道:“可有被春梦魇住过的人?”
华圣手指令他转了个身,冲他笑了,“做春梦,乃人之常情?”
少年却愁眉紧锁,道:“如果总是梦见呢?而且,都是和同一个人?”
华圣手扬了下眉,挑眉入鬓,满脸不可思议了会,“那他是有多喜欢那个人,才会夜夜梦见她?”
秦陌:“.......”
华圣手检查完毕,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少慕艾是正常的事,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秦陌:“.......我没说是我。”
华圣手眯了下眸,“我也没说是你啊?”
秦陌:“.......”
华圣手歪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你梦见谁了?”
秦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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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垂落,金色的光泽照在青石板前的积雪上,莹莹润润。
秦陌转过长廊,走在了前往掬月堂的路上。
回京之后,秦陌与兰殊约定每日傍晚,他若是无公务在身,都会过掬月堂来同她一并吃晚膳,避免李乾见他对她不理不睬,又来唠叨他。
冬日的夜色来得快,屋里已经亮起了烛火。
远远看到窗前那伫立于案桌前的纤细身影,华圣手那一句“年少慕艾”,霎那间在少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秦陌连忙捏了捏太阳穴,荒唐地笑了声。
怎么可能。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开始有了那些凌乱的梦的。
少年打帘一进门,崔兰殊正在屋里作画。
她站在书桌前,微低着螓首,目光专注,直到他的脚步声愈渐靠近,兰殊才抬起头来,放下了笔墨,“世子爷来了。”
紧接着,她莲步移至圆桌前,唤银裳张罗起晚膳。
秦陌站在书桌前,瞥了眼那案几上墨迹未干的花鸟图,一笔一划,栩栩如生,运笔间,一股独有的灵气跃然其中。
传闻崔氏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确非虚言。
兰殊忙着在桌前摆盘,秦陌看了会她的画,转而望见旁边还有一副扇面。
秦陌盯着那面上的白梅,愣了会神。
他一介行伍之人,不搞风流才子的做派,只拿刀枪棍棒,从不佩玉执扇。
却不知她画这东西,是要送给什么人。
少年心中疑惑,完全没察觉自己的眉间,微微蹙了起来。
这股子疑惑感消失的那日,却是一日下值。
枢密院几个同僚约着他去东市吃酒,饭后消食,刚巧路过一间书画斋,便一同进去看了两眼。
再度在那高高的架子上看到一副一模一样的白梅扇面,秦陌始知崔兰殊居然在卖画赚钱。
其中有一位同僚也注意到了那把骨扇,颇为欣赏,找来书斋老板一问,竟说此画出自一位姑娘之手。
一帮未婚的才俊儿郎纷纷面露好奇,直言道这画上的白梅傲气浑然天成,不知是哪家女儿竟有如此才情,真想一睹芳容风骨。
秦陌默然片刻,张口出了三倍价,把他先前在掬月堂看过的那些画,全部买了回去。
果不其然,今日的崔兰殊红光满面,主动在临近晚膳时分,站在了门前等他。
她欢欣雀跃,同他炫耀道:“我给您买了新衣裳!”
秦陌默然听着她笑吟吟道自己说到做到,继而回到屋里,带着他走到屏风后,举出了一件墨蓝色的绸缎圆袍。
精细的暗纹浮动其间,兰殊扬起下巴,扬眉吐气般,紧着叫他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