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长歌,你听清我说什麽了吗?”许宴瞬间就懵了,他听见了什麽。
“我听清楚了。”李长歌丢下这一句,急忙就下去了。
回去後,许宴折腾的半夜睡不着,黄师兄被他吵得恨不得一棍子把他打晕算了。
最後,乐极生悲,他从床上栽下去了。
许宴跟着她出谷去给人看病,并不是所有人都经得起折腾,进入药谷的,李长歌在外面的一家医馆坐诊,专治疑难杂症。
听说从长安来了位生了重疾的病人,来药谷来求医,李长歌带着许宴一起去,是一位看起来长相清俊的贵公子。
李长歌感觉到对方手指冰凉,随口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在下姓左,名为沐白。”那身子不大好的公子病歪歪的说。
许晏想,这名字起得很奇怪,不过这人看起来十分像长安城来的,千里迢迢来这里求医问药的不在少数。
李长歌诊治了一番後,看着他怜悯的说:“公子之病,我也无法根除,公子想必也知道的,这是天生的心疾。”
“是,根治是不可能的,我只想多活几年。”沐白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了,语气平平,没有什麽期待。
“但看公子家世不错,保养得宜也不是不能长久。”
李长歌给他施针完毕後,左公子一身微汗,对李长歌抬手施礼道:“多谢姑娘。”
李长歌收拾起要用的东西,微微一笑道:“左公子客气。”
“李大夫笑起来很好看。”左公子赞美说。
“多谢公子美言。”李长歌并不羞涩,反而朗然一笑,她和其他女子很不同,听到有人夸她好看就更高兴了,更爱笑了。
许宴站在旁边看着,却神游天外了,他想着左沐白的名字,沐白,去水,而木白合,则为柏。
左为大燕皇姓,而当今柏贤王的名字,也是单名一个柏字。
许晏瞬间瞳孔骤缩,这名字是?
左柏。
李长歌不知道,他却懂得这名字背後的含义和身份,他为了回到那个家里,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而且,这个姓氏他想不知道都难。
变故突生,因为许宴要医治的缘故,这日,李长歌独自下山去,整整一天,到了夜幕降临时,才一身疲倦的回来。
回来後,众人就听说了,那左公子竟然来提亲了,要娶李长歌。
许宴没有听完,黄师兄才为他拔下最後一根针,他就跳起来蹿下地,穿上衣服,赤着脚跑到李长歌的房间,推开门就见李长歌正坐在妆台前,背对着他。
许宴慢慢的走近了她,看着她镜子里模糊的容颜,问道:“长歌,你这是在做什麽?”
李长歌回头嫣然一笑,说:“许宴,你看不懂吗,我要嫁人了。”
他没想到,李长歌这麽快就要嫁人了,还是那样位高权重的人,他站在门口,手指紧紧的扣住门扇,嗓音哑涩道:“你能不能,不要嫁给他?”
李长歌眨了眨眼,又有些好笑似得,翘了翘唇角道:“不嫁给左公子,难道嫁给你吗,许宴,你不如他。”
“就因为他的身份吗,还是说,是荣华富贵?”许宴哑了嗓子,他们明明说好了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都是。”李长歌没有任何的辩解,坦然地点了头。
“可我,我也能给你,我也是……长歌,咱们说好了的,你怎麽能答应嫁给别人。”许宴脱口而出就要说出来他的身世,最後还是压了回去。
李长歌听他说出这句,眸光蓦然冷漠下来,她压抑住几乎想要痛哭的情绪,淡淡的说:“有些是你无法给的。”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能给你。”
“总之是不可能,许宴,喝完这些药,你的身体就好全了,快离开药谷罢,我要去祭拜一下父亲。”李长歌说完,站起来就推门离开了。
许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长歌在唤他的名字时,重重的咬了一下他名字的音,究竟为什麽,她会不高兴。
许宴追了上去:“等等,长歌,长歌。”
李长歌头也不回,她去了爹爹的坟前祭拜。明日,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嫁到长安城去,那个人人都想去的地方。
翌日,山谷里的人都来送她,黄师兄在马车前,和她告别,笑着说:“当年婶娘们说你这麽漂亮,是要做娘娘的命,不想今日竟然一语成真。”
李长歌面纱下的眼睛有些红,显然是哭过的,对黄师兄盈盈一拜,依依不舍道:“师兄,药谷就拜托你了,师妹在这里,就此别过。”
“长歌,保重。”
药谷,许晏,就此别过,相逢无期。
许宴没有一同来送她,因为,今日过後他也将离开。
“少爷,老爷已经等很久了。”
他闭目仰头靠在车壁上,眼下一片淡淡的暗青,神色疲倦,淡淡说:“走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後从药谷离开,一向东,一向西。
渭城萧氏,许宴到了这里的时候,管家在门口相迎。
“恭喜公子身体大好,公子,老爷在等你了。”
许宴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撇开一切的杂绪和自卑,随着管家目不斜视的进入了萧老爷的书房。
许宴不是嫡子,他本是萧老爷一段露水姻缘生下的孩子,外室子都算不上,出生後不久,就被他娘亲送给了一个没有子嗣的人家抚养。
不过,许宴的运气不大好,他到了那户人家不到两年,那户人家就有新的孩子诞生,而且是个儿子,许宴作为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自然不是那麽得宠了,後来又生了重病。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萧老爷唯一的儿子落马而死,偶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外面还有一个子嗣,顿时大喜过望。
但萧老爷命人来接他回家的时候,发现他生了重疾,不会马上死,但会一天天的吞噬他的生命,所以被直接送到了药谷医治。
萧老爷看见他很高兴,对他说:“日後,你就是萧府二房的三公子,萧均宁。”
许宴自此恢复本姓,名为萧均宁。
治好病後,萧均宁回到本家,他第一次见到堂兄,很有礼节的世族公子,但是萧均宁不喜欢他,这是个虚伪的人。
萧鸣看见他的第一眼,先是一怔,随後展开了看似热情的笑容,说:“均宁,我单字一个鸣,字凤歧,是你的堂兄。”
萧均宁低声回道:“见过堂兄。”
他看不起他,这个萧鸣,看不起他。
他开始跟着先生学习,一刻不得松闲,他几乎忘记了曾经在药谷的时光,那一段记忆仿佛被封存起来。
唯有午夜梦回时,偶尔会再见到那张少女清丽的面孔。
多年後,萧凤岐为摄政王府客卿,成了座上宾,就是摄政王府的宋淩见了他,都是温文有礼的,可见此人圆滑世故。
萧二老爷将他叫了过去,对他说:“凤歧今拜入摄政王府为先生,均宁,你可不能落於人後,否则你什麽都不会有。”
什麽都不会有,萧均宁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心扉,他从小就没有很多,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也被夺走了。
他的成长极为痛苦,萧老爷对他寄予厚望,而他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自己那个早死的嫡子,对萧均宁只剩下了严厉的要求。
萧均宁很痛苦,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喜欢别的女子了,他想尽了办法,都发现自己无法去喜欢另一个女子。
每一次见到别的女子,他总是不自觉的去寻找他曾经熟悉的那一点,鼻子,眼睛,嘴巴,稍微有一点熟悉之意,就令他好感倍增,欢喜不已。
及冠之後,离开萧家,周旋於各色人物之中,在人情冷暖中学会世故,褪去了年少的青涩。
萧均宁一步一步地向上爬,他入官途,为佞臣,斗宦官,终於得了陛下的赏识,他觉得自己丝毫不落於萧鸣之後。
摄政王又算什麽,要借就借皇帝的手,翻云覆雨,萧均宁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的聪明。
萧老爷很高兴,甚至将他娘的坟迁进了萧家的祖坟,这是对萧均宁的一种肯定。
李长歌一舞动京都,号为云裳夫人,姿容无双,尤其值得称道盛传的是,这位云裳夫人不盈一握的楚腰纤细,天上人间难得一见。
柏贤王金屋藏娇,对那云裳夫人百般嗬护,宠爱有加。甚至有传言说,为了那云裳夫人,柏贤王连正妃都没有娶。
诸多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萧均宁却一一都让人打听回来,一并写在了纸上,自己分析真假,获取关於李长歌的每一丝消息。
听到他们恩爱两不疑的传言,萧均宁只觉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越发按捺不住想要见到她的迫切心情。
他要听她亲口告诉他,这些传言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为了在那王府之中,委屈求生罢了。
对,她那麽单纯的性情,怎麽会是那样曲意逢迎的媚俗女子,她定然是迫不得已的。
“均宁,今晚柏贤王府有夜宴,定要前来。”
柏贤王邀他入府赴宴,萧均宁求之不得,自然是一口应下:“这是自然,均宁定然到场。”
夜凉如水,萧均宁期盼了许久一刻,终於到来了。
“萧大人请进,王爷已经在里面了。”
“好。”萧均宁的手指握了握,他踱步走了进去。
等了片刻没有人,下人来传话,柏贤王正在接待客人,请萧均宁在园中稍事等候,萧均宁便趁此时机,在柏贤王府探寻起来。
朱兰绣幕,画堂深深,未见人先闻声,娇声软语,轻轻地合着曲调吟唱,萧均宁紧抿了唇,这样的长歌,不是他记忆中的。
女子的声音娇喝一声:“谁在哪里,出来。”
“不过几载未见,便不记得我了吗,长歌。”萧均宁从葡萄架後缓缓走了出来,一直到她的面前。
“许晏?”李长歌看到他,下意识惊呼一声,旋即蹙眉道:“你怎麽在这里?”
王府後院,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他又为何会在这里。
许宴?萧均宁抿了抿唇,突生愤懑之情,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厌恶曾经的名字,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时节。
他拂袖冷声道:“不要叫我许晏,我是萧均宁。”
不知是为了什麽,也许是想在她面前扬眉吐气,彻彻底底的抹杀掉那个曾经的许晏,愚蠢天真的许晏。
闻言,李长歌微微拧眉,朱唇轻启道:“萧均宁,那好,萧大人。”
这几个字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听在他的耳中,无端端多了几分缠绵悱恻。
她还是如此美丽,甚至更胜当年,萧均宁不由自主的伸手,就摸上了她的脸。
李长歌愣了一下,方才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挥袖後退了两步,冷眉叱喝道:
“放肆,萧均宁,你不要仗着与我相识,便以为可以胆大妄为。”
萧均宁怔怔的,看着李长歌转瞬甩了脸色,那姿态尊贵又高傲,完全不复当初那个笑意盈盈的温柔少女,她是柏贤王的侧妃娘娘。
他如挑衅一般,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怎麽不可以?”
“多年未见,竟然成了这般无耻狂妄之辈。”说完,她嫣红的唇蓦然微弯,扬起一抹讥嘲的笑,吐出冷酷的话语:“萧均宁,这麽多年过去,你莫不是还旧情难忘?”
旧情难忘?他不仅是难忘,还想要旧情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