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妃看着她们,咬了咬牙答道:“碧秀被寿安宫的人杀死了,庆山王造反了。”
清平还不算慌张,扶住自家娘娘,问道:“娘娘,该怎麽办啊?”
桐妃抱起孩子,红着眼睛,一脸严肃急切道:“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快离开。”
杀人了?造反了?一切来得猝不及防,繁缕呆如木鸡,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站在殿宇中央,看着翠羽宫大宫女清平,都无了平日里稳重冷静,而是一副慌张匆忙的样子。
她们正要往外走,突然迎面而来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身着宫中禁军的衣袍,年过三旬,见到桐妃娘娘第一句话便是:
“娘娘,属下乃是禁军统领,奉命来保护桐妃娘娘,庆山王谋逆造反了,请速速随属下来。”
繁缕顿时骇然,庆山王竟然真的敢在此时造反,宫里也只老弱妇孺,御林军根本不足以抵挡。
清平脸色惨白惨白的,倒是桐妃娘娘被怀里的孩子转移了注意力,没那麽惊惶,定了定心神,她知道自己是这里的主心骨,不能乱。
她本不应该怀疑的,但现在这个时候容不得她出半点差错,谨慎道:“你奉谁的命?”
这禁军统领也知道必须要让桐妃娘娘信任自己,她们才会跟自己走,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枚令牌,从容应答道:“陛下临走之前,命属下务必保护好桐妃娘娘。”
左淩轩见识到了卢玉采对庄采女的狠手,着实是对最毒妇人心感慨了一番,随即就吩咐了自己信任的人留在宫里,必要的时候保护好桐妃母子。
卢玉采万万想不到,她毒杀庄采女一举惊醒了左淩轩,怕这狠毒妇人害了自己的孩子,早早对她防备起来,以至於他们最後功亏一篑。
禁军统领是个聪明人,从开始出事的时候就知道这皇宫守不住,紧要护好的人就是翠羽宫的桐妃娘娘,只要保护好这两人,没有大功,也可算是功过相抵。
桐妃认得这东西,她在陛下手中看见过,遂点了点头道:“那好,你说,接下来怎麽办?”
禁军统领拿出一个包袱,对她道:“娘娘,还请换上这包袱里的衣裳,不然这个样子怕是路上会有麻烦。”
这时,清平看了她一眼,突然向桐妃娘娘问道:“娘娘,要不要带上白医女,殿下还小,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桐妃转眸一想,颇有道理,连连点头赞同道:“对对,清平说得对,一定要带上医女。”
因为小殿下的缘故,繁缕得以有幸跟随桐妃娘娘出逃,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清平抱来一大包的衣服,打开一看都是很简单的棉布衣裳,宽宽大大的,灰扑扑的。
清平从其中拿出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一股脑塞给繁缕,催促道:“繁缕,快换衣服。”
“哦,好。”繁缕慌慌张张的跟着清平一起换了衣裳,卸下了钗环。
原本白皙秀丽的宫女,瞬间变成了土里土气的寻常村女,只是看这样子,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怎麽的。
桐妃用层层的绒毯裹紧了小殿下,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是,被娘亲突然这麽一折腾,睁开眼张嘴就要哭。
那禁军统领趁桐妃不注意,不知戳了一下小殿下哪里,本要嚎哭的孩童,闭上眼就睡着了。
桐妃没有发觉,只以为儿子尚且在熟睡,抱好了对禁军统领道:“换好了,我们走。”
“几位跟我来。”
桐妃紧跟其步伐,繁缕背起药箱,拔腿就跟着桐妃等人往外跑,跑到半截的时候,桐妃忽然惊呼一声,摸遍浑身,清平也跟着翻找,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东西忘拿了。
禁军统领见此,急忙道:“娘娘,可耽搁不得了。”
桐妃止住了脚步,盯着他沉声道:“不行,那是陛下吩咐我保管的,本宫不能愧对皇恩。”
繁缕抿了抿唇,这时候跑回去无疑是送死,运气好也就罢了,可看桐妃娘娘她们如此急忙,定然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清平当机立断,果决道:“奴婢去拿,奴婢知道确切地方。”
“好,清平你快去快回。”桐妃无法,只得让她去了,他们没有多长时间了。
清平胆大心细,也许是惊慌过了头,此时心头异常的冷静,一步不错的从後角门抄近路进入到翠羽宫。
即使没有烛火,也摸到了放着那个东西的屋子里,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凭借着熟悉,她还是准确的走到了里面。
从妆台的小匣子里摸出钥匙来,出了开锁的时候手有些颤抖,顺利的打开了箱笼,把上面盖着的衣裳全部扔了出来。
东西果然就放在箱子最里面,匆匆塞进怀里就往外跑,现下宫中哭天喊地,乱作一团,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也不为过,更没人顾得上什麽规矩了,更没人注意到已经乔装打扮过的清平了。
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快来啊,就在这里……”
清平略一蹙眉,这是什麽人,趁机躲在了柱子後面,看见一行人奔向了翠羽宫,带头的是皇後娘娘身边的侍女,说着什麽“小皇子”。
清平立刻警醒起来,这些人怕就是冲着娘娘和小主子来的,一定要在这些人发觉之前逃出宫去。
“快,国公爷吩咐了,要接太後娘娘同皇後,还有小皇子一定要找到,就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小皇子找出来。”
清平心中揣揣,顺着宫墙下的竹林一路向之前的地方跑去,她不能被人发现,娘娘还等着她呢。
几道人影林立在那里,听见有人跑来的声音都有些防备起来,清平气喘吁吁,还是赶紧出声道:“娘娘,是奴婢回来了。”
“清平,回来就好,走吧,东西拿到了吗?”桐妃望了望她身後,没有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清平一边走一边道:“娘娘放心,没有人跟来,东西奴婢已经拿到了。”
桐妃见她回来松了一口气,清平从怀里拿出东西递给桐妃,用绸布包得严实,繁缕没心思去探究这是什麽东西,只是高兴能够走了。
禁军统领大人沉声催促道:“娘娘,不能再耽搁了,请速速随属下来,咱们快走吧,不然很快就被发现了。”
“好,快走吧。”桐妃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跟着他走掉,此时的翠羽宫比哪里都要危险,紧要关头,什麽都得舍得。
这宫殿里没有人居住,所以此时也是黑黝黝的,什麽都看不清楚,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
繁缕紧紧咬着牙,很有眼色的和清平一起扶着桐妃娘娘走,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麽,脑袋里一团乱麻。
“娘娘,请跟属下来。”禁军统领带她们进入了後殿的书房里,径直推开了遮挡的屏风桌椅。
他摸到左侧的书架,双手缓缓扭动六合花尊机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条密道徐徐在众人眼前出现,里面黑压压的,什麽都看不清。
对此繁缕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是什麽样的人,才能造出这麽神奇的机关,但在这样的时刻,她聪明的选择了闭嘴,压抑住了自己的惊叹。
桐妃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跟在後面,禁军统领见她们三个弱女子,走得委实是慢了些,尤其是桐妃身娇体贵,又抱着怀里的孩子。
他回过头来,焦急但不失恭敬道:“娘娘,要不然属下来抱小殿下。”
“不,本宫自己来就行。”桐妃摇了摇头,很坚决的拒绝了他的提议,此时没有什麽地方 ,比自己的怀抱里更让人放心的地方了。
黑洞洞的甬道只有微弱的光辉,桐妃亦步亦趋的跟在侍卫统领後面,清平跟在後面,繁缕与她手拉手,另一只手摸着粗糙的墙壁往前走,鼻尖也是潮呼呼的味道。
走了近乎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有多远,偶尔还能感觉到隐约从头顶上有喊杀声,繁缕一步都不敢落下,连出气都不敢太大。
清平先摸索着一步步上去,另一只手来拉着桐妃,说:“娘娘,快出来。”繁缕在後面扶着,以防娘娘脚滑。
终於,三个女子气喘吁吁的从地下出来了,这里看上去是一所破落的宅院,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了,星子沉寂,月色也晦暗起来,她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只静悄悄的,重重皇城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侍卫统领看她们着急,催促道:“娘娘,快走,时间耽搁不得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一行人趁着浓墨般的夜色,一气跑到了西角门的巷子里,停着辆寻常稍有钱些的人家都不会坐的马车。
很简朴的马车,里面除了木板搭成的座椅,其他什麽都没有,连靠垫也没有,只有一层布盖着硬硬的座子,一个车夫正等在那里。
桐妃被扶着上了马车,依旧剧烈的喘息着,等平复下来後,蹙眉问道:“这要怎麽出去?”
“娘娘无需担心,在马车里好好待着就行,不要出声。”禁军统领叮嘱道。
“好。”桐妃缩回了马车里,繁缕与清平面面相觑,清平看着自家娘娘,问道:“娘娘,您怎麽样了?”
桐妃慢慢平复下来剧烈的喘息,坐在马车里,摇着头说:“不行,腿软得一点劲都用不上。”
“奴婢可以给娘娘揉捏一下,应该会恢复的快一些。”繁缕道。
桐妃发丝淩乱,点头的时候散落头发也跟着晃动,说:“好。”
繁缕总算有了些用处,她平日里脚程也不少,比不得做主子的金贵,这时候优势倒是显现出来,三个人里她还算好一些,恢复的很快。
清平低声和桐妃说了方才的事,桐妃的脸色也沉如水色,陛下已经派人来了,皇後的人为什麽又会来呢。
桐妃伸了伸腿,点头道:“舒服多了,你们也歇一歇吧。”
繁缕的脊背靠着车壁,摇摇晃晃的马车载着她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清平将脸埋在手臂里。
繁缕与她靠在一起,清平的身子微微轻颤着,不知是因为马车的晃动,还是在哭。
她此时才想起来,桐妃娘娘身边有两个贴身的大宫女,清平和碧秀,她都算是熟悉了。
她一向和清平接触的比较多,所以,对碧秀的印象只停留在很浅薄的面上,突然就死了,想必是让清平很伤心的。
繁缕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药箱,她很害怕,先前卫衣给她的东西就在这里面,这个很重要,不能落到别人的手中。
她得见到督主,这样想着,莫名的有些安心了,幸好督主想得周全。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怎麽样的,夜幕深沉,桐妃突然掀起车帘,脸朝外望去,身子便僵住了,余下两人也伸头看过去,皇城的方向隐隐哄起了火光,分外明眼。
桐妃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繁缕知道那意味着什麽,皇宫恐怕已经被攻克了。
这皇城的主人,就在今夜易位,没人心里还抱有什麽奇迹出现的这种期待。
繁缕不知道,这一次究竟是福是祸,连最安全的皇宫都乱了起来,那麽,卫衣他们呢,他们是跟随陛下御驾出行的。
不过连她们都能从这混乱的宫闱中逃出来,想来督主应是安全无虞的,繁缕这样想着,便觉得安心了不少。
颠簸中谁都没有困意,繁缕怀里抱着药箱,她缩在角落里紧抿着唇。
桐妃抱着熟睡的小皇子,歪着头靠在侧壁上,自己则眯着眼,也不知是睡没睡,只是清平不敢睡的,她要照看娘娘和小主子。
整整走了一夜,乘着黑天才逃得容易,越远才越安全,繁缕起初还是清醒的,最後也支撑不住,抱着药箱睡着了。
“娘娘,暂时可以休息一下。”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天空微微有了亮色,禁军统领在外面道。
清平撩开车帘,他们此刻正在一片树林後,边上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果然有一大滩河水流淌。
车夫是禁军统领还有另一个人轮流交替的,繁缕从马车里往外着眼一看,那人竟然是林怀。
不过林怀正在喂马,显然也没有认出她来,毕竟也许久没有见面了。
可连督主都跟着陛下去了浮云山祈福,林怀怎麽没有去呢。
皇宫乱成一团,远在浮云山祈福的卫衣等人也好不了多少,庆山王兵分两路,一路向皇城而来,另一路则直接简单粗暴的猎杀祈福的皇帝一行人。
连皇城都丢了的皇帝,还算得了什麽,倘若是他那个名望所归的四哥,庆山王兴许还要忌惮两分,可现在的这个小侄子,庆山王实在是不放在眼中的很。
时局变得太快,连卫衣都没料到,庆山王这样沉不住气,发动了政变。
他已然迫不及待,成为这王朝的君王,不能再容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庆山王的人马抵达浮云山的时候,天际恰好亮了,晨曦带来的本应是希望,可这一天,照亮的却是绝望。
浮云山山势起伏绵长,有士兵严防把守山口,寺庙里也是守卫森严,一时半刻那些人倒也还上不来,毕竟庆山王起初为了让皇帝放松戒备,留了大半兵将没有带来。
“那人是谁?”
卫衣也走上前去看,许多人都趴在这里看,不过见他来便自发让出一地,耳边有人惊问道:“哎呀呀,他怎麽会投靠庆山王?”
是谁,卫衣紧盯着那身影,渐渐的清晰起来,忽然想起了什麽,心想真是,太冤家路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