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忧,皇後娘娘,您还真是高看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不也就一点诗词歌赋拿得出手吗,这些东西在这里,有什麽用?”
庄采女不信这个自小不如她的堂妹有什麽本事,能够勾得陛下对她一直荣宠不减。
“我拥有的,不止是卢国公府,还有你所想象不到的力量……如此,堂姐你还觉得我会被废麽。”卢玉采洋洋洒洒一席话,打击得庄采女面色发白,最後堂姐妹二人不欢而散。
望着卢玉采窈窕的背影,庄采女恨恨不平,她自然也从卢玉采的话里知道了什麽。
祖父的底牌从来不是卢玉采这个人,而是以她成为皇後之尊後,能够带给陛下的东西。
“督主,咱们走吧。”繁缕行完偷听之事,心虚的要命,只想着赶紧离开,卫衣显然是听到了什麽值得注意的内容,一路上都没怎麽说话。
繁缕自然不知道,近来战事频发,许是燕朝内斗的太厉害,导致了那些虎视眈眈已久的异族,认为有了可乘之机。
摄政王这一次,不得不去了,总不能因为内斗,而让整个燕朝置於岌岌可危的危险境地。
卫衣听到这个决定,对陆午说了一句:“心怀天下的人,和我们想的总不一样。”
白芷同紫苏和栀子的徒弟三个小姑娘,倒也十分有伴,只是苦了身为师叔的青黛。
“师姐你倒是躲了懒了,只是辛苦了我一个人。”青黛照顾三个师侄,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抓着繁缕诉苦道。
“青黛,能者多劳,咳,你也知道,权当帮一帮师姐吧,白芷的事情你不用多管,我全部来负责就是。”繁缕也是无人可托付了。
青黛有时看着她会发呆,繁缕以为她是累到了,十分不好意思,白芷是自己的徒弟,交给她来照顾的确不太合适。
青黛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想的是林怀这个人,想师姐为何这样让一个人喜欢。
青黛再一次见到林怀,他自从第二次进宫後,便宛若平步青云一般,步步高升,想来成为陛下的近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他们说了一些话,多半是关於繁缕的,但青黛也不是了解很多,只是草草的说一些罢了。
“林大人,”临走时林怀突然被叫住,回头看她,青黛歪了歪头,问他:“你为何喜欢师姐呢?”
“我近来学了一句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就是这样。”林怀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这样答道。
青黛叹了一口气,无法理解的摇摇头,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麽样的,但她站在局外看得明白,面对林怀只是说:“师姐她很好。”
林怀顿了顿,他不善言辞,唯有道一句:“多谢。”
青黛笑一笑,转身离开。
转眼之间,春水初生,城郊暇山漫山雪白梨花簇簇盛开,团团如云絮无暇,似是云锦雪绸铺陈开来,微风轻抚而过,犹如神仙妃子在其中蹁跹起舞,花瓣缱绻。
卫衣才晓得什麽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从疆北返回一封奏折,摄政王战死,仅仅这五个字。
这场战争胜了,摄政王却死了。
陛下得知消息的时候,似乎有什麽惦念已久的事情放下心来,眼睛里明显的跃出了光辉,仿佛有一团火光燃起。
许久不曾遇过的精神奕奕,若不是有人在场,保不齐还要朗声大笑三声。
卫衣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消化了这个消息,他这才隐隐有些明白了,又暗暗咬了咬牙,抬眼看向了那满身郁气的人。
摄政王的死,十成十的,与他面前的这个弱冠少年脱不了干系。
摄政王在的话,陛下只是一个傀儡娃娃,但没有了摄政王的管束,这不就是皇帝的天下了。
尽管他手中还是没有多少实权,但毕竟身後还有卢国公府一党,有这九五之尊的名头。
卫衣不知道这少年是如何的心里,选择在这样的境况下谋害的摄政王,比起庆山王这头蛰伏的猛虎。
也许在他心里,一直以来对他严苛的摄政王才是洪水猛兽。
皇家之事,大概本就没有对错,因为,谁都有自己的苦衷啊。
但无论怎麽看,这都不是一个明智之选。
不同於众人的忧愁,左淩轩此刻才觉从所未有的开怀,即使是摄政王妃递了折子,要求携世子离京,并亲赴北地迎回摄政王的遗体此等请求,也一一应允,丝毫不停任何人的劝阻。
随即半年後,柏贤王被人揭发数条罪状,证据确凿,而揭举之人正是被柏贤王几度引为知己的萧均宁,後来又听说,柏贤王的一个侧妃失踪了,卫衣没有太放在心上。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自顾不暇。
没有了摄政王府的压制,卢国公府一派又重新活跃起来,将朝野上下搅成一池浑水,小皇帝也奇异的纵容着。
无论是拉党结派,还是以何其荒唐的借口大开国库,众朝臣苦劝无果,几位自开国以来的老臣纷纷告老还乡。
柏贤王向来闲散,身体不太好便没有前往藩地,二来也是为了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摄政王才逝去不到半年,小皇帝就迫不及待的铲除他,可不是寒了人心,吓退了朝臣。
卫衣奉命来城门口,为摄政王妃等人送行,以示帝王恩赐厚爱。
“哎呦,小世子可要小心些。”小世子不小心跌了一下,卫衣顺手扶了一把,小世子嘴一瘪,看着就要哭。
卫衣顺势俯身将孩童抱了起来,不动声色的将装了密信的玉管掖进小世子的怀里,手掌一拂将小斗篷给世子裹好,递给马车上的王妃。
“多谢,阿止乖乖,不疼。”摄政王妃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这一举动,也神色紧张地接过孩子,仿佛是很紧张孩子的样子。
“卫督主,您也是位性情中人。”
“在这里卫衣算什麽,王妃娘娘,您一路走好。”卫衣躬身郑重道,摄政王妃略微颔首,丧服素裹,面色冰冷,与当初的华贵雍容天差地别。
摄政王妃依旧从容,面容平静,卫衣却觉得她心中总是悲伤的,整个人被一种浓浓的悲伤包围着,旁人却看不见这样的悲伤。
摄政王妃扶棺离开长安,梨花簌簌落了整个长安,卫衣站在城楼上奉命送行,看着长长的队伍,丧衣棺椁,心中只觉得怅然和恐慌。
他突然觉得有点怕死了,若他此时死了,繁缕一个人可怎麽办,宫中那麽多的阴谋诡计,她什麽都想不到,指不定那天就被人算计了。
“这里名唤长安,却终究不是长安之地。”这是摄政王妃离开长安时,说的一句话,意味深长。
事实上,一直到摄政王战死的消息传来後,边疆频频传来或大或小的战乱消息,左淩轩才发觉,大燕的保护神没有了。
他略有些慌张,前有狼後有虎,江郡王也守在南地不归,左淩轩什麽火都发不出来,总不能舍了刚安定两年的南地,拆了东墙补西墙吧。
左淩轩眉眼沉沉压下,垂下了一片阴影,半晌问道:“萧卿,寡人这个君王,悲哀与否?”
“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臣自然是陛下的臣子。”萧均宁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在左淩轩安下心神来,他这个皇帝,终归不是那麽的安稳。
连摄政王妃都要离开长安以避祸,卫衣不晓得他死後,繁缕会如何,但必然是要被牵连的。
万般思虑之下,卫衣下了决心,他不是喜欢拖延的人,时间不多了,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必须都安排好,才可放心。
繁缕回到西厂,才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转头发现屋子还有一个人,正是督主坐在书案後,还没等她说什麽,卫衣就道:“繁缕,今年冬至,我送你出宫。”
“您这是什麽意思?”繁缕立即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紧蹙着眉,似乎想到了什麽,问道:“督主,你一同也离开吗?”
倘若卫衣也要走,她定然是一同的,可卫衣摇摇头,道:“我自然不行。”
她就更加不解了,走近里来问他:“督主打算将我送到哪里去?”
卫衣淡淡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答道:“哪里都好,离开这就行,你若想回江南去也可以,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本座都会给你准备好,你出宫後想做什麽都是你的自由。”
繁缕蹙着眉摇了摇头,如此说来,督主的意思不是让她出宫去等他,而是与她分离的意思。
卫衣鲜少的些微焦虑起来,看见她表示出拒绝的意思,袖中的手更是紧了紧,繁缕不待他说什麽,再追问道:“那督主,你为何突然要我出宫去?”
“自然有本座的理由。”卫衣不想把自己的担忧与她说,即便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面上也带了几分平日里的淩厉来。
繁缕却不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一字一句,正色道:“督主的意思,我不明白,请恕奴婢不能从命。”
繁缕不懂得是出了什麽事,她知道督主必然是为了她好,但只有她自己离开,这又算什麽呢,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本座的话,你不听也要听。”卫衣按捺不住焦灼的心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掐住她的手臂,异常强硬道。
“督主的话说不明白,我不离开,我是陛下赐婚的,督主,怎麽可能说离开就能离开呢。
即便您是西厂督主,也不能违抗吧,还是说,督主意在她人,才决意舍弃繁缕呢?”繁缕抬眸看向他,一字字一句句,清脆有力。
“好好,本座倒不知夫人何时也如此,能言善辩了。”卫衣忽而冷笑片刻,他从不知繁缕拥有如此的善辩之才,这些的确是把他问住了,尤其是这最後一句。
“你什麽时候想通了,本座便送你出去。”他说了这麽一句。
繁缕冷冷一抿唇,咬牙道:“那劳烦督主大人且等着吧。”
自此,繁缕与他几日没有说话,像是冷战一样,谁也不搭理谁,连向来粗枝大叶的小松子都发觉不对劲了,可谁也不敢问。
夜晚,卫衣回到西厂,房间里尚且亮着烛火,站在院子里凉凉的,星辉黯淡,中天的明月也莫名的微红,仿佛被一层雾气笼住了,很是诡异。
这不是个好星象,钦天监的那帮子人今日慌慌张张的,又被皇帝用奏折劈头盖脸的砸了出来,监正丧着脸喏喏退出来,只念叨着帝星西滑,怕是要大乱了。
帝星将倾,卫衣心里啧啧了两声,怪不得陛下会发怒了,这可不是什麽好兆头。
抬脚才进去,随着暴怒声一封折子迎面袭来,离面门一寸的时候,卫衣一抬手便接了下来,弯腰一一捡了地散落的东西,才走了进去。
步伐轻缓的走到紫檀书案前,看了一眼旁边的宁润,宁润很有眼色的带其余众人退了下去,他才轻言道:“陛下何必为此大动怒火?”
“莫不是看寡人势弱,便觉寡人可欺,对,一定是这样,他是不是摄政王的人,不不不,摄政王已经死了,那就是庆山王……”左淩轩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根本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
卫衣看陛下这样子竟有些疯癫了,哑然无语,半晌才说出话来,不过是一些恭维之词,对於他们来说,谄媚奉迎是基本功一样的东西,只看谁的话更能说到主子的心坎里去。
卫衣能走到今日,自然也是个中高手,只是抚慰下陛下的心情,易如反掌。
书房里传来陛下的笑声,不知卫衣都说了什麽,很快,傍晚的时候左淩轩从书房里出来,对宁润道了一声,去皇後宫中。
禄公公正坐在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碧螺春,见他进来一斜眼,尖声细语道:“卫督主好生伶牙俐齿,只这麽两句话,便哄得陛下怒气全消。”
“区区不才,只是比禄公公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尚且还是个睁眼瞎,禄公公可不必太过自卑啊。”卫衣笑着说,转身坐了下来,小太监呈上一盏雨前龙井来,便快步退了出去。
其余的小太监掀帘进来,一见两个死对头坐在了这里,气氛也剑拔弩张的,一俱缩头缩脑的躲了出去。
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你不过哄得陛下一时高兴,真以为自己这地位就是稳如泰山了不成。”
卫衣眉眼俱笑看着他,略略勾唇道:“稳不稳如泰山本座不知道,但本座这位子,好歹能一直坐到送禄公公你老人家走。”
“小子,你休要太得寸进尺,话说的轻巧,今日动不得你,明日说不得你就什麽下场了。”人老了,总是忌讳这死呀走的,禄公公气的抬手指向他。
这人一生气呐,脸上的皱纹又叠了一层,身材也比从前更加臃肿了一些,不过那手上皮肤倒是如小姑娘一般流光水滑,看来油水是没少捞。
“那就看谁的时运好了。”卫衣沉眸笑了笑,有些人,你看他仿佛什麽事都没有做,但是到了最後偏偏什麽都是他一手促成,譬如那位他们都不曾认真看过的陛下。
卫衣与禄公公随後的交锋,自然又是一番刀光剑影,两厢都没得到什麽好话,一个比一个的口舌毒利。
“卫督主,後面的日子还长着呢,这宫里的水,深着呢。”禄公公一甩头,悠然踱着方步出去了。
卫衣弯眉一笑,这是自然,这水深水浅皆需亲身试,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房间里繁缕等不及,已经缩在被子里睡着了,撩开湖蓝色的帘帐,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脊背如玉,乌鸦鸦的头发散了一枕,皮骨透出温软的女儿香,沁人心脾,肤如凝脂。
卫衣在床畔坐了下来,撩起繁缕的头发看她,自从与繁缕同床共枕开始,他夜里皆是穿着中衣中裤,捂得严严实实与繁缕分被而睡,从不在她面前展露残缺的身体。
手指下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是醒了,卫衣唤她:“繁缕。”
繁缕紧闭着眼,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焦躁的很,总是心不在焉的,只咬着牙侧了侧身并不理会。
她竟然还有脾气?卫衣有点好笑,可是心里又沉重异常,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沉了沉声:“繁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