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匆匆走过。
门口的小摊上,坐满了下工回来的男人,一个个袒胸露臂,拿着草帽扇着凉风,手边则是人手一盏米酒,说着听不懂的当地土话。
也有打渔归来的渔民,以及在地里忙碌的老农。
披星戴月。
忙碌且热闹。
云雾之中,炊烟袅袅。
一派市井中的烟火气息。
“奇怪,没听说巫溪这边开矿啊,那些人怎么都是一副从矿井里回来的样子?”
走了一圈。
几人终于寻到一座酒楼,找了处靠窗的位置,恰好面对千山峰头,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
杨方忽地想起来,之前街头所见,忍不住好奇道。
“巫盐矿!”
陈玉楼随口解释了一句。
“这地方自古就产山盐,虽然质量一般,但耐不住价格低廉,镇子里不少人私开矿洞以此谋生。”
要知道,无论哪个朝代,盐铁之物都是管制禁物。
牢牢掌控在官家手里。
别说私自开采,就是贩运,都是杀头的重罪。
只不过,暴利行当,永远都不缺不怕死的狠人。
巫溪地处偏僻,那些矿井又多在密林山崖深处,加之整个小镇多是同宗同族,开采、贩运,上下一体。
以至于千百年来。
还真被他们给做成了。
借着私盐发家,不知出了多少富庶大户。
这帮人城府深重,大都见好就收,早早搬离此地,洗白上岸,要么购置田产地契,乐得当个富家翁,要么就是改行换业,做些正经营生。
剩下的穷苦人,无处可去,只能继续留在巫溪镇里,替人开矿采盐。
一千多年下来。
巫溪一带,大小矿井不下千百处,到清末时计划局就已经开采尽了,剩下些零头,也大都埋在地底深处。
运气好一天下来,能采个几十斤。
运气不好,可能半个月都不见一把盐粒子。
只能勉强养家糊口。
这么开采下来的后果就是,整个巫溪大山里头,密密麻麻全是废弃的矿洞。
平日里,家家户户都得约束自家小孩,严令禁止往山里去。
不然,稍有不慎,一脚踩空,坠入矿井深处,连尸体都找不到。
“原来是这样。”
听过他一番解释。
杨方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先前他就觉着那些矿工身上,一股子的盐腥味。
说话间,店里伙计已经端着做好的菜上来。
“吃饭吃饭。”
见状,众人极有默契的停下闲聊。
巫溪不比巫山,陌生面孔本身就少,谈及的还是巫盐矿井一事,万一引起有心人注意,到时候岂不是麻烦缠身。
在场诸人都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
深知这一点。
再不谈论这些,只是拿起筷子吃饭。
巫溪巫山相隔不远,菜式也都大同小异,尤其是一盘烤鱼,红油辣椒,热气腾腾,焦香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
光是闻着那香味,众人都只觉得口中生津。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纷纷食指大动。
只有白半拉和袁洪,两个一个是北方人,吃不得辣,后者则是山中猿猴,也尝不了半点。
无奈下。
只能又吩咐伙计上了几盘稍微清淡些的饭菜。
倒是陈玉楼几人,湘西出身,无辣不欢。
到了川蜀地界,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走船过水,本就潮湿,巫溪尤甚,气候潮湿的几乎能捏出水来,就适合吃辣子,一口汤饭鱼肉下去,浑身汗水淋漓,只觉得说不出的舒适。
一阵嘶哈声,听的白半拉龇牙咧嘴。
光是闻着那刺鼻的辣味,他都觉得头皮发麻,实在想不明白,陈掌柜他们怎么吃得下去。
等到夜色渐浓,窗外小镇上灯火慢慢熄灭。
圆月悬在半空。
一行人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
只觉得说不出的过瘾。
“算算时间,最多也就今夜或者明早,玄真道长就会到了。”
“回去洗漱早些休息。”
陈玉楼率先起身,留下一句话,便径直朝后院厢房走去。
“好。”
“走了走了,回去睡觉。”
“你小子,都躺多少天了,不好好修行,回头白泽都要超过你。”
“怎么可能,好歹我现在也到了气运周身,锤炼体魄的境界,白泽才修行多久?”
“不可能?这修行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小子当自己是罗浮呢,睡睡觉就能提升修为?”
“……”
闲聊声中,一众人也纷纷起身。
各自返回住处。
原本还想着趁着酒意,美美睡上一觉的杨方,也不敢再休息了,。
回到屋子后,提了一桶冰凉刺骨的井水从头浇下,洗去一身倦意,然后匆匆入定打坐。
其余人亦是如此。
练拳、打坐、呼吸、吐纳。
抓紧一切时间修行。
直到翌日一早。
天色方才放亮。
一轮日头从云雾中钻出,古镇还笼罩在雾气中,但街头巷尾已经满是行人,叫卖声、走路声此起彼伏。
从沉睡中醒来的陈玉楼。
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
起身推开窗户。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道身穿道袍,长发结髻,身形清瘦的道人,斜挎着一只包袱,手握浮尘,正穿过众人,从古镇另一头缓缓而来。
身侧是匆匆走过的行人。
他明明身处其中。
却又像是在另一幅画卷当中。
风尘仆仆,也遮掩不住那股出尘之气。
不是玄真又是何人?
在他目光落去时。
人群当中的玄真道人,也是忽然抬起头来。
隔着百十米,两人四目相对,遥遥相望。
陈玉楼下意识拱了拱手,后者亦是如此,行了一记道礼。
片刻钟后。
屋内。
陈玉楼提起煮沸的井水,泡上几盏茶水,分别推到封思北和鹧鸪哨身前。
“多谢陈掌柜。”
玄真道人抱了抱拳,一脸感激。
他从前日下山,一路走来,披星戴月,几乎不眠不休,总算没有错过当日约定。
“道长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