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麻烦正是如今辽帝耶律宗真的亲弟弟,同样是太妃萧耨斤所生的儿子,耶律重元。
历史上辽国有一场内乱,叫重元之乱,就是这位兴起的,起因就是萧耨斤摄政后,看自己的大儿子不爽,觉得此子从小被抱给萧菩萨哥养大,跟自己不亲,便想要废了这个长子,立幼子耶律重元为帝。
这个想法简直蠢得无可救药,萧耨斤的皇太后之位,就是靠辽圣宗指定的正统之位,结果要废了正统,岂不是自己动摇自己的根基?
十四岁的耶律重元见势不妙,直接将愚蠢的老娘给卖了,投靠了哥哥,萧耨斤废位守陵,耶律宗真大为感动,册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弟,答应日后传位于他。
结果辽兴宗根本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从长子耶律洪基六岁起,就开始培养其为自己的接班人,先封为梁王,十一岁时,总领中丞司事,封燕王,十二岁,总知北南枢密院事,加尚书令,进封燕赵国王,十九岁,领北南枢密院事,二十一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参决朝政。
等到辽兴宗病重之际,也是召见耶律洪基耳提面命,传授治国之要,一直在身边服侍,辽兴宗死后,耶律洪基顺利继承了皇位。
耶律重元大怒。
辽兴宗对待耶律重元这个弟弟,其实一直不错,并没有亏待了他,可惜人心中的野望一旦被勾起,有了篡夺帝位的心,那再荣宠的臣子之位,也不满足了。
耶律重元就认为被哥哥耍了,心有不甘,最终联合其子耶律涅鲁古等一批官员,刺驾谋反,被南院枢密使耶律仁、耶律乙辛等人率宿卫士卒反击,失败后被杀。
不过耶律重元的叛乱,也促成了耶律乙辛这个奸臣的崛起,后来让耶律洪基杀了自己的太子,最终不得已传位给孙子天祚帝,让辽国真正走向了灭亡。
不说远的,这些动乱的祸根,源自于萧耨斤,而这个世界的萧耨斤执政甚至没到四年,就去给辽圣宗合葬了,耶律重元没了投诚之功,但依旧是一位极有才能的王爷。
萧孝穆留下的军中继承者萧匹敌,又死于狄青的箭伤下,萧惠不堪重任,最终是这个亲弟弟能力出众,继承了萧孝穆在军中的威望,一路成为了南院大王。
而他的野心也随之膨胀。
“如今阻绝岁币,欲跳动两国交战的,就是耶律重元,他又有什么样的把握呢?”
“甭管耶律重元怎么想的,现在的辽国使团内,正使耶律庶成是辽帝的人,副使萧胡睹则是南院大王的心腹,这正副使者间的利益,并不一定相同……”
“侬氏指认的嫌疑人消失于使团内,是不是于此有关?”
“唔哈!”
或许是脑子动得太多,一阵困意如浪潮般汹涌地扑了过来,狄知远打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爹!我累了!”
“还没刷牙呢!”
狄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看着这小子靠了过来,干脆将他背起,朝外走去。
狄知远靠在那厚实的背上,舒舒服服地调整了一个姿势,进入了梦乡,嘟囔着道:“大相公背着小神探……我以后要像爹爹一样厉害……嘿嘿……”
……
……
第六百四十章 番外第九章 《汉朝诡事录》的作者身份
年轻就是好,累了倒头就睡,醒了龙精虎猛。
狄知远大清早出了府,来到会合的巷口,见小伙伴还未到,便站到角落里,翻开书看了起来。
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同样精神奕奕的公孙彬和包默成出现了,看向他手中的书卷。
“可别说我故意藏着啊!”
狄知远分别递了一册过去:“给!”
“《契丹志》?”
公孙彬目光一奇:“爹爹说这书不是我现在该看的,还是要以国朝的经史子集为先。”
包默成也接过:“父亲倒是让我看了,只是必须从头看起,如果只挑着感兴趣的读,对于其他枯燥的部分,就读不进去了……”
狄知远笑着道:“你们怎么看随意,我先说说收获,辽国内部的争斗,比我之前想得可要激烈多了,辽帝的亲弟弟如今任南院大王,执掌辽军兵马大权,似有反心!”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公孙彬不解:“契丹本就国弱,还胆敢占着燕云之地,当真是自取灭亡,南院大王此刻在国内争权夺势,又有什么用处?”
“不!不能这般想!”
狄知远语气变得凝重,摇了摇头道:“我原本也以为辽是举手可灭的弱国,但看了《契丹志》方知,这个北方大国二十年前还很强大,如今的势弱只是国力由盛转衰的下滑,再加上我朝愈发强盛,事实上它依旧是一个庞然大物,十数万铁骑举手可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公孙彬依旧有些茫然:“是么?”
包默成则想到昨夜辽国使团的反应:“如此说来,四方馆里的辽人使节,确有指使契丹女子,加害司马君实的胆量?”
“有!”
狄知远颔首:“我如今怀疑,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情杀,而是一起预谋已久的圈套!”
“为什么是他?”
公孙彬下意识地发问,然后目光一闪,自问自答:“嗯,司马君实很合适!”
司马光并非官员,却比起寻常官员的名气要大,毕竟在未曾科举之前,就有了大才子、大孝子的美名,又有多篇士林传颂的文章,只要发挥稳定,高中一甲是板上钉钉,官家钦点为状元郎,也完全有可能。
二十七岁的状元郎,在士林里早有名望,那就是春风得意,前途无量了。
这么一位万众瞩目的年轻士人,死在了万众瞩目的科举之前,案情当然有太多人关注,京师的朝野上下更会渴望获知真相……
“如果真相查出后,再将这位道德君子的一面给彻底毁掉,那就更加轰动了!”
公孙彬喃喃低语,目露坚定:“绝不能让贼人的阴谋得逞!”
包默成则分析道:“倘若如此,司马君实就是被贼人胁迫的,先在京师贷钱,接着去小甜水巷买女子饰物,最后在国子监少人的时候,与凶手会面于后堂……这个过程中,司马君实为何不求救示警呢?”
公孙彬道:“遭到了威胁?”
包默成微微摇头:“司马君实身边没有书童仆婢,独来独往的他,其实更方便示警,京师里面谁敢动太学子弟?他却一直到遇害身亡,都没有发出任何示警,这很奇怪!”
公孙彬琢磨着道:“司马君实是大才子,并非常人,他或许留下了隐秘的线索,但周围人没有发现,我们顺着这個思路查?”
狄知远道:“不要急于下判断,大才子也分人,冯当世同样是大才子,和司马君实又是截然不同的性情,得仔细了解,这位遇害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情,如此才能接触到他可能留下的线索!”
公孙彬和包默成齐齐皱眉:“如何了解?太学同窗,与司马君实都是泛泛之交,并不熟稔啊!”
“呵!我早有准备!”
解释了庞籍与司马光父亲的交情,狄知远笑道:“我先去庞府拜访,今日休沐,听一听这位长辈对于司马君实的看法,也方便我们接下来做出判断。”
公孙彬有些不服气:“那我回太学,但凡留下蛛丝马迹,都给他找出来!”
包默成沉稳地道:“我去开封府衙,看看潘判官那边查得如何了。”
“午时会合?”
“午时会合。”
三人再次分头行动,狄知远牵出早就备好的小马,朝着安远坊而去。
朝中高官也不是都住在太平坊的,枢密副使庞籍的家就在安远坊中,所幸都在皇城脚下,距离不远。
到了庞府前,狄知远呈上拜帖。
庞籍是一位很严肃的长辈,平日里与家中来往并不多,但深得爹爹信任,在枢密院时就是左右副手,因为这位在文官中不仅知兵,而且敢于用人。
历史上狄青征侬智高,韩亿之子韩绛说武人不应当专任,希望派出文臣辅佐,庞籍则认为狄青起自行伍,如果用文臣来监督,难免造成号令不统一,最终诏令岭南诸军,都受狄青节度,才能大败成了气候的侬智高,仁宗大赞力主专任的庞籍,认为他有大功。
这个世界狄青大败辽军,依旧引发了不少人的忌惮,毕竟他在河西军中的威望无以伦比,即便官家信任这个当年救下李太妃,一路从军中底层杀敌升迁的心腹将领,两府也必须派出制衡的臣子,加以监督,才能令中枢安心。
最终肩负重责的,就是庞籍。
庞籍也不负众望,通过并省官属,进一步划分河西州县之治,整顿军务,令文武协作,上下有序,既安定了中枢之心,又没有实质性地破坏河西边军强大的战斗力,可谓能臣。
面对这样的长辈,狄知远当然不能贸然打扰,所以他此来拜访的目标,是庞籍的第五子庞元直。
庞籍年龄不小,如今已是五十七岁,幼子庞元直也年满二十,不久前娶了文彦博的女儿,如今在大理寺任职。
今日是休沐,庞籍是否在家不好说,但这位性情恬淡的庞元直,是肯定在的。
果不其然,拜帖递进去没多久,一位满身书卷气,走路慢吞吞的男子踱了出来。
狄知远遥遥拱手:“庞五哥!”
庞元直走路快了些,但依旧挺慢的,到了面前,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知远,你今日怎的来了,不在太学读书么?”
狄知远轻叹:“太学遭逢不幸,庞五哥知晓了么?”
“听说了!”
庞元直笑容收敛,露出悲伤:“君实那般才华,实在没想到……英年早逝……”
狄知远低声道:“同窗之谊,不能不管,我此来就是为了司马君实遇害之案。”
“请!”
庞元直正色。
两人入内,来到堂中,庞元直端坐,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少年郎比自己小得多而轻视,摆出请教之色:“知远,此案你有什么看法?”
狄知远将开封府衙的调查与自己一行的推测,简略地述说一遍,末了道:“庞五哥,你以为我们追查的方向,与司马君实的为人,相符么?”
庞元直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回答道:“要让知远失望了,我难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狄知远看着对方。
庞元直语速缓慢,字斟句酌地道:“对于君实,我近来所知实在不多,家严确与司马氏有旧交,两家早年多有往来,然自司马公病逝后,君实回乡守孝,一去六载,至今再归京师,已是断了往来……”
狄知远眉头一扬:“司马君实入太学后,没有来贵府拜访么?”
“没有。”
庞元直道:“君实一意备考,家严赞许这份纯澈之心,也未邀请他来府上作客,原本是等到科举入仕之后,再行庆贺!”
如此一来,庞氏与司马光的接触,就要追溯到六年前,这六年时间司马光性情是否发生了变化,谁也不知道,难怪庞元直不作评价。
狄知远却不放弃,上身微微前倾,凑过去低声道:“庞五哥,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知司马君实初丧,评议有忌,然恰恰是为了正身后之名,才必须议一议,近年且不说,当年的司马君实,在你们心中,是一个怎样的人?”
庞元直再度沉默下去,足足等了半刻钟后,才缓缓地开口:“那我就失礼了……”
根据他的讲述,司马光出身官宦世家,曾祖父做官,死后赠太子太保,祖父做官,死后赠太子太傅,可谓仕途通达,族谱上也追溯先祖,乃晋朝安平王司马孚。
且不说高门荣耀,到了司马光父亲这一辈,当时族中相当富有,财产多达数十万贯,然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专心读书,竟把家产全部让给同族的兄弟,一心科举入仕,出人头地。
结果司马池第一次入京考试,也因母亲病故,回家守孝,第二次于真宗朝高中进士,历任地方,颇有政绩,为人清直仁厚,后为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
若非如此,庞籍也不会与司马池相交莫逆,后来一力照拂其子嗣,不惜自毁官声。
此时庞元直也借父亲对司马池的追忆,巧妙地评价了司马光的为人:“家严曾言,君实忠信孝友,恭俭正直,才气青出于蓝,然……其性甚拗,于事不甚通晓,尚需历练!”
狄知远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