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羽:“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么干等下去好像也不太是办法。万一上面的东西就是不来呢?”
秦以川:“再等等。按照民间成品的习俗,现在还不到重点人物现身的时候。”
殷红羽:“重点人物?谁啊?幕后主使?”
洛棠:“既然是婚礼,最重要的肯定就是新郎新娘。你看,这不就来了。”
洛棠说话的时候,船上突然传来两声打更的声音。
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扯着嗓子喊:“子时到,迎新人——”
百鸟朝凤这首曲子吹得震耳欲聋,红烛交映间,从后边儿的船舱缓缓走出来两排人影。
身形纤细,红衣绿裤,衬得姿态十分窈窕,脸却是纸糊的,在烛光映衬下更显得惨白。脸上的五官画得十分逼真,且如真人一样,个个容貌不同。只是这种仕女图画法的五官落在这样一张纸糊的脸上,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格外诡异。
这些纸人手里牵着红绸,在船上依次站开,让出中间的路,不大一会儿一个更丰腴些的喜婆打扮的纸人眉开眼笑,扶着一个身穿嫁衣的红色人影慢慢走出来。
纸人身上的衣裳也是丝绸而非彩纸,只是这些丝绸材质低劣,看着就廉价。然而这个被搀扶着出来的新娘打扮的却完全不一样,一身嫁衣如火,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凤凰,无论是衣裳质地还是裁剪绣工都为上等,若非高门大户,这种衣料连见都见不到一次,更别提做这一身嫁衣了。
形体单薄的纸人大概率是婢女一类的角色,它们将一个戴着大红花的红绸子递到嫁衣的手上,奏乐的声音小了一些,就听媒婆一样的纸人用又尖又哑的怪异声调高声喊。
媒婆又尖又哑的怪异声调高声喊:“请新人!”
鼓声镲声锣声一起响起来,所有纸人一起高声喊:
纸人:“请新人!”
纸人:“请新人!”
纸人:“请新人!”
锣鼓喧天,纸人齐声高喊的动静和用指甲刮黑板好不了多少。洛棠捂着耳朵,看了半天,也没有见船上有人出来。
一个模糊的念头刚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就见船上的纸人不知道什么其实,已经把脸都齐刷刷地扭过来,正对着岸上的方向。
第398章 嫁衣新娘
秦以川他们四个人隐在黑暗里,但不太确定那些纸人到底有没有发现他们。
但……
秦以川扫了一眼那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盖着盖头,根本看不清楚脸,甚至不能确定它到底有没有脸的新娘。
如果没有那个盖头的话,她与秦以川此刻必然已经四目相对。
秦以川觉得她一定是已经看到了他们。
一场婚礼找不到新郎。就根本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就在那些纸人喊了三遍,却始终没有人出现之后,百鸟朝凤的喜乐一下子就变得尖厉起来,那些纸人眼眶中的黑色几个瞬间就变得极浓,将两只眼睛都染成了单纯的两团黑墨,和那一身花花绿绿的颜色一配,显出十二分的阴森来。
整艘船不安分地晃动起来,周围腥气重得已经化不开,水汽的味道非常明显,溶洞底下的湿气马上就突破了临界值,淅淅沥沥的小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地下河的岸边上,摆放着不少用网捞上来的纸人。
这些纸人遇见雨水不仅没有被打湿融化,甚至纸糊的身体会将这些来历不明的雨水全部吸收,有的雨滴落在纸人的眼睛上,晕开的墨痕就像给纸人画出一个浅色的瞳孔。
第一个被雨水“画”上瞳孔的纸人肢体晦涩地开始缓慢移动,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不仅是岸上的纸人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复活,波涛汹涌的地下河里也开始有惨白的手从里面伸上来,越来越多的纸人沿着河岸向上爬,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空间转眼就即将被纸人塞满。
殷红羽给的手串只能隔绝自身绝大部分的气息,但是并没有隐身的功能。就算退两步说,这手串能隐身,也不是能让他们凭空消失,在这种人挤人的环境中,被发现只不过是转眼的事儿。
第一个纸人比预想中更快地发现了他们四个人,殷红羽放了一把火,但是结果让她相当意外,这些纸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不仅不怕雨水,甚至连凤凰火都能隔绝在外,能转眼之间就烧干了一条水渠的凤凰火在纸人的身上只留下了一点火燎之后的黑印子,根本伤不得分毫。
凤凰火受到限制,到十二洲剑光如虹,三两下就将围过来的纸人头颅全部斩下去,而船上的喜乐大概率正好克制了洛棠的笛子,让她不得不临时换了把不知道年代的黑铁长刀,板着脸一刀一个,砍青菜一样将凑过来的纸人劈开。
这让殷红羽看得十分不爽。这些纸人鬼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几乎完全免疫法术伤害,但是她一直又没什么趁手的冷兵器,只能往后退了退,将李桃夭护在身后,偶尔一脚踢开悄悄穿透秦以川和洛棠防线的漏网之鱼。
十二洲和黑铁刀虽然的确能对纸人造成伤害,但是比起纸人补过来的速度仍旧要慢上许多。暗河之下仍有源源不断的纸人在往上爬,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
殷红羽看着越挤越多的纸人,又看看船上一动不动的嫁衣女子。
殷红羽试探着问:“秦老板,这摆明了就是要我们上船结亲,要不然您稍微牺牲一下色相,上去探探路,看对方到底要搞什么鬼?总不会是天道化身是个女人,见你长得好,非要嫁给你吧?”
秦以川:“人家只说请新人,可没说这个新人一定是个男人,反正你长得也不差,不如你替我们去探探虚实?”
殷红羽:“我倒是想,但就是不知道穿嫁衣的小姐姐忌讳不忌讳。万一人家不喜欢我这款,我的凤凰火现在用不了,她想杀我,你能保护得了人家吗?”
秦以川对她这副娇滴滴的小女儿家模样,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虽说神情嫌弃,可也知道殷红羽的提议不无道理。
黑铁长刀和十二洲在一众纸人中开辟出一条窄路,试探着踩上鬼影结成的桥。
而且现在,不上船的话,好像也无处可去。
一股子阴寒的气息瞬间从脚下冲上来,鬼哭狼嚎的声音拼命钻进脑海,秦以川几个人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不知怎的生出一种奇怪的恍惚感,再回过神来,眼前所见已经不再是那些模样古怪的纸人,而是两队清秀的小婢女,整艘船上宾客往来,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在奴婢的搀扶下缓缓走来,那个丰腴的喜婆将大红绸子的另一端塞进秦以川的手里,替他换上同样大红色的外衫,婢女捧来铜镜和发冠,熟练地准备替他束发。
铜镜稍显模糊,却完整地倒映出一张几乎快要陌生的脸。
星眉剑目,长发如墨,一身青衫磊落,唯独瞳孔间的情绪让人瞧着陌生。
这分明是远古时代,他尚在赢母山时的模样。
秦以川顿了好一会儿,突然抬手,一把扯下眼前人大红色的盖头。
露出一张还没有来得及画上五官的纸人的脸。
就在盖头掀开的瞬间,周围的人声,奏乐声,水声,顷刻间都消失了,一种熟悉的被什么东西居高临下盯住的感觉油然而生,秦以川反手将盖头重新盖回去,船上刚刚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要盖头重新盖好,这出无厘头的戏就能继续唱下去。
喧闹声恢复,喜乐仍旧热闹得吵人耳朵,喜婆和婢女像没看见他刚刚的动作,将秦以川和身边的嫁衣纸人带向宾客齐聚的船舱。
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是真的,只不过统一穿的是民国时候的衣服样式,秦以川没有从中看见洛棠和殷红羽的身影,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边缘的李桃夭。
李桃夭也看见了他。
李桃夭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人,周围的人好像也看不见她,她拿着速写本一直在画什么东西,在秦以川看过去的时候,用铅笔指向他身边穿着红嫁衣的纸人。
秦以川不太确定她的意思,是不是已经看出这个嫁衣里的不是人。
喜婆搀扶着“新娘”在一对太师椅前停下,椅子上坐着两个老人,衣着华丽,尤其是老夫人满头珠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另一个老爷子干瘦得很,但一张脸不怒自威,身段板正,明显是当官的。
只是两人的神情都相当呆滞,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老夫人虽然是笑着,但那笑容像是已经凝固的,整张脸上每个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弧度,连丝毫变化都没有。尤其是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种青灰的颜色,和那些被雨水淋湿后,瞳孔墨色晕开后一模一样。
这两个老人也不是活人。
秦以川有点看不懂这出戏到底要唱什么。
纸人喊:“吉时已到——!”
奏乐的声音停下来,宾客的喧闹声也逐渐平静,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拜堂的这对“新人”身上。
第399章 女鬼的执念
喜婆用的仍旧是那副喜笑颜开的神情,松开新娘的胳膊站到一旁。
喜婆喊道:“一拜天地!”
身边的纸人新娘弯腰拜下去,秦以川却站着没动。
可所有人似乎都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常,船上仍是喜气洋洋的氛围,纸人新娘一拜之后,直起身子。
喜婆又喊:“二拜高堂!”
新娘转过身,面向那两位老人,顿了一瞬,不知为何,秦以川感觉到,身边这个纸人新娘,露出了一个很愉悦的笑容。
这个新娘,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她弯腰拜下去。
喜婆:“夫妻对拜!”
纸人新娘转过去,面向他。
秦以川也转了个身,两人相对而站。
就在新娘弯腰欲拜的时候,秦以川突然伸手,用力钳制住她的胳膊。但这个纸人新娘的力量比他预想中还要大,他用了好些力气,才阻止了她拜下去。
纸人新娘的头抬起来,透过红盖头,看向秦以川。
周围又安静下来。
秦以川的十二洲直接出鞘,一把抹了喜婆的脖子,喜婆一声不吭,肥硕的脑袋落在地上,脖子里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秦以川的心中没由来地一跳。
那个喜婆并不是纸人。
最起码现在在他们眼里,她并不是一个纸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割断的脖子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管和气管,只瞥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喜婆的脑袋落在地上,但是并没有马上死掉,她还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根本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宾客中不知道是谁先尖叫起来,随后立刻乱作一团,纸人新娘身边的婢女花容失色,已经被吓得跌倒在地,拼命向后退。
只有这个纸人新娘是冷静的。
不仅冷静,她甚至很享受这种掺杂着恐惧与绝望的氛围。
她缓缓直起身来。
新娘轻声说:“你杀人了。”
秦以川没说话,将手里的红绸缎随手扔在地上。今天这门亲事,必然是结不成了。
不知道是不是秦以川扔红绸子的动作刺激到了身边的纸人新娘,她的气息一下子就阴冷起来。
新娘咬着牙的声音充满威胁的阴森:“你不想和我成亲吗?”
秦以川:“不想。”
这种直来直去的拒绝更让纸人的语气疯狂了些。
新娘:“既然不想娶我,你当初为何来求亲?!”
秦以川:“哦,闹着玩的。”
这个答案似乎令纸人措手不及,她愣了一下,随即一股浓烈的怨气爆发出来,秦以川适时松手,甚至用力将她向远处一推,怨气如长鞭向他打来,却扑了个空。纸人一把抓下盖头,露出一张满是裂痕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