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现在是白天,你不等晚上再去?”
荀言:“没有什么区别。白天和夜晚,只是你们看得见看不见的差异,它始终都是存在的。”
江夜精神一振:“你感觉到它的存在了?”
荀言没有理会他的问话。
荀言:“让他回去休息。”
这个“他”,自然是指秦以川。
江夜耸耸肩,看李桃夭。
李桃夭没开口。荀言也不说话。院子里有种古怪的沉默。
李桃夭:“好。”
江夜:“李大叔,我们可能还要叨扰您一会。我这位哥哥身体撑不住,麻烦您让他在家休息一下。”
李大叔哪有不同意,带着秦以川回了自家的院子,而荀言江夜他们三个,则直接去了水塘。
李大叔将柜子里不常用的新被子拿出来,在炕上铺好,又给秦以川倒了一大杯的热水放在旁边,因为地里有农活得接着干,便叮嘱他好好歇着。
屋子里有淡淡的柴火燃烧后留下的气息,给人一种莫名的抚慰感。秦以川没有睡,靠着墙闭着眼,那一小块黑玉树的碎片萤火虫一样泛着淡淡的光,缓慢但平稳地修复昆吾刀制造出的伤口。
直到许久之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进院子。
秦以川将黑玉书的光芒撤掉。
窗外响起来笃笃的两声敲击声。
秦以川侧过头,刚刚在院子里玩泥巴的二娃和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正趴在窗户边,二娃个头不够高,只能踮着脚往里看。
秦以川将窗户打开了。
小孩:“哥哥,二娃说你让他来找你。”
二娃:“哥哥说的,我妈没听到。”
二娃年龄还小,有些逻辑并不一定能捋清楚,秦以川也是顿了一下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利用传音,试着对二娃说过一会儿来这里找他。只不过传音这种法术使用起来门槛有点高,不是百分百能成功的,一旦对方心不在焉,传音就会失败。
传音是为了避开李桃夭和江夜,至于为什么选择二娃这么个小孩,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对彩霞和李大叔这样的成年传音,他们是肯定藏不住心事的,即便是很微弱的情绪变化,也非常有可能被李桃夭察觉。但是二娃这样的小孩不一样,只要他不做出离谱的举动,哪怕是有一点反常的反应,李桃夭没有和他长时间的经验,也很难看出一些什么来。
有的时候,越单纯的孩子,反而越能藏得住秘密。
秦以川最开始还的确对选择二娃这样一个小孩不放心,不过他现在出乎意料地带过来一个大孩子,再去办事就容易多了。
秦以川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去找一些黄纸和朱砂。独眼龙前不久刚好在这里摆过道场,这些必备的东西一定会剩下一些备用。
两个小孩很兴奋地去了,而是还很有默契地告诉对方一定要保密,谁都不可以告诉,就连自己家里人也不行。
俩孩子去得快,回来的也很迅速。现在这个时候像李大叔一样要抓紧时间忙农活的家庭不少,白天大人不在家已经成了常态,这些小孩对家里东西的摆放又很熟悉,拿些黄纸和朱砂不是难事。
两个小孩趴在李大叔家的炕沿边,看着他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了好几个看不懂的图案,等朱砂干透了,就折成千纸鹤的模样,在上面滴了一滴血,纸鹤就晃晃悠悠地飞走了。
小孩看得目瞪口呆,秦以川便告诉他们这是一种魔术,又给他们一人折了一个,告诉他们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把这个纸鹤滴上一滴血,扔在半空,纸鹤自己就会飞走,到时候他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不管多远都会来帮他。
二娃对这些还不甚理解,但是他哥哥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告诉二娃这是一个秘密武器,让他谁都不许告诉。秦以川对这个聪明又上道的小孩很有好感,只可惜他兜里没有带棒棒糖的习惯,只能承诺下次见面再补。
荀言和李桃夭他们三个一直到快中午了才回来。
荀言和李桃夭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变化,但是江夜还年轻,哪怕已经在掩饰,但还是能让人察觉到几分凝重。
秦以川懒得问,他们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有他们在,李大叔特意提前从地里回来,忙前忙后地做了顿午饭。农家菜的油水比外面少,不过无论是粮食还是青菜都胜在新鲜。吃饭时李大叔试探着问了一下水塘那边的情况,江夜说还得等晚上再去探探。这回答显然在李大叔的意料之中,很明显其实也没有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
从晌午到入夜,还有大半日的功夫。昨天夜里没睡好,江夜倒头躺在炕上,不多时就睡熟了,荀言去周围看地势,李桃夭不知是对荀言忌惮还是怀疑,也跟着出去。
江夜在屋子里,秦以川不太方便再动用黑玉书,只能闭目养神。
第309章 将计就计
但是没过几个小时,院子里就传来了稍有急促的脚步声,秦以川听见了,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波澜。
刚睡醒的江夜有点茫然地看着闯进来的李桃夭,从她的脸上罕见地看见了愤怒。
李桃夭:“你早就安排好了是不是?!”
秦以川缓缓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桃夭:“昆仑山,你早就安排好了。”
秦以川睁开眼睛:“我人都在这里,昆仑山发生的事情,怎么会和我有关?”
他的话虽然是否认的语气,可神情中分明带着一丝冷淡,这种近乎蔑视的神态惹恼了李桃夭,她抬手,狠狠一巴掌落在了秦以川的脸上。
但与她的手一起动的,是一道凛冽的光影,从她的脸颊上一滑而过,李桃夭想躲都来不及,狼狈地踉跄着后退两步,左脸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李桃夭看着落在手上的血,不可置信地瞪着秦以川。
李桃夭:“你敢伤我?”
秦以川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秦以川:“伤你又如何?若非看你还算有用处,这一剑就不是落在你的脸上,而是割断你的喉咙。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能从上古时代活到现在,你还真当我是心慈手软,不敢伤人的圣人不成?”
李桃夭的表情立刻浮上一层阴狠,江夜连忙跳起来拉住她。
江夜:“桃夭姐!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你忘了老板让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是不是听见老板两个字,李桃夭的神情一顿,隔了一会儿才强行将身上的狠戾之色压下去。
江夜见她冷静下来,拉着她在另一侧坐下。
江夜问:“桃夭姐,你刚刚说的是怎么回事?昆仑山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桃夭:“这就得问秦先生了。”
江夜转头看向秦以川。
秦以川:“我能知道什么呢?我不是一直在你们的掌控之下吗?”
李桃夭:“你让殷红羽去昆仑山取你的骸骨,都是为了做给我们看,引我们上钩的?”
秦以川:“抱歉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桃夭:“装模作样!我刚刚接到老板的消息,说咱们派去昆仑山的人,在山里遭遇了群妖袭击,全军覆没。”
江夜:“老板为什么要派人去昆仑山?”
秦以川:“自然是为了拿到另一半属于鬼主的魂魄。”
李桃夭:“你不是说听不懂吗?”
秦以川:“听你们的对话,猜也能猜出来。”
江夜似乎也从这针锋相对的对话中猜出一二。
江夜:“你假装同意老板利用魂魄与意识融合的要求,所以利用风吾传假消息,让我们误以为你去昆仑山,是去取那一半残魂,实际上只是故布疑阵,设了一个陷阱,就等着我们的人跳进去?”
秦以川:“取那一半残魂……你们这些人,尤其是云狰,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总以为搬出什么天下苍生的,就真的能迫使我同意一些丝毫没有价值的交易。他当年真的应该多做一点功课,起码就算稍微了解一下上古时期的内情,现在也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决定。”
李桃夭:“你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同意这个提议,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到这里来?”
秦以川:“我说来春游的,你信不信?”
李桃夭:“你!”
江夜:“你不是不认同老板提出的方法,只不过,你想要的,不是让属于鬼主的那一半魂魄和意识融合,而是……”
荀言:“而是我现在的魂魄去吸纳意识。”
李桃夭和江夜瞪大眼睛,明显没有想到,秦以川那么重视荀言,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决定?
秦以川:“都看清楚了?结果怎么样?”
荀言:“的确是一处龙骨地,不过比起上次你接触到的那个石像,这里的龙骨地是后天形成的,时间不长,所以酝酿出来的意识尚且处于形成初期。”
秦以川:“有把握吗?”
荀言:“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决定。”
秦以川笑了一下。
现在就算是江夜这种还没长大的小朋友,都反应过来,秦以川他们所谓的受伤,被老板控制,在胁迫中答应老板的交易,一直到被他们带到这里,实际上都只不过是在将计就计。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主导者,却没想到,实际上他们的作用,只是带路的棋子。
而昆仑山,就是他给老板的警告。
李桃夭:“你控制不住鬼主的魂魄,贸然让他的魂魄与意识相融,结果就是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再难出去半步。”
秦以川:“我控制不住鬼主的魂魄?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李桃夭怔了一下。
这个消息本来就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它就和太阳东升西落、月亮东起西斜一样,几乎成了每个人都下意识认为的常识。鬼族一向乖张狠戾,不受任何拘束,鬼主的凶性更甚,早在远古时期,只要鬼主现世,人间必定血流成河。
所以根本没有人会觉得,从古至今,可以有任何人能操纵鬼主。就算知道荀言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可是刻在骨子里的嗜血天性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硬生生将自己的魂魄割裂,将属于鬼主的那一部分封印起来。
但现在……
李桃夭突然觉得,这一切在大多数人眼中是常识一般的认知,很有可能都是假的。
李桃夭:“鬼主真正的魂魄,一直都在你的手里。”
秦以川:“不是在我的手里,而是在他自己的手里。恭喜你们,成为这个世界上,第……第三个和第四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秦以川虽然说着恭喜,可李桃夭和江夜却觉得一股难言的威胁如蛇般攀爬上人的脊背。
知道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的人,他的下场……大概率是从秘密讲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天已经黑了,李大叔扛着锄头回来,一进门的时候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对别人情绪敏感的人,也就没当一回事,告诉他们,说彩霞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不过这个好意被秦以川拒绝了,说现在需要去水塘再探探情况,让李大叔暂时不要惊动村里其他人,而是晚上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最好不要出门。
李大叔总觉得他的话里好像有点深意,可是又摸不着头脑,只好接受他们的安排。
秦以川淡淡看了李桃夭和江夜一眼,两个人中,尤其是李桃夭,脸上的恨意挡都挡不住。李大叔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很明显是他根本看不见自己脸上这道伤。能做到这样,只能是秦以川用了障眼法。
从李大叔家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李桃夭才惊觉。
李桃夭:“你被昆吾刀所伤后的虚弱都是假的,你一直都还有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