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莹:“今天是民国二年七月十三。”
民国二年……秦以川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印象。整个民国初年他正处于半死不活的阶段,卡在最后一波轮回转世的关键时期,对所有事儿都没什么概念。
荀言:“这地方是哪?”
阮莹:“是东洲。”
秦以川:“这是东洲?”
阮莹有点害怕地点了点头。
荀言:“你带上她,跟我走。”
这个“你”字,指的是古大师。
古大师是个实打实的现代人,对自己怎么跑民国来了更两眼一抹黑,听见他吩咐,几乎是本能就将阮莹从筐里扶出来。
阮莹本来有点迟疑,但是她看起来实在无路可逃,再躲下去难保不被人发现,碰上的这几个人虽然奇怪了点,可起码现在看上去不像坏人,起码怎么都比朱家人强得多。
这里的巷子又窄又旧,岔路也不少,如果不是在认路方面天赋异禀的,只怕走两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荀言却像是生活在这里的土著似的,驾轻就熟地拐棍两条街,出了巷子,前头是个河滩,路边上有零星的几个院子,房子都挺旧,而且同样是黑灯瞎火的,不见有人住的样子。院子门口的河岸边都停着船,这地方住的应该都是在水里讨生活的渔民之类的。
荀言带着他们直接去了最偏僻的那个小院,说是院子,但实际上只有两间房,周围连墙都没有,只是用竹子削了,做出了一个简易的栅栏,都不到成年人的腰高,拦只鸡都费劲。
第220章 民国时期的荀言
荀言把竹子篱笆门打开,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两间老房子,神情中像是有久别重逢之后的一点恍惚。
古大师:“这是什么地方?”
荀言:“我住过的地方。”
古大师瞪大眼睛:“你住过?这地方不是民国吗?你怎么会在这住过?”
荀言:“活得比较久,所以可能去过的地方就多。”
荀言说话间,轻轻抽掉门闩,木门被推开,凤凰火照出屋子里的轮廓。
房子不大,里面的东西也极少,显得有些空旷。一共两间房,左手边是卧室,床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简易刀架,是直接捡了根木头用刀削出来的。制作刀架的人木工活虽然不太好,但是刀落的力道几乎把控到了极致,整块木头平滑得没有一丝凸起的纹路。
刀架后的墙上贴着一张水墨画,画画的人肯定是个小孩,落笔歪歪扭扭的,但能看得出来,画的是个又像老虎又像豹子的山兽,一条尾巴像鞭子似的落在身后,竖着耳朵正盯着画画的人。
床上有一床薄被子,床头处还有一个竹篾编制的篮子,里面放着棉垫子,像是猫狗的窝。
秦以川的目光从那幅画挪到篮子里,表情有些微的古怪。
右侧的屋子更小一点,是个厨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碗筷也都是两个人的份,但是筷子只有一双有使用过的痕迹。但看灶台应该有段时间没人回来过,落了一层灰。
荀言将落了灰尘的床单换下来,从柜子里拿了新的换上,动作娴熟得丝毫看不见违和感。在这个稍微显得有些陈旧的小屋子里,他染上了些从来没有过的生活气息。
让秦以川在一瞬间变得有点恍惚,就好像只有这个时候的荀言,才是真正像普通人一样活着的。
房间里只有两个一个两个浅口的杯子,但是没有水,女孩瑟缩地站在床尾,但警惕放松了些。
荀言:“朱家现在当家的人是谁?”
阮莹:“我不知道。我跟着我爹娘才搬过来没有多久,只是租他们的家的田种,没有接触过朱家本家的人。”
荀言:“那是谁要抓你?”
阮莹:“是朱得茂,朱家的田地和收租一直是他在管。他说是朱家的少爷看上我,要我做填房,可是我从来都没见过少爷的面,怎么会被他看上呢?”
荀言:“朱家的少爷的确不会看上你,他早在三年前就一直卧病在床,神志不清了。如果不是朱得茂假借朱家人的名义骗你,就是朱旭已经快救不回来了。”
阮莹没有听明白:“他既然都快死了,为什么还要娶我?”
荀言:“他不是娶你,而是想借命。”
阮莹:“命怎么能借呢?”
荀言:“你是否泄漏过自己的生辰八字?包括你的父母亲友,最近是否有人问过你的命格?”
阮莹:“有是有,只是,那已经不是最近了,是一年多以前,我们家路过了一个云游的算命先生,来讨一碗水喝,说作为答谢,可以替我算一算姻缘富贵,不收钱。我娘信这些的,告诉那个算命先生我的生辰八字。那个算命先生说我平安顺遂,是大富大贵的命。我觉得他是骗我,可是我娘被哄得开心,便也算了。”
古大师:“他的确是骗你——小姑娘,你现在命宫染着黑气,上有一道斜斩纹,将命宫一分为二,是大为凶险的命格,且那道斜斩纹源自亲缘宫,说明你若出事儿,必定是为家人所害,要想活命,最好离家越远越好。”
秦以川:“你还会看相?”
古大师:“人在江湖,技多不压身,而且看相可比看风水赚钱多了。不过小姑娘,你倒是也不用害怕,你现在已经逃出来了,只要不回家,就肯定不会出事。”
阮莹:“可是,可是不回家,我去哪里呢?我爹卧病在床,家里的米都快吃完了,娘带着弟弟,根本没有法子出去做工赚钱,如果我不回去,我爹娘和弟弟会被饿死的。”
荀言:“你回不回去,家人都难得善终,朱旭活不过今年,朱家好不容易找到你能够给他续命,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逃走,他们一定会用你的家人威胁你。”
阮莹的声音里染上哭腔:“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
荀言:“万事根源都在朱家,若朱家没了,你自然就安全了。”
秦以川:“你和这个朱家有仇?”
荀言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古大师:“但是现在有个问题,这里是民国二年,是已经发生过的时间点,我们在这里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救的人,真的是救得了的吗?”
荀言:“时空穿越这种事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地方不是真正的民国二年,只是一个永远停留在民国二年的空间而已。我们要救的也不是人,而是要破这里的局。”
古大师:“我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听懂,什么意思?”
秦以川:“以后就明白了。你留在这看着她。”
古大师:“那你们呢?”
荀言:“去朱家。”
民国时期的东洲,无论是人口还是规模都比现代化大都市东洲差远了,占地面积顶多算个镇,而此时时局动荡不安,夜间的宵禁制度在这里还没有完全废除,秦以川跟在荀言身后,有两次和巡逻的保安团险些擦肩而过。
朱家在此时是整个东洲的大户,往上和晚清皇室关系千丝万缕,也算有身份;往下朱家老太爷脑子一绝,和这里的外国管事关系莫逆,等外国人撤走之后,便由他接手了东洲负责治安巡查的保安团和警察厅,俨然已经成了此处的土霸主,连住的地方都搬进了洋人修建的大宅子,充满了西方特色,门口挂了一个牌匾,写着“朱宅”两个字。
宅院后门种着茂密的一大片竹子,甚至连墙头都被遮住许多,荀言和秦以川藏匿在竹影之中,从墙上可以将这间宅子的状况尽收眼底。这么得天独厚的藏身之处,如果不是对朱家非常熟悉,是绝对找不到的。
大半年的,朱家大多数的屋子都黑着,只有两间上房亮着灯,偶尔能看见人影走动,应该是伺候饮食起居的保姆之类的打工人。荀言默不作声,像是在等着盯什么人。
秦以川:“你在这住过?”
荀言有点敷衍地“嗯”了一声。
秦以川:“就你自己?”
荀言这次连“嗯”都没了。
秦以川:“你是从哪找着我的?”
荀言仍是不说话,像没听见。
秦以川:“关于这段记忆我其实一直挺疑惑的,咱们俩几千年来一直没有见过面,直到后来,我最后的这次轮回里遇上余青衫,进了辑阴司,而你也恰巧遇上他,被收入门下。咱们俩谁先谁后认识余青衫,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这次活过来,就遇见你了。”
荀言:“你想说什么?”
秦以川:“你知道我是怎么遇上余青衫的吗?”
荀言:“你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秦以川:“这就挺巧的,因为我也不知道。”
荀言又不说话了。
第221章 软家的秘密
秦以川:“你知道我每次,从死后到重生,都要经历什么过程吗?每次活过来,都有几年的记忆是浑浊不清的,就和人的幼年时期没有记忆一样。红红虽然每次都能找到我,但那已经是我重新长大之后,才能和她联系上。所以我一直对自己特别好奇,我没成人类的时候,该不会是以游魂的状态在世间飘荡吧?”
荀言:“不是游魂,而是以原身的状态活着。”
秦以川:“就你画上那个?”
荀言:“差不多吧,但实际上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很像一只尾巴长点的猫。”
秦以川:“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在这住了多久?”
荀言:“大概就是这个时间,你的黑玉书已经拼凑得差不多了,我才能感应到一些气息,在一座山上找到你。在这住了不到四年,到你化形的关键时期,遇到了余青衫,就加入了辑阴司。”
秦以川:“你可不是一个喜欢抱团的人,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进入辑阴司?”
荀言:“余青衫那有一颗蛟蛇化龙时留下的金丹,对你的恢复很有帮助。辑阴司没有任何人有本事将这颗金丹化为己用,给了你,也免得浪费。而且当时鬼门已经有人发现你出身不凡,盯上你了,你进辑阴司,也能省很多麻烦。”
秦以川:“你倒是挺懂一石二鸟。”
荀言极浅的笑了一下,下一瞬间眼睛一抬,就看见一个跛脚的黑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朱家后门,扣了几下门,门房的灯不大一会儿就亮起来,将门外的人迎进来之后又谨慎地关上大门,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直接将这个黑衣跛脚男人带到了一直亮着灯的那间卧室。
两个壮汉紧随其后,扛着一个麻袋进去,不多时里面的所有人都被赶出来,只剩下送进去的麻袋和黑衣男人留在房中,灯被关掉,里面却闪出白森森的影子。
像是蝙蝠的东西被吊在房梁上,正发着夜明珠一样的光。阴森的怨气像滴下来的墨水,汇聚在房间之内,却半点溢不出来。这就是“借命”。
被扛进去的麻袋里,装着的是个人;不到半个时候又被黑衣男人提出来,但里面的轮廓,已经成了尸骨。秦以川看着那麻袋被扔进后院的水井,脸上的神色有点冷。
秦以川:“救不了?”
荀言:“这里的时间是乱的,朱家在民国二年七月初七就已经被灭门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已经死了的。”
秦以川:“那叫阮莹的姑娘也死了?”
荀言:“她可能没死。但是一定已经不是人。这片鬼蜮,很可能就是她用自己的执念制造出来的。”
荀言的嘴里很少能听见不确定的描述,秦以川心里的好奇被勾起来,但是没有接着问,毕竟他们都已经身在鬼蜮,当年的事情,肯定会在鬼蜮中再重演一遍。
而他们还不能轻易干预,毕竟谁也不知道,阮莹制造出这个鬼蜮到底想干什么,万一轻举妄动,惹得她失去理智发狂,又得应付一场恶战。
麻袋被扔进水井之后,黑衣人费力地将一块石板拖到井口,石板上捆着绳索,又刻着鲜红色的字,只是距离隔得有点远,看不清那字写的是什么,但能猜出七七八八,无非就是用来镇压横死之人,免得死后变成厉鬼,回来报复。
秦以川:“这人是谁?”
荀言:“鬼门的,外号叫黑瘸子,各种邪魔外道都精通些,很难缠。”
秦以川:“死在这了?”
荀言:“没有。在这里只是被剥了皮,后来被西疆那边带走,制成了血尸,用来看守龙脉,但是后来那个龙脉被一个姓张的人破了,黑瘸子也彻底死在那了。”
秦以川:“剥皮是谁做的?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