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个挺浮夸的东西,有人叫黄百万,有人叫南霸天。再比如小胖,他一点儿都不胖。
1
真正的隐匿不是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而是面对纸醉金迷的繁华闹市,依旧能独善其身。陈沉看着窗外有些出神,在这个城市,每一道闪烁的霓虹,或许都有一个肮脏腐朽的过程。
陈沉在这所公寓里做管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是每到这一天他都格外谨慎。毕竟有资格坐在这所公寓圆桌边上的人都不是寻常之辈,和他们打交道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这些人没有善与恶的概念,他们要做的只是维护他们自以为是的秩序罢了。
公寓的门开了,一道红色的身影映入了陈沉的眼帘。
“断爷,又是您来得最早……”陈沉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这个穿着粉红色西装的人并不是断爷,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只是那孩子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病了。
“陈哥,我的新衣服好看吗?”就像个调皮的孩子,小胖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
“小胖,你怎么穿断爷的衣服?他会生气的。”陈沉担忧地说。
小胖正要说什么,公寓的门被“砰”地撞开了。
“小浑蛋,老子的衣服你都敢换,你的品位怎么能配得上这件西服!”穿着一身童装的断爷气急败坏地吼着。
小胖不为所动,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崩溃的断爷。
陈沉不知道该如何劝断爷,他第一次看到断爷穿粉红色西装以外的衣服,说实话他穿童装的样子真的很滑稽。
一声若有若无的狗叫声传来,陈沉刚松下的神经又绷紧了,又有人来了。
老三牵着一只叫作修罗的小狗走进了公寓,看到断爷之后,愣了好久,然后笑得就差打滚了。断爷恼羞成怒,想要训斥老三,一旁的修罗突然低声地咆哮起来。断爷吓了一跳,似乎是对这只小狗颇为忌惮,只好狠狠地瞪了老三一眼。
断爷对小胖大喊道:“小浑蛋,你快把衣服换回来,要不然老子和你没完。”
小胖突然很委屈地说:“断爷,我是个病人,说不定我明天就死掉了,你忍心和一个病人较真儿吗?”
断爷依旧不依不饶。这时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人缓缓走了进来,陈沉小心地扶着他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姓夏,是个瞎子。
断爷说:“老夏,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这小东西仗着老板惯着他,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老夏微笑着说:“阿断,你怎么和孩子一般见识,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闻到了你身上散发着的朝气,你年轻了很多啊。”
断爷不知道老夏是认真的还是在挖苦他,旁边的老三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很快,圆桌边上坐满了人。
小胖对老夏似乎很尊重,他小心地问:“夏叔,给我算一卦呗?”
老夏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古朴的龟壳,他淡淡地问:“算什么?”
小胖想了想说:“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老夏把三枚铜钱塞进了龟壳里,晃了晃,抛在了圆桌上。他摸着上面的花纹,沉吟了一下说:“嗯……你还能活到三天后的晚上十点钟。”
“哦,谢谢夏叔!”小胖笑嘻嘻地说,似乎对自己的死期毫无惧意。
陈沉似乎有些伤感,在座的所有人中,只有小胖还是个孩子。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这才是今晚最重要的事情。
陈沉说:“老板交代下了这笔单子,诸位谁有兴趣接下?”
陈沉的话没说完,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很恭敬地接听了电话。
结束了通话,陈沉似乎松了一口气,对大家说:“是老板的电话,老板交代这笔单子交给小胖来做。”
谁也没注意到老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陈沉把牛皮纸袋交给了小胖,但小胖似乎并不在意任务的内容,反而对陈沉的电话很感兴趣。
“陈哥,这是最新款的手机吗?能玩最新的游戏吗?”小胖露出了孩子应该有的天真和好奇。
陈沉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他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
“陈哥,能借给我玩两天吗?”小胖充满了期待地对陈沉说。
“小胖老弟,你听我解释,这个手机我才用了一个星期……”
陈沉话音未落,就看到小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核桃在小胖的手里转了一圈,顿时让他有点儿老气横秋的感觉。
陈沉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底,那部据说值一颗肾的新款手机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小胖的手里,自己的手里多了一部只能发短信的破旧手机,那个牌子的手机据说都能砸开核桃。
“陈哥,你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吧?”小胖可怜兮兮地说。
陈沉咬着牙笑了笑,他真想用手机砸了小胖手里的核桃。
2
我们都天真地想过成为别人,只看到别人的光鲜,却看不到为了那一份耀眼,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无数的人在来来往往,无数的眼神在左顾右盼,无数的欲望在蠢蠢欲动。小胖对这暧昧的气氛视而不见,孩子就是孩子。
“一瓶啤酒。”小胖拿出钞票,递给了服务生。
服务生看了小胖一眼,严肃地说:“你成年了吗?”
小胖想了想,说:“我的钱成年了。”
服务生有些固执,说:“你的钱只能买可乐。”
幼稚的孩子遇到了无趣的人,小胖只能妥协了。
吧台前的另一张椅子上出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颓废的男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楂儿爬满了整个下巴,眼神里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和小胖比起来,那个男人好像才是得了绝症的人。
“酒!”男人把钱拍在吧台上,服务生递过去一杯酒。
男人无意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胖,还有小胖面前的可乐。
“汽水?没有酒精的饮料怎么麻醉自己?”男人说完就笑了。
小胖不知道男人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他分明看到了男人眼里的泪花。小胖觉得这人一定有故事,他不想听故事,只想知道酒是什么味道。他拿出了那两颗核桃,在手里转了一圈。身边的男人皱着眉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吐了吧台里的服务生一脸。
“怎么是可乐?”男人愤怒地质问。
服务生刚擦干脸,小胖又吐了他一脸威士忌。
“酒怎么那么难喝?”小胖痛苦地抱怨。
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发怒,服务生正要叫保安,男人急忙掏出一沓钞票递给了服务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男人第一次用认真的眼光看着小胖,小胖却被那杯洋酒呛得直咳嗽。
“你……酒……”男人开始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一场谈话。
小胖的脸色变得惨白,明显虚弱了很多。
“你好,我叫方惟。”方惟在自我介绍,小胖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局促。
方惟这个名字让小胖感觉有点耳熟,想了一下,他恍然大悟地说:“哦,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土豪。”
方惟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他。不过很快他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这个天真的孩子。方惟是个标准的有钱人,在全世界的富豪排行榜里,有他一个位置。
小胖似乎对这个超级富豪不感兴趣,他想再要一杯可乐,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脸色像尸体一样灰白,直到咳出一口鲜血,他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你生病了?”方惟担忧地问。
小胖想说什么,可是他实在没有什么精力了,他摆了摆手,走出了酒吧。
方惟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坐在街道的长椅上,方惟拿着刚买的两杯咖啡,递给了小胖一杯。温热的液体流进了胃里,小胖觉得又有力气了。
“刚才那杯酒是怎么回事?”方惟开门见山地说,他对刚才那神奇的一幕始终不能释怀。
“小戏法而已,一个老爷爷教给我的。”小胖吸了吸鼻子说。
“戏法?”方惟难以置信,他对这个回答比较失望,他更希望小胖有超能力。
小胖似乎在转移话题,他想了想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这辈子第一次和有钱人靠得这么近。”
方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事情。
3
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烦恼,有钱人的问题更让人头疼,因为没办法用钱解决。
方惟从父亲的手里接手了家族的生意,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不由己的痛楚,没完没了的应酬让他觉得身心俱疲,更让他感到麻木的是无所不在的钩心斗角,和竞争对手,和董事会其他股东。这一次他的生意被竞争对手恶意收购了,他束手无策,几代人的心血眼看着就要葬送在他的手上了。这一晚,他躲过了保镖和司机,一个人在这间小酒吧来买醉,希望能自欺欺人地暂时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东西。
方惟说完了,觉得轻松了不少。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胖,小胖已经睡着了。
方惟自嘲地笑了笑,他把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小胖身上,轻轻地说:“不管怎么说,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喝可乐。”
小胖想睁开眼睛,可是他太虚弱了,只能闭着眼,吃力地点头。
方惟微笑着打算离开,忽然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把你的钱拿出来。”身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一瞬间方惟就意识到是遇到了劫匪了,他忽然很开心,这一晚他经历了很多前所未有的事情。平时因为保镖寸步不离的保护,和别人独处的机会都很少。
方惟识趣地掏出钱包,交给了身后的男人。
小胖这个时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呃……画风怎么变了?土豪哥哥,你们在玩什么?”小胖对眼前这一幕有点惊讶,他很想救下这个人,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他觉得这个人是个好人。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拿出自己的刀,这一次他的心中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单纯地想救人,可是摸到的只有两颗光滑的核桃。
方惟还没说什么,身后的劫匪却开始颤抖。
方惟觉得很滑稽,他主要的支付方式都是各大银行的黑卡,没有密码劫匪也用不了。可钱包里一共就那么几张钞票,难道劫匪就激动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兄弟,你冷静一下,你的刀划到我的脖子了。”方惟紧张地提醒他。
劫匪放开了方惟,刀尖却始终对着他。
方惟仔细看了一眼劫持自己的人,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但是他特别痩、皮肤特别白,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劫匪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方总,久仰大名了,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和您见面,怎么,您出门都不带保镖吗?”
方惟很淡定,他说:“保镖去给我买夜宵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快走吧,钱包你拿着,我不会报警。”
劫匪犹豫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在说谎,笑着说:“方总,杀死一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您觉得多少钱能买您一条命?”
方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我们谈一谈吧,不过这个小兄弟是无辜的,你让他先走吧。”
劫匪看了一眼小胖,忽然玩味地说:“可以,那您觉得多少钱能买他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