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很婉转,但立刻听明白了,连总督大人都没有办法了么?
黄良平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下来,抱着脑袋不说话。
自古艰难唯一死,这人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
“这样啊。”黄良平呆滞了良久,终于醒过来,一咬牙惨笑了一声:“此事怪不得总督大人。”
因着书房内纸墨都被收了去,黄良平直接刺一声,撕下内衣下摆,将指头咬破,写了一份血书,眸中凶狠递给这人。
“我有一支死士,原本只是让他们扒了南屯坝,你拿着血书,去城中文安当铺,那也是我的铺子,他们有人在那里,可以联络,告诉他们,让他们不仅扒了南屯坝,连河坝也给我炸了!”
“罗裴是治河钦差,出了事,谁也保不住他,齐王必杀他,也算是为我报仇了!”
黄良平是当久了官,对人性有深刻认识,写完血书,又斟酌了下,说:“这些人都受我的大恩,但是我垮了台,树倒猢狲散,还肯不肯给我卖命,实在是难说。”
“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金银田地铺子,里里外外,三十万两总有,我愿奉上十万两给齐王,十万两给总督。”
“余下十万两,管家跟我多年,是我族人,我有一儿一女,并没有养在家里,都是妾侍所生,被管家安排在别处,这些我妻都不知道,生他们的妾侍也只当他们夭折了。”
“跟着我卖命的,前前后后有上百人,铺里有名单,三万两分分,每人可得一二百两,算是我对他们最后的交代。”
“给管家五万两,让他照看我两个孩子,等我死了,求总督大人照看,不要被牵连,更不能让人夺了我孩子最后一点老本。”
“还有二万两银子,一万给您,一万给炸河坝的人,告诉他们,炸了才有钱拿。”
至于明里的妻妾,以及亲人,黄良平提都没提,一旦自己成了铁案,他们都会被牵连,谁也逃不了。
能保全管家,保住两个孩子,黄良平就不算是断了血脉,他早早让管家为他在别处养孩子,就是防备会有这一天。
毕竟自己灭别人满门的事做了不止一次,自然也会担心别人这样干。
但管家,就算再忠心耿耿,一旦自己死了,怕也未必能靠的住,所以献金于齐王和总督。
十万两不少了,齐王和总督都得动容。
而且黄良平也算是为了齐王死,齐王哪怕是为了人心,也得安抚下,不会让管家有机会变成“恶仆”!
这些安排滴水不漏,又狠又准,就算是这人听到这话,也忍不住露出惊讶,随后承诺:“你放心,你这些话,我会一字不差地禀报给总督大人。”
接过黄良平的血书看了一遍,暗暗点首,转身就走。
望着这人离开,入黑暗之中,身体仿佛一下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黄良平再次瘫倒在地,低声唱着:“既无文彩又颠狂,五十馀年梦一场……这事太急太快,除了钦差,还有别的蹊跷,是谁在害我……可惜我不能出去查了……我真的好恨……”
“这雨越发凉了。”这时苏子籍回到了住处,总觉得吹过来的风格外寒冷,连忙进入院落,就看到厢房亮着光,与走时无异。
他微微摇头,去了房间换了身衣裳,又换了干爽的鞋,这才推开门进去,一看,果然烛光下,叶不悔跟杜成林正沉默对坐,面前摆放着的棋盘已是残局。
这棋痴一旦上了头,还真是让人无奈。
苏子籍也不好打扰了,就在一旁找位置坐下。
蜷缩在角落里酣睡的小狐狸,在进门时就已惊醒,此时眸子浮着一层水光,慢悠悠打了个小哈欠。
苏子籍坐的地方,一伸手就能够到它,看着毛绒绒的小狐狸,顿时有些手痒,随手就将它捉到怀里,手指划过狐狸毛,轻轻撸着。
不同于最初时挣扎,早就习惯了苏子籍和叶不悔抱来抱去的小狐狸,已经麻木了,任由上下其手,吐着小舌打完哈欠,又闭上了眸子。
杜成林目光落在棋盘上盯着,看似在等叶不悔落子,实际上也在注意着苏子籍的动静。
直到小狐狸被苏子籍娴熟抱起来撸,才忍不住看了一眼。
“这样看,真像只普通小狐狸了。”
狐狸精因某些历史原因,修炼更快,更容易得道,所以在妖族中都心高气傲,并不像人类中流传的轻浮,相反虽有着娇媚容貌,惑人气质,却并不容易被焐热了心。
现在这样,让一个人类男子抱着抚摸,简直难以想象。
但又想到叶不悔抱着它进屋时的模样,杜成林不得不承认,大概还是因这对小夫妻与别人不同,才能让小狐狸另眼相看。
的确不同,苏子籍大有异相,而叶不悔也不简单,人或看不出,在烛光下,透出淡淡的白光,肌肤胜雪。
“这是慧根深藏,灵机自来。”
而且她们也将小狐狸养得很好,只一眼就看得出,皮毛光滑,两眼有神,恢复得不错。
“先生,请。”这时叶不悔沉思良久,终于落下一子,轻声说着。
杜成林收回思绪,将注意重新投向了棋盘,自己这次可没有留情,叶不悔能坚持到现在,让他很是欣赏。
沉吟片刻,杜成林又下了一子。
俏脸上带着凝重,叶不悔秀眉微蹙,忍不住擦着额和小鼻上的汗珠。
第160章 洗经伐髓
“感觉和上次相比,先生的棋艺又有增长。”
“但是这应该是错觉,当时我棋艺浅薄,感觉不到深处,现在才越发觉得先生深不可测。”
“果然,就算我有了长进,也不能骄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些日子,虽不怎么见面,有书信往来,叶不悔通过书信请教,受益良多,跟杜成林关系也在加深,渐渐以师礼之。
这次杜成林过来,叶不悔不仅提前将客房安排妥当,还跟下棋到现在。
这在成亲后,已是很少再有“任性”。
而杜成林也对得起叶不悔的敬佩,哪怕叶不悔棋艺慢慢增加,依旧是难以招架攻势,眼看就要输了。
盯着棋盘,叶不悔陷入冥思苦想,眼前棋盘,都仿佛变个模样,成了厮杀的两军。
隐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差一点就要破土而出。
而苏子籍打了个哈欠,他对棋艺的确没有太大的兴趣,顺着小狐狸的脑袋往脊背撸着,默念着论语,眼前浮现出别人看不到的信息框。
“【四书五经】13级(3022/13000),进步越来越慢了,双华府的资源,看来已经被自己抽干了,还要继续努力才成。”、
这些日子,虽忙着对付仇敌,但并不拒绝与人结交,特别是读书人,苏子籍已经放出风了,说:“欲汇集诸家举人进士之孤本,与之相互探讨。”
除了余律、张胜、方惜等旧友,别的读书人要参与朗读会,必须出一本有价值的孤本——还是这话,现在地位渐高,许多事就不用顾忌了。
只是就算这样,距离再次升级有些遥远,主要是因哪怕有新本汲取,获得的经验也越来越低了。
“现在我的水平,大概与方惜的父亲方文韶差不多,方文韶屡次进京赶考不中,我也难以考中,除非运气好。”
苏子籍目标是去京城考试,直接考取进士,想达成这目标,由于有运气成分,甚至升级到15级都未必够用,必须有着16级,而时间并不算富裕,明年三月初九就要会试了。
“这事了结,就得赶快去京城,京城藏龙卧虎,不少老举人都一住几年,等待科举,应该能获得更多的新本来汲取经验。”
这一次放弃,去冲击下一次?
苏子籍想都没想过。
他现在是举人,这功名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在郑朝,对大多数寒门子弟来说,都是够用了。
可对有心人来说,只刚刚迈进官僚阶层的门。
只有考上了进士才算是自己人。
“虽现在是夺嫡时,朝堂上血雨腥风,但不入朝堂,其实更容易成为被牵连的炮灰,倒不如搏一把。”
“最重要的是,阴差阳错,我可能被当成太子血脉,不管是真是假,这身份都非常要命,现在或还没传开,还是机密,必须尽量捞资本,无论是功名还是班底。”
“要是皇帝突然之间下旨,让我不要科举了,去当只圈养的猪,各种各样明枪暗箭怎么提防?我哭都来不及了。”
“现在人脉不够,最重要的是对朝廷并不了解,路逢云虽习的是屠龙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底层的人想知道更多,光靠学艺可不成,还需真的进入圈子,去了解实践一番。”
正想着的时候,听到不悔唤了一声:“夫君!”
“嗯?”苏子籍望过去。
“你再念一遍那个龙宫棋谱!”叶不悔脸涨的通红,汗如雨下,期盼的望了过来。
懂了,这是到了瓶颈,想要找找感觉,强行突破?
苏子籍了然点点头,开口就念了起来。
龙宫的棋谱因与蟠龙秘法有关,苏子籍本对它倒背如流,此刻念出来,比叶不悔初次听时,还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声音中自带着韵律。
叶不悔听得如痴如醉,立刻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坐在对面的杜成林一听大惊,问:“此谱何来?”
苏子籍没停,而继续念诵,在他的角度,【+2】、【+2】不断在叶不悔的顶上冒出来。
杜成林出声后,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忙住嘴,认真倾听。
直到苏子籍全部念完,才回答杜成林:“这棋谱是何来历,我也不知,只是偶然得之,就记住了。”
“能得这样棋谱,也是你们的机缘。”杜成林说着,又忍不住笑了下:“倒是我占了便宜。”
这样的好东西,竟然轻松从苏子籍这里得到了。
他隐约感觉到心脏有着发热,仔细感觉,又除此并无异样,再仔细揣摩,只觉得棋艺有点微涨,别的一无所得。
心里不由得暗叹:“只是可惜,这机缘是得了,能不能有所悟,还是看自己的悟性啊。”
“我的悟性,还是不够。”
当年自己还是小妖,随师长拜见水府龙君,曾有幸见过棋谱一半,当时就受益非浅,还觉得龙君吝啬。
现在看来,就算得了剩下一半,也不会有更大帮助。
据说里面还有奥妙,可惜参悟不透。
才想着,叶不悔喃喃说着:“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啪的一声,下了一子。
这一子一落,杜成林眼中,轰一声,整个棋盘都似乎活了过来,有了极玄妙的变化。
天空中,细微的灵气似乎获得了号召,在杜成林惊骇的注视下,被无形之手卷入了叶不悔的身体内,如一条小溪冲击阻碍,慢慢流淌。
干涸的“路”渐渐通了,有的灵气不小心溢出来,从毛孔钻出,萦绕在周围,形成了莹莹的细白光。
这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就完成了。
“居然是洗经伐髓!”杜成林看着这一幕,如中雷殛,大脑一片空白。
要不是确定她是一个人类,并且还在自己的眼前,杜成林根本不会相信这个事实,这可是自己成就棋圣时才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