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当着钦差,当着这些人的面,众目睽睽下杀人灭口啊!
何等猖狂!
何等嚣张!
黄良平同样目瞪口呆,原本还能保持着平静的脸上,已绷不住表情,眼睛瞪大:“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钦差罗裴的怒气已骤然爆发,见黄良平还这么一副无辜,简直怒发冲冠,指着黄良平怒喝:“黄良平,你竟敢指使人杀害苦主?!”
这句话,就是一桶凉水从头浇下,让黄良平打了个寒颤。
他立刻清醒过来,连声否认:“不是我,不是我!钦差大人明察!我一身清白,又一直在您跟前,怎么可能派人杀他!”
“大人,刺客已被我们抓住了!”这时,钦差的一个随官上前禀报,只见着奋不顾身的衙役扑上去,其中不泛高手,姚平虽连连抵抗,但很快被打落了短刀,数个铁尺已经砸下,发出惨叫,却是腿被打折了。
“让人去看看,他是不是黄良平的人。”罗裴瞟了黄良平一眼,其实冷静下来,他也不觉得黄良平这样愚蠢,不过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当下就冷冷的命令。
立刻就有人带着几个衙役,前去认人。
这几个衙役都是知府黄良平跟前办差,虽不算是心腹,可也经常与知府府邸的下人来往,与知府身边的人都认识,此刻虽不情愿,但钦差发话了,只能被迫着走过去认人。
这走近了一看,被几个人按在地上,还在试图挣扎着的青年,不是黄府的下人姚平,又是谁?
“认识他吗?”随官见几个衙役都脸色一变,立刻问着,并且补上一句:“这可是意图刺杀钦差的人,你们休得欺瞒!”
别说不是亲信,就是亲信,这时也不敢说慌,毕竟一问就知,几个衙役自觉得担当不起,哭丧着脸。
“认、认识!”
“说!是哪个?可是衙门里的人?”
这种时候,想不说实话也不成了,立刻就有衙役压低声音回答:“他是知府大人府里的下人姚平,之前是管事,后来又被撸了,据我们所知,在府里已是三年了。”
事实上,姚平跟着黄良平的时间远不止三年,但在人前出现,的确已有三年了。
随官听了,也不由头皮发麻,这可是本朝开国来从没有的事,只得回来如实禀报罗裴。
“这么说,他的确是黄府的下人,跟着黄良平已经三年了?”罗裴听了,脸色立刻变得阴沉,目视着黄良平,冷笑:“黄大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话,可带着十足嘲讽。
不等黄良平解释,他就严声说着:“来人,再取我的王命旗牌来!”
随官立刻将王命旗牌捧到罗裴的面前,罗裴双手接过,冲着黄良平说:“我现以王命旗牌,代圣意,革去知府黄良平官衔,押入府衙候审!”
别看同样是用着王命旗牌让黄良平没有职权,上一次只是停职,黄良平的自由度还是有,就算是软禁,也要好言好语,不像现在,是直接革去了官衔,半点面子都不给,黄良平更被当成要犯,押入了府衙。
态度上可以说,已不再是对着同僚。
而跟上一次被停职时挣扎不同,这一次黄良平阴沉着脸,站着一动不动,甚至不曾反驳,眼见着遇到大事的亲兵冲上去,就是一扫,打掉了乌纱帽,接着就两人抓住胳膊,直接押着往府衙里去了。
“贾源,你且跟本官回去,就住在本官住处,免得再被人刺杀。”罗裴命令的说着,见贾源连连道谢,又受了伤,特意让人将牛车腾出一辆给贾源坐着,一起离开了此地。
罗裴乘坐着的是一辆牛车。
两头健壮的牛拉着,速度比马车慢一些,却更稳,也更安全。
不仅是郑朝,就算是前朝时,其实世家也喜欢乘坐牛车,而不是马车。
牛车代表着的是身份。
牛车左右,前后左右都有人护卫着,远处的人群这时都散了,没人敢跟着钦差的队伍继续走。
此时,就算外面有人,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因此罗裴坐在牛车上,已是恢复了神色,不再是面带怒容,反而沉思着。
牛车车厢内颇大,铺着厚垫,罗裴的对面还坐着一人,正是刘湛,刘湛的表情同样带着几分古怪,正要说话,罗裴先开口了。
“你想说,这事有蹊跷,对不对?”
“是。”刘湛捋着胡须,沉吟:“此事可不像是黄良平所为。”
当然不会是黄良平作为,罗裴心想,黄良平的官档,是反复看过。
二榜进士,入过翰林,但似乎卷入了太子案,给外放到当知县,仕游沉浮数次,后来投靠了齐王,当上了知府,并且有升至省部的可能。
这人虽阴狠,手段狠辣,但同样也是有才能,有本事的事,这等做了不但毫无好处,还立刻闯了大祸的事,黄良平怎么可能指使人去做?
想起刚才黄良平震惊的表情,以及一字不说就服罪的态度,看来,黄良平是被人给耍了。
想到贾源呈递到自己手里状子,罗裴越发觉得,这事背后,或有着更深的手笔了。
“是谁,是谁在出手,如此狠毒,这是要致黄良平于死地。”
第153章 扫落乌纱帽
大郑开国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各个派系已经形成。
势力最大的当然是蜀、齐两派,但这是靠着皇子的天然优势,要是论底涵,还未必是第一第二。
“是谁出手了?”
细想刚才按下的姚平的面孔,似乎真的是一片忠心,更是不寒而栗,黑手明确是知道,黄良平不可能犯大错,所以根本不在他身上下功夫,而利用府里的人作死。
府里的人作死了,你主人难道没有指使?
这手段真是可怖。
不过,现在自己最要紧的还是治水,目前与自己有利,追究了怕不合适,等回头再细细挖根。
不挖出来,不放心啊!
罗裴慢悠悠开口:“就算是有蹊跷,却正合我之意。我之意,就是迅速把这案子给挖深挖实,做成铁案。”
“原本还有些难办,有了刺客的事,倒是有了大把柄递到了我的手里,这可是现成的证据啊。”
黄良平若问心无愧,何必派刺客刺杀苦主?
这刺客可跟着黄良平至少三年,甚至渊源更深的人,若说被人收买了,也要找出收买之人是谁吧?
找不出,没有证据证明被人收买,这就是铁证。
算证实了之前贾源状告的事。
捋着胡须,罗裴觉得这次的事,虽心里很不自在,甚至满是忌惮,不过单论事情本身,还算是顺心顺意。
“顺心顺意好啊,把差事办下来,才是第一要事。”罗裴还是很清醒,自己是治河钦差,治水才是本份,别的都是末节。
“……”刘湛看了罗裴一眼,虽心中所想与罗裴不同,但二人本就没那样熟,看罗裴的意思,也并不打算听劝,便将话咽了回去,只沉默不语。
府衙·小院
话说押入府衙一处小院的黄良平,虽革了乌纱帽,软禁在此处,连院门都不能出去,但住的地方很不错。
正房三间,正厅还摆放着棋盘,与卧房相对是一间书房,布置得清雅,架上满满的书籍,窗对面是院子,还有几颗青竹。
此刻黄良平已经镇静下来,就坐在书房的桌前翻阅着书,只是手微微颤抖,才暴露了主人的心情。
一阵秋吹树叶,本来没有多少叶子沙沙作响落下,他又翻了一页,终于有人进来了。
“大人!”进来的人是班头。
“怎么样了?消息可送出去了?”黄良平头也不抬的问。
这个班头虽尚算亲信,却并不如可以委派去扒县坝的心腹那样被信任。
但现在,自己被革了乌纱帽,被软禁于此,外面的人轻易进不来,只能用一用府衙里的人了。
想到这里,黄良平越发觉得自己最近走背运。
自钦差罗裴来了,自己这个知府,过的日子竟然比县令还憋屈,可就算是躲着、敬着,还不是被给革了乌纱帽,关在这里?
既然罗裴不按着规矩做事,就休怪自己心狠了。
垂下眸子,听着班头禀报道:“大人,请放心,小人已联系上了总督大人的人,那里回了消息,说总督大人必会干涉。”
“好。”黄良平这才放下书,看着承诺:“等我出去后,必不会忘记你。”
班头大喜。
虽自己这样的人,当了班头,在很多人看来,就已到了顶峰了,但有野心的自己,却也想当个官,过一把官瘾,而不是一辈子只是一个小吏。
黄大人可是五品知府,未来更可能高升,在落难时帮了一把,成了亲信,未来自己是否能当个巡检之类的小官?
自己要求不高,九品官身就可以!
班头的暗喜,被黄良平看在眼里,因此更放心一些。
不怕有所求,这种时候越是有所求,才越能为自己所用。
“对了。”黄良平淡淡说,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那个姚平,竟然胆敢行刺杀之事,你且找个机会,将他暴毙。”
“这……”班头犹豫了一下。
“怎么?”黄良平看了一眼。
班头一咬牙:“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想办法办成此事!”
黄良平这才满意,因现在是被押嫌犯,班头也不能久待,见着大人无话,就赶紧退出去了。
望着班头匆匆离开的背影,重新坐下黄良平再次想到了一个人。
“说起来,余先生这几日没在府里,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了,要是余先生在府里,哪还用得上这些人?”
想到余先生在这节骨眼上没有出现,黄良平就忍不住有些心慌。
齐王和妖族勾结,这是最高层的秘密,最多有风声到省部,黄良平还不知道这余先生是妖怪。
只是这些年,遇到风风雨雨不少,许多还是很难过去的门槛,都给余先生解决了,现在却突然之间消失,无论是不是凑巧,都给黄良平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要是余先生落在了罗裴手里,到时可真麻烦了。”黄良平脸色阴沉,并不知道在余先生,已成了苏子籍的手下冤魂。
“黄良平是必栽无疑了,要是没有死,也会失了官身,到时处置就更简单了。”此时牛车一顿,停住了,濛濛冬雨中,苏子籍笑的对野道人:“你这些天办的不错,辛苦了,先回去吧,休息一下。”
苏子籍说着,就下了车,打发车夫转向,就见叶不悔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立刻说:“回来了?可淋着雨?刚刚我收到了杜先生的书信,说是要过来拜访一二。”
“杜先生要来?”苏子籍微微惊讶。
这时这里可是不太平,杜成林敢过来,胆子不小。
才想着,脚上一沉,低头一看,就见伤势养得差不多了的小狐狸,正趴在自己一只脚上,冲着自己叫。
苏子籍一弯腰,将小狐狸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