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朕得了天下,不惜反噬己身,立刻诛杀妖族,灭了神策军,且抹去记录,不使子孙效法!”
“然也不能尽去!”
“你当皇帝,必要进一步刷清妖族腥风,有子孙尤效故技,借乎妖运者,必诛之。”
“这点重中之重,万万不可疏突,要不,福地之内,朕也不安也!”
烛火一跳,皇帝目光一跳,还没有醒来。
神策军当年,横扫天下,为诸军第一,其中千户霍连奇,勇冠三军,临阵斩将,所向披靡,可谓声震天下。
可是……这人,不是已经被太祖所杀了么?
为什么还活着,更和齐王勾结?
“齐王,你太令朕失望了!”
方才震怒,只是作父皇的下意识之怒,而现在,一股雷霆之怒,随着真相被揭开,难以平息。
自己和太祖为了不让神策军再现,付出了多少代价?
妖族借运,自然不会毫无反制,太祖甚至宁可反噬身死,提前驾崩,才清理完神策军。
而妖族影响,又岂仅仅是神策军,不知多少功臣和官员牵连,他二十年处处清理,抽丝剥茧,甚至担了不少恶名,才算郎朗乾坤。
结果这不孝子,竟然还想重建神策军?
皇帝的手抓着被褥,脸上毫无表情。
也对,天下承平已三十年了,谁敢在这时谋反?
敢反的,只有神策军了。
“齐王,我知道你不聪明,可没想到竟是这样蠢,宗室教育,首先是与妖切割,而你却自作聪明。”
“你犯了别的事,朕都能容你,可这事,乃太祖遗诏,朕岂能饶你?”
皇帝陡地想到自己要赐刀杀齐王,心里猛然一痛。
自己本极爱惜太子,但知道自己天禄甚薄,只是过渡,就油然产生不甘。
太祖驾崩,御宇不过十一年,大郑根基初立,实是摇摆不定。
更有妖族隐患,非明主不能驾驭。
自己杀太子夺运,实为了社稷江山。
就算这样,皇帝也无法正视太子,只能把感情转嫁给次子,并且多加纵容。
太子从小拘束读书明礼,而齐王却可疯玩,常爬上爬下,捉迷藏,逮蝈蝈,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此刻,朕却要杀他?
皇帝脸上似悲似喜,怔着没有说话。
“不,朕现在才是皇帝,才有最后决断之权。”
“太祖旨意,乃是断绝妖运,断绝,并非必须杀之!”
皇帝目光倏地一亮,又黯淡下来。
“齐王,就算朕饶了你,你也必须废为庶人,并且圈囚!”
“圈囚,朕岂不知,这与活死人无异!”
“可朕,也没有办法!”
皇帝脸色阴沉,牙齿紧紧咬着,对带来这消息的马顺德,已不是隐隐厌憎,而顿觉面目可憎,几乎又想喊人把这奴婢拖出去杖毙。
可这事,他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这样做。
至少,他不能在此刻命人将马顺德拖出去杖毙了。
若这样做,不仅仅会泄露自己真正顾忌的事,将自己所顾忌的事,揭开了给世人看。
并且,也有违法度,要是杖毙马顺德,以后谁敢禀告自己呢?
杀一个奴婢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却不能在此刻杀,哪怕在了结这事以后,连理由都不找,直接让人将马顺德拖出去杖毙,这都可行。
现在,此时此刻,却不可以。
并且这样做了,或会打草惊蛇。
被惊动了的神策军,若是不能被他一网打尽呢?
事关神策军,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罢了,朕且忍耐!”
皇帝示意赵秉忠将自己扶起来,赵秉忠忙小心翼翼做了,又在皇帝身后垫了厚厚的靠枕。
皇帝这才重新坐在那里,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马顺德……”他顿了顿,才说:“立刻去查,你先前有过,现在给朕戴罪立功。”
这就是允了马顺德方才的请示,让马顺德去继续查这件事。
“是,奴婢遵旨!”
马顺德却无法升起一丝一毫的欢喜,更无劫后余生之感,几乎是苍白着脸,应声退去。
看着马顺德退去,皇帝眼眸依旧冰冷,带着幽深的光,像凶兽临死前的暴戾,带着一股凛然。
这目光,被赵禀忠看了个正着,赵禀忠心里一突,却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
皇帝恰在下一刻朝着他看过去,见赵禀忠只老实垂手站在不远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皇帝微微喘着气,眼底的暴戾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不急,不急,至少自己手里还有几个得用的人。
赵禀忠这老奴,使的还趁手,原本觉得时日长了,总有点藤连瓜结的嫌疑,可现在,还得用用。
就算外面大臣不得用,手里还有这几个老奴,还有皇城司,还有侍卫亲军。
谁也翻不了这天。
就算是神策军也一样。
是,只要是知道神策军真正来历跟战功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神策军的可怕。
连太祖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清理了神策军。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神策军甲兵数万,与之牵连的大将和官员数以百数。
可现在呢,区区百人,更无官员响应。
唯一可虑的是,自己已老迈,与神策军勾搭的人,还是自己儿子。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是欺朕年迈么?”
第1311章 其果天意乎
“朕的确是老了!”
皇帝隔窗望着外面亮色,的确,自己衰老后,对朝廷,对儿子,对整个江山的掌控力,的确有所下降了。
“生老病死,人心浮动,亦是难怪!”
哪怕再忠心的人,为了自己,为了子孙,为了家族,自然要投靠新君。
可哪怕再理解,皇帝仍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火,烧得五脏俱焚,恨不得大喊大叫,但理智告诉自己,绝不能这样做,所以皇帝强忍着这股火,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运转起来。
等等!
皇帝突然之间,又想到了离开了京城的人,突然之间心一悸。
“这些事,怎么就这么巧?”
怎么就能让皇城司的线人恰发现了齐王府的事,怎么就恰听到了霍连奇这个名字?
又怎么恰找到了霍连奇的档案?
这些,是不是有点巧合?
这些巧合,是真的是上天在示警,而不是人为造成?
一瞬间,皇帝忍不住眯起了眼。
“皇上,您及早起身,还是用些早膳罢!”赵秉忠躬身提醒。
“嗯,来些清淡些吧!”受此一句,皇帝被惊醒,本涨热的脑袋,就似乎凉了下,清醒了几分。
太孙已经出京了。
并且,太孙还正处于监督下,就要落入陷阱,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去构陷齐王?
且不说是否能有这个余力构陷齐王,就算真有这个余力,太孙也不可能构陷成功。
毕竟,私蓄甲兵,这不是随便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这必是自己那个儿子筹谋了一段时间,并且是与心腹亲信一起干出来的大事。
没有人能逼迫齐王私蓄甲兵,特别是神策军,这能被太孙设计成功?
不可能,在今日之前,他都不知道神策军还有余孽存在,太孙是如何知道的?
就算太孙知道,也不可能逼着不想这么干的齐王勾结神策军。
齐王既是与神策军勾结,就只能说明,齐王本人就想这么干。
神策军是什么来历,由于封杀了记录,外面的人不知道,可宗室特别亲王,还是知道一些,那孽子真不知道重建神策军会带来什么后果么?
不,齐王知道神策军的来历,齐王也知道与神策军勾结重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可这孽子还是这么干了!
想到这里,皇帝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不由一哂。
“看来,虽朕贵为天子,上天也不曾优待于朕!想太祖那样英明,我也不差,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孽子?只顾着眼前的利益!”
“若真有用完除之的魄力能力也好,却也无此能,这就是蠢,太蠢了!”
“这样蠢的人,竟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