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退路了,想到了太孙传递的暗示,更不由身体一颤。
“我既入了局,想全身而退断无可能。”
“皇上心性,也由不得我迟疑。”
“既然这样,何不一不作,二不休?”
牛车到了皇宫,下了牛车,恰就看见首辅赵旭一迟疑,得知宫门不开,梁余荫顿时一凛,快步说着。
赵旭一呆,就见梁余荫快步向东墙而去,一时间还有点懵,等目光落到积满灰尘的大鼓,灵机一动,立刻变色:“梁余荫,你想干……”
话还没有落,梁余荫已经拿过鞭柄擂了下去,顿时,又沉又闷“咚咚咚”的响声立时响彻四方!
“混帐!”赵旭勃然变色,是真的怒了。
《帝王纪》云:“尧立敢谏之鼓。”
魏世祖命各级官署大门必须各置一鼓一钟,并规定钟鼓一响,官必上堂,藉以显示便民德政。
就连宫门也有,但其实几乎没有用过。
这一响,事情就闹大了。
科举舞弊案有蹊跷,赵旭一闻就闻到了,但是他是首辅,贵在调和阴阳,阴阳其中之一就是矛盾,他的主张一向是“泯惊雷于无声之间”,可一个又一个,都想闹个大新闻。
“好好,我倒要看看,谁想闹事。”
“咚咚咚”梁余荫抓着鼓槌,重重敲了下去,脑海中还想着路上的事,虽然不敢再往下想了,但更知道,现在已别无选择,于是,一声又一声,震动着凌晨的京城。
寝宫
“有事?”听到床旁有人低声唤着,皇帝终于睁开了眼,阴沉沉问,老了,睡眠不好,今天还是服了药才睡着,却被打搅了,一时间,怒从心起。
“皇上,出大事了。”在身边服侍的太监,其实早收到了外面的消息,本想等着天亮,不想却出了这事,不得不唤醒皇帝:“您听!”
“咚!”
“咚咚!”
“咚咚咚!”
此刻本是万物寂静的时候,睡的寝宫都听见了这隐隐传来的鼓声,皇帝怔了几秒,才醒悟过来,是天听鼓,顿时用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一股郁气,憋在了胸口。
“什么事,连天听鼓都敲了?”
听到皇上醒了发问,太监忙恭敬回话:“皇上,举子中有叫余律、方惜的两人,深夜向顺天府尹和考官梁余荫举报泄题,考官梁余荫汇集府尹潭平,当场搜出了考题,立刻问了首辅赵大人,然后赵大人下令封了贡院,迅速抵达到宫门外。”
“本来等候一小时,就可开钥传报,不想等不急了,就敲了鼓。”
“混帐!”皇帝听了,立刻变色,撑着起来,太监忙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皇帝坐在床边,沉了沉,才清醒了,沉声问:“查明白了么?只是一面之词,就说是有人泄题?别是搞错了,这可是国家伦才大典……”
“查清楚了,后来贡院搜索,副考官刘世权当场企图吞下纸条,结果被当场拿下,就连监督太监王进忠,也搜索出了物证。”
“混帐!”皇帝听明白了,脸上涌出一抹血色。
不过皇帝是天下之主,经历的风雨多的是,这事提前爆炸,虽打个措手不及,却还不至于使皇帝乱了方寸。
只是,外面敲了鼓,这么大的动静,这事已无法遮掩了,事情转入了谁也控制不住的情况。
哪怕自己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但除非不顾朝野物议,否则也要遵守一些“规则”,这是自己也无法避免的事。
“赵旭?你也在其中么?”皇帝闪过一丝疑虑和厉色,梁余荫尚不算意外,可赵旭为什么插手?
难道,你也觉得朕老了,要投靠太孙了?
太孙府
天虽然还没有亮,但苏子籍就已经起了,不,应该说,苏子籍就没有睡觉,而喝茶,坐在茶室,还单手逗着趴在一旁的小狐狸。
在对面是一个棋桌,坐着的人则是惠道。
二人下棋,就很是放松,惠道知道太孙的性情,也不故意示弱,但就算是这样,也明显是要输了。
才下到一半,惠道就现出了颓势,不由叹息了下。
“道人何故叹息呀?”苏子籍笑问。
惠道捏着棋子,迟迟不能下,说着:“臣在想,上天何其厚遇太孙,如此多的才情独在您的身上?”
“四书五经不说了,诗词字画当世一绝,就连繁冗政事也有条不紊,现在风花雪月,操琴娱子——您刚才说不善棋道。”
“依臣看,太孙或在专业棋手之上,怕争一争,就与棋圣也可分庭抗礼了。”
苏子籍笑了笑,目光垂下。
“【围棋】13级(3500/11000)”
3级是入门,6级是职业,11级是专精,15级就是大师,棋圣或就是16—18级左右,自己13级,是努力下就可进入一流,可惜,哪来的时间?
也没有这兴趣了。
才想着,就见着惠道捏着棋子犹豫着时,突然之间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闷鼓声。
太孙府这里,本不该听到这鼓声,但二人都非常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大家都已是听到了。
惠道趁势罢棋,苏子籍摇头而笑,问:“为何不下了?”
惠道一本正经回着:“殿下一棋而下,京城风云而动,贫道怎能对垒,又怎敢对垒?”
苏子籍不由大笑,起身冲着外面吩咐:“来人,伺孤穿上正服!”
“是!”外面侍女远远听到了,立刻去取太孙的冕服,很快,洗了脸,帮着将太孙冕服穿好了。
苏子籍其实并不排斥穿这身冕服,虽给自己的感觉,没有平日里穿的衣服舒适,但这一身衣裳,的确非常彰显了身份。
自己虽不必靠衣装,但唯属于自己的冕服,也同样喜欢!
正向外走,就听到脚步声传来,随后一個人如风一样跑到跟前,跪下急急说:“禀告殿下,皇上请您上殿参与朝会!”
魏世祖时,就改了朝会时间,五日一朝,时间也是辰时一刻,本朝太祖为了勤政,三日一朝,时间是卯时一刻。
但到了今上,朝会时间一直都在慢慢向后延,尤其皇帝身体越发不好,时间自然不断后延。
此时外面还没放亮,这么早进行朝会,看来一切都在计划中,苏子籍笑了笑,向外而去,惠道跟在左右,一直看着太孙直接上了车。
惠道从跟出来,到现在,都沉默着,此刻方在心里叹一声:“今日才知,何为王者之风。”
无需故意飙现,这“一切都在掌握中”透出的自信与从容,就已令人心折不己了。
第1142章 为什么不禀告于朕
“皇上有旨,启钥了。”
一声声从重重宫门内部传出,崔兆全、谢智、何钰端、钱圩等人沿宫门而入,此时寒星满天,晓月如钩,天还没有亮,只是沿大道左右,有太监十米一个,提着一盏盏宫灯,使得沿途都踱上了淡淡的银光。
这些重臣踏入,抵达一处大殿,就见着周围是一个个侍卫,个个钉子一样站着,按刀而立,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袭得重臣都是一噤,连脚步都放轻了。
入内,就见着两米高的银制烛灯,隔几米一对,立在两侧,被罩在琉璃镂空罩里的蜡烛,犹鬼魅的眼睛,正在一眨一眨地凝视着进来的人。
十几位大臣踏足其中,彼此对视,皆是沉默。
往日朝会上,因政见不同,总议论纷纷的人,这时都安静了下来,能站到这里的人,没有人选择在这时冒头。
“啪!”
火苗处发出轻轻爆裂的声音,立在这盏烛灯前的赵旭,垂眸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来自最高处的目光,正扫过每个人。
特别是在自己身上,久久停留。
“皇上,起了猜忌啊!”
赵旭的心情远不如神情平静,但身为首辅,习惯了遇到任何事都波澜不惊,也习惯了顺从帝意,又坚持原则。
不管这事有多少蹊跷,事闹成这样,自己却只得这样。
“传罗裴入见。”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太监应声而去。
已经来了旳人里,也有不是内阁重臣,有的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眼下发生的情况来看,知道怕发生了可怕的事。
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则已将心提起来。
苏子籍被允许进入大殿时,已在罗裴进入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随着他进入,带入的晨风,让经过处的烛光轻微晃动。
太孙进来,足声很轻,态度恭敬,可即便很冷静很谦和,年轻也显得他朝气蓬勃。
高高坐在最上面的皇帝,正居高临下看着进来的年轻人,整个人都似没在黑暗里,辨不出喜怒来。
但苏子籍知道,皇帝现在的心情必然不好,自己打破了皇帝的局,给皇帝带来了措手不及的变化。
如自己仅仅是代王,怕皇帝立刻就有旨意了,就如对临河郡王,乃至齐王一样,生杀予夺。
但可惜,皇帝作茧自缚,让自己成了太孙。
处置一个代王,与处置太孙,可完全不一样。
“……臣听闻了举子中有叫余律、方惜的两人举报泄题,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可春闱乃国家抡才大典,臣是主考官,不想和举人们多接触,免的有瓜田李下的嫌疑,故派梁余荫汇集府尹潭平调查……”
正站在中间禀报事情的主考官罗裴,听到来自身后脚步声,就是一顿。
苏子籍将心绪平静下来,走近行礼:“孙臣见过皇上。”
“……免礼,赐座。”上面坐着的人,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着。
“谢皇上。”苏子籍再次行礼,在太监搬来一把墩子,就迈步朝皇帝下手边走去,同时抬眸朝上面看了一眼。
此刻离得近了,他能清楚看到,坐在上面的皇帝,两腮肌肉较之过去,更松弛许多,眼睛深黑阴郁,脸色除了苍白,更是泛青。
“……二位大人封锁了旅馆,搜查当时在场的举人,当场就在张墨东搜索出考题,立刻问了首辅赵大人,然后赵大人下令封了贡院,并且在旅店内总共五十三个举子中,房中竟然有十三人带有考题!”
罗裴顿了顿,又说着:“随后又搜索附近三家旅馆,总共二三百个举子,又搜出三十一人写有考题的稿子。”
“皇上,大规模泄露考题,证据确凿,已确定确有其事。”
“检举有功的临化县举人余律、方惜,并非胡乱攀附。还请皇上准许他们上殿,叙说此事!”
皇帝坐在上面,脸色阴沉,却不得不开口说:“既是如此,那就传二人进殿回话吧。”
大殿外,凉风阵阵。
余律跟方惜还是第一次进皇宫,两侧的甲兵侍卫,刀剑森然,让这二人都有些心里不安。
尤其方惜,在遇到苏子籍之前,可是個有些浪荡的人,直到遇到了苏子籍,才仿佛转了运一样,开始读进书,从被人私下嘲笑,到成别人眼里会读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