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将自己到了考场才上告的理由都给得很清楚,合情合理,不但无罪,反是有功,可张墨东却仍心脏剧烈跳动,犹在打鼓一样,更闭上了眼,久久不能睁开。
“这是多少条性命啊?”
张墨东知道,这样一来,余律方惜二人必死无疑,就连家族都会株连,并且由于他们与太孙的关系,要说这件事不会牵连到太孙,打死自己也不信,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非要这么做,但那位大人后来利诱的话却说得很对,以自己的才能,怕再努力也考不中,但只要喊破这件事,贵人就能保证下一届里肯定有自己。
不答应,不去做,可能会死,便不死,也必不会考中,止步于举人。
而答应了,下一届就可能有自己,自己会打破龙君告诉的命运,有无比远大的前程!
张墨东痛苦的闭上眼,龙宫的一幕幕就显示出来。
“张墨东,你虽有天赋,但命格甚薄,任凭多次科考,终无缘举人。”
“我虽可补之,但你福薄,终不能显贵,止于省试而已。”
自己身在龙宫,因棋局,得了龙君这两句批语,只仅仅两句话,就涵盖了他的整个人生。
福薄、不能显贵,这话,当初自己还能泰然视之,可转眼数年过去,自己的确难以进步,并且发现昔日认识寒门子弟苏子籍竟成太孙,不甘心就悄然冒了出来,这是对既定命运的不甘。
“为什么,苏子籍不但考了状元,还成太孙?”
“而我,连个进士都不能中?”
若无神秘人找,张墨东就算有一点不甘,也不会做什么,连背后道太孙是非都不会,不仅是因太孙现在是贵人,惹不起,更因他不想只因嫉妒就去说长道短。
可现在却像一個木桶,被强行戳开了一个洞。
自己只是想要考取进士,只想当个官人,不想庸庸碌碌一生,不想终其一生只是个举人,这难道是什么苛刻的要求么?
自己没那么贪,不想成为天潢贵胄,只想成为普通人口中的人上人,这样也不成么?
张墨东真的很不甘,可就算是不甘,也依旧想了很久。
他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若这件事不能办成,那就算背后人不来找自己麻烦,只凭着太孙一个人,就能将自己彻底碾碎。
可是……
叹了口气,张墨东走到铜镜前,就着蜡烛照了照身影,仔细去看,自己才多大年纪?竟然已有了白发了!
到底……做,还是不做?
内心的纠结在看到发髻中的几根银丝,张墨东脸上露出苦笑。
“唉,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良久,张墨东才张了张嘴,有些干涩自言自语:“要怪,就怪命吧!”
“哐哐!”
话才落下,外面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砸到门板,张墨东本就心神不定,突然在很安静的环境里听到响动,一下就被吓了一跳,胸口剧烈跳动,心脏都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谁?”张墨东快速走过去,先是一定,接着咬了咬牙,猛一拉,将门打开。
外面空荡荡并无一人。张墨东又探出身,看向左右。
左右走廊里,也空无一人。
难道是有人敲了门后就跑了?
正要往回走,目光突然落在了地面上。
就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落着一个银锭子,看大小五两左右,在烛光下闪着银光。
第1135章 顺天府巡捕营
开门见“银”,大吉大利,这可不是坏事,似乎是吉兆。
张墨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走过去,弯腰将银锞子捡起来,掂量一下,是五两的银子。
看规格,不是官银,似乎是私铸,但底白细深,边起细霜,这是成色极高的银锞子。
“这必是吉兆!”张墨东用手摩挲着银锞子,暗暗想着,五两银子对举人来说,不算多,可预兆就不一样了。
“余律、方惜,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被人盯上了。”
“我只是个小人物,就算是为了自保,也只能按他们说的去做。”
“说一千道一万,谁叫你们得罪了权贵。”
这样自我劝说一番,心虚果然渐渐消散了,张墨东逐渐理直气壮起来。
他是举人,自然能猜到一些事,更深层就算猜不到,也知道余律方惜这种太孙故人涉嫌科举买题作弊,必是阴谋,这事或会被攀扯到太孙,让太孙名誉受损。
但张墨东已顾不得这些,不拼这一把,自己就只能止步省试。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为了显贵,必须拼这一把!
赢了,就什么都有了!
想到这里,张墨东再不犹豫,将东西都拿了,把银子放在怀中,出了房门,直奔大堂。
张墨东自己都没意识到,本来打算将纸条藏在旅馆里,等着举报后带人来看,结果捡了银子,竟脑袋迷糊一般,将写了题目的纸条藏在自己身上。
此时外面天还黑着,但大堂中,看上去有二三十人,都是举子,显然是大部分人都到了。
“鸡蛋阳春面到了。”
伙计来回穿梭,端上了一碗碗素面,倒不是旅店吝啬,或者举人买不起,而是为了春闱,吃食必须十分注意。
必须干净、卫生、新鲜,吃坏了肚子可是大事,所以不但旅店上的仅仅是鸡蛋面,就算是贡院,提供的也仅仅是大饼,据说有经费时,是甜心饼,而不会上肉饼。
谁知道荤腥不是有问题?素和饼就很少有这问题。
“快快,我买六张甜饼,张兄,你买几张?”
有人喊着,吃完早点就需要带着东西去贡院排队,不过眼下还要好好吃了这顿饭。
“我少点,四张甜饼就可以了。”张墨东的人缘不好不坏,进来大堂,就有人打招呼,当下爽郎回答,看起来似乎并无异样。
这时,楼梯处有动静,张墨东侧目一看,竟然是余律和方惜打着哈欠下来,也是准备用早饭,竟凑过去说话。
“余兄、方兄,你们要几张甜饼?”
自张墨东上次向二人借银子被拒绝,已许久不曾与这二人说话,不光是自己不去找二人,二人也再没主动找过张墨东。
别的举子都隐隐察觉到这三人之间关系怕出了问题,此刻看到三人又在说话,都有些好奇。
当初三人是因何闹掰?
现在看起来也不像和好,二人对待张墨东似乎格外冷淡?
而张墨东,往日里似乎说话也不会这样客气?
虽然张墨东不是倨傲之人,但现在他与余律、方惜说话时的态度,是不是格外和气了一些?
“余兄要四张、我要六张。”
余律跟方惜仿佛也没有再记着之前的事,他说话,也回应,虽不算热络,但也没有彻底无视张墨东。
他们这样的态度,张墨东反更放心一些。
若他们也与自己一样,再次见面就热情起来,他反要怀疑这二人也瞒着他做了什么了。
现在他们这种客气中透着疏远的感觉,反是正常人会有旳反应。
张墨东试探一番后,果然放下心来,这时有人叫张墨东,就往叫的那人走去,与那人说话。
余律方惜等他转身走开,就彻底冷下了脸。
方惜低声说:“要不是监查看着,还有着铜管听声,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人。”
“别说了,外面有动静了,就要来了。”余律耳朵敏锐,听到了些,拉了一下,提醒说着。
与此同时,大门外面,黎明还没到来,黑暗中隐隐有人涌来。
不过其实带的皇城司的甲兵不多,站在牛车左右不过六个,只是一个个叩刀按剑杀气腾腾,还有四个太监躬着身,看着揭帘的马顺德。
马顺德看着皇城司甲兵,心中满意,随后又冷冷看着旅店里面正在用饭的举子们。
“督公,不立刻抓人么?”一个太监躬身谀笑问着:“证据,我们都搜集的差不多了。”
“蠢货,现在抓,最多就是剥夺功名,一会跟着他们,等入了场,我们就抓人!”
“进贡院抓人?”说话的太监目瞪口呆,这贡院考试,可是有甲兵护卫的,没有圣旨擅闯,一概格杀勿论。
“蠢货,咱家有皇上赐的令牌,而且,王进忠已经在贡院门口准备好了,贡院里也有人接应。”
马顺德说着,又看着里面余律方惜,摇头叹息。
“想考中?下一辈子吧!你们得罪的乃是天!”
此时,他已经猜测到,为何皇上会派自己来办这件事,为何要等大查特查,非要闹出大动静来。
要真正办了正是这二人。
而这二人身后,站着太孙!
所以,这二人必须要入罪才成!
只要自己办好这个差事,就算是成功了!
这样想着,马顺德已是觉得,这件事已稳了,拿到证据已经足够,现在不抓人,只是要等考试开始,好来一个“人赃并获”罢了!
入场前抓到,跟考试后抓到,影响是截然不同,马顺德既然已经有所悟了,自然是要选择后者!
现在,就是紧盯着,不能出任何意外。
就在这样寻思时,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身后的甲兵也有些骚动,这让马顺德有些不满,朝着街道上看去,就看到一辆车行了过来,看着周围有衙役护卫。
“是谁这时还到旅馆来?”马顺德目光带着狐疑。
春闱乃国家抡才大典,就算不是考官,官员也不想和举人们多接触,免的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牛车在旅店门口停下,竟然从上面下来两个官,只是一看,马顺德眼神一凝,真的是意外了——这两人,都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顺天府府尹潭平,还一个则是考官之一的梁余荫!
这二人怎么会突然到来?
马顺德看到二人下了牛车,心中奇怪,顺天府府尹潭平还罢了,或借着巡查治安的名义。
可考官梁余荫,这时不入贡院,反过来见举人,单是这条,就是有罪,可以立刻拿下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