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这时,有送参汤的仆从鱼贯而入,这本是不久前吩咐的事,但现在蜀王直接暴喝一声。
其中一个小厮手一抖,手里提着的食盒直接打翻,参汤撒了一地,被人直接就捂着嘴拖下去了。
地上的污秽很快被收拾了,书房内再次恢复安静,有人微睨同僚,正要说话,却见一个仆人进来,禀报:“王爷,齐王派人求见。”
“王爷,此时不宜见齐王。”有人立刻说:“宫里的事,怕与齐王有关,这时见他,恐遭牵连。”
虽蜀王府也调查大还丹,但蜀王根基浅薄,其实在宫内内线不多,更没有发出命令要求刺探大还丹,因此蜀王府此时上下,还觉得雷霆未必落到自己身上。
但也有人反驳:“可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见,岂不是耽误了王爷的事?”
“只是见见,又有何妨?”
蜀王阴沉着脸,安静听着几人争论着,忽然一抬手,在几人停下来,就说:“我知道我这个哥哥这时派人来的意思了,见。”
片刻,就听着蜀王惊怒的声音:“什么,父皇怀疑我也刺探九重?这是冤枉,这是冤枉!”
第689章 姐妹会
永安宫
白日,这座宫殿显得比夜里鲜活几分,进进出出的宫人不少,因帝后已经和好,不仅永安宫的主子用的东西是宫里最好,就连永安宫的宫人,哪怕是最普通的负责洒扫的宫人,也都月钱增了些,还没有克扣,能如数到了自己手里。
因此,早早的,一些年轻宫女就换上春装,还在耳环和只能按身份佩戴一两个的簪子上动起了小心思,在发髻上点缀着小小毛绒花,与衣裳搭配,虽然都是底层奴婢,也带着一点迎来了春天的喜悦。
皇后却依旧是一如既往,与冬日时没什么不同,既不喜欢随便出永安宫,也不喜欢别的妃嫔来给她请安。
闲来无事,不时会为她已故的皇儿颂经。
今日皇后亦在偏殿里,默默颂经祈福。
那张脸上卸下了所有的妆容,却正应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头发没梳成发髻,而用一根束带,将顺滑的发丝直接束了起来,黑发中隐能看到少许白发,往常这些白发都是藏在发髻中,看不出来,此刻随意束着,就显了出来。
并不算年轻的皮肤,也不算松弛,眼角露出的少许细纹,并不影响皇后本身的出色,反因时间的沉淀,变成了更大气更雍容。
岁月从不败美人,说的就是如皇后这样,哪怕年纪大了,仍在老皇帝心中有着地位。
“皇后娘娘!”就在她祈求上天,保佑九泉之下的皇儿,保佑仅存皇孙时,一个宫女匆匆忙忙直入了这个偏殿。
喊了一声还不算,更欢喜地说:“恭喜皇后娘娘,大喜事!”
“什么大喜事?”一身朴素衣袍的皇后,不得不停下正在祈福,转过头,因被打断了祈福,脸色顿时一沉,呵斥:“毛毛躁躁的的像什么样子?”
这宫女从刚入宫起就进了永安宫,足足五六年时间,说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也不为过,何曾见过皇后这样呵斥自己?
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放肆,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的她,连忙秉规矩行礼,说:“皇后娘娘,奴婢是听到了前面的消息,所以太过欢喜了,才忘了规矩,还请娘娘恕罪!”
“前面的消息?怎么,跟代国公有关?”皇后问。
宫女见皇后的脸色没那么吓人了,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回娘娘的话,今天皇上下了旨,特让皇孙前去京营,现在京城里都在传闻,说……说是不是马上就要让皇孙成为太孙了呢。”
让孙儿去了京营?
难道一直以来把持着权利,连曾经最疼爱的儿子都不信的人,竟然会突然将权利放出一部分交给孙儿?
这可能吗?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有些迟疑,暗暗琢磨:“难道他真的变了性格?越老越是不同,心慈面善了吗?”
“上次见到孙儿时,我那孙儿请求着,想将御赐的字画换一批,我帮着说了话,他竟然真的听了,莫说是孙儿当时有些惊讶,便是我,又何尝不惊讶?”
一直以来,皇帝对她的所谓爱敬,都是在赏赐东西以及给予宠爱有着体现,可一旦涉及到跟皇权跟威信的事,她这个皇后其实并没有多少份量。
当日皇帝要杀死太子,可不曾因为她跪求而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而在那之前,他们曾经甜蜜时,无论是做皇子时还是后来登基为帝王,她也不过是他的枕边妻而已,凡外面的事,那时的他也从不与她交谈,只与她谈风花雪月。
但在十几年后和好后,皇帝却似乎变了。
回想着上次的事情,皇后有些恍惚。
难道她一直以为的会冷硬到底、心如铁石的男人,竟然也会在老了后,变得心肠柔软了?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就被皇后否定了。
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皇家最无情,而他是帝王,帝王之心怎么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揣摩?
一个如他冷酷的帝王,做出这样的决定,绝不会是因愧疚因心软。
“应该是为了趁机考验孙儿吧。”皇后想,要是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反倒能想得通了。
这既是恩赐,也是考验。
“打听清楚是哪个营了么?”皇后问。
“已经打听清楚了,是羽林卫!”宫女跑过来前就已经打听出了这件事,此时喜气洋洋的说。
“什么?羽林卫?”听到这个回答,皇后心中更有些惊疑不定了。
她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疼痛却丝毫没有让皇后有所反应,整个心神,都因为皇帝的这一手,而乱了。
宫女不知道其中利害,以为这是大喜事,外人或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连本该想明白其中真相的诸王,怕也会因兵权和人脉的诱人,以及羽林卫代表的意义而乱了方寸,又妒又恨。
但作为皇帝的原配皇后,立刻就隐隐猜到了这枕边人对皇孙,未必仅仅是善意。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虽羽林卫对于不少人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正如皇帝登基前的潜邸,仿佛只要交给了哪个皇子皇孙,就是属意了对方,给了夺嫡的希望一样。
但实际上,羽林卫只是表面光鲜,里面的水可是深着。
那可是勋贵子弟的聚集地,里面都是骄奢之辈,一个个胆子大桀骜不驯,京城里面的事许多事都是这些公子哥犯的,又不好处理。
皇孙从民间归来,在没有任何这方面领兵功勋铺垫下,突然空降到羽林卫成为指挥使,恐怕会有许多人看不惯,不服管教。
这是器重,也许是,或是捧杀,肯定是!
而且,在毫无任何功勋铺垫的前提下,谁会信服一个空降的领导?但凡有人使个绊子,在军中毫无任何人脉帮助的皇孙,岂不是要被活生生坑死?
想到这里,皇后沉默了一会,说:“传旨出去,就说哀家已很久没有看到那些姐妹了,想请着来办个茶会。”
“是!”听了吩咐,年轻宫女轻快应了。
这是要从暗面助攻皇孙,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公子哥都老老实实的为皇孙助力。
毕竟,再是桀骜不驯的公子哥,除非皮痒想挨打,否则到了家,还是要听老子娘的话。
第690章 雷霆雨露
代国公府
此时代国公府算得上门庭若市了。
一辆辆牛车从不同方向行来,目的地就只有一个,就是代国公府。
也多亏现在的代国公府,是前朝国公府修缮成,本身就是国公的格局,府内面积大,府门前空地也很大,足停下许多辆牛车。
而望鲁坊本就是住着达官贵人,道路也宽敞,普通行人不多,但即便如此,也有牛车堵在了路上,进不去,出不来。
最后还是府里管家出面,带着人疏通了一下道路,让来府里道贺宾客将车分别停好,这才避免挡了人家回家路的尴尬事。
“还真是热闹。”方真掀开车帘,从牛车里看去,牛车蜿蜒差不多半里,忍不住感慨:“当初代国公刚封侯时,谁能想得到会有今日?”
这样的权势,短短数个月时间,一下连跳了三级到了现在的地步,令人羡慕。
可惜,羡慕的人众多,能看清其中危险不多。
“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再次感慨,放下车帘,方真安静坐在牛车内不语了。
前面赶车的车夫也识字,听了方真的最后一句感慨,也跟着一摇头。
这话他虽然不是十分懂,可也知道这不像在称赞,难道代国公被皇上器重,掌兵了还不好?
“老爷,到了。”又过了一小会,牛车行过代国公府,在更靠前一些的位置停下,靠在空地上,车夫才回过头,对着车里的人说。
“你在这里等着。”方真下了车,随口说了一句,自己走了出去。
他这样随性过来的勋爵不多,多是人到了,礼也到了。
但无论是送什么礼,代国公府家臣都出面拒收,婉拒同时,也替代国公表达了歉意。
因不是拒收的一家两家,而所有送来的礼物都婉拒,而且还请来庆贺的客人进来喝茶,有人陪着。
纵然有人心里不满,但还是少数,而且多半是别有用心,想要浑水摸鱼却失败了之后的不满。
大多数人过来,是为了与代国公结个善缘,不是来结仇,既然全都不收而不是只针对自己,自然就不会忘心里去,更不敢不满了。
“哎哟,小侯爷!”野道人跟着简渠,两个人负责迎来送往,简渠刚婉拒掉了一个文臣送来的贺礼,这里野道人就看到方真溜溜达达走来,忙笑着过来见礼。
将方真迎进去,不一会,一个永安宫大太监坐着牛车抵达代国公府门前,乃皇后派来向代国公道贺。
同样,皇后也没有差人送礼。
现在的苏子籍,可不是光杆代国公,不仅仅有了产业,而且还成了掌握京城兵权的羽林卫指挥使,身份要比之前更敏感。
作为掌兵的皇孙,对来庆贺的人客气一番,这没什么,可谁的礼都收,万一有人送了重礼,或夹带了私货,很可能就会引来麻烦。
又不是逢年过节,苏子籍索性为减少麻烦,让人今日暂不收礼。
而皇后派人来也只是代表着皇后,向苏子籍讨一杯茶喝,表明一下态度,而来的这位永安宫大太监,就是曾经去过小县城祭祀过叶维翰的于韩。
“老奴给代国公请安!”
说过了话,传了懿旨,一霎间在苏子籍惊愕之间,于韩已满面恭敬下拜,苏子籍忙起身双手掺起,说:“我仅仅是代国公,指挥使,安敢受公公此礼?”
“国礼不可慢,家礼不可废,您仅仅是代国公,指挥使,当然受不了老奴一拜,可您是太子之子,老奴是娘娘的奴婢,也是太子的奴婢,见了您,哪怕没有一官一职,也当行家礼。”
于韩硬是拜了,才起身说了。
“公公请起。”
苏子籍心里一阵感动,跪就是服从,话说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什么组织,核心就是要人跪拜,所谓的先进,不过是废了明礼,在利益和纪律上依旧要跪。
穿越到这时代,要是身为贱民,仇恨一切就罢了。
身是贵人官宦,还喊着“你们不要跪”,这就有些脑缺了。
“要不是有太子的名分,我哪能到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