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早就习惯了皇帝这种说话,思绪丝毫不乱,低头回:“皇上,老奴让人盯着两位王爷府邸和官员,发现他们最近还在斗,虽不敢直接上折攻击,但私下里不仅见面都很冷淡,这些官员在衙门里也给使绊子。”
“最近有二三个官员落马,都是彼此的厮杀。”
“不过,蜀王倒在前段时晋了宁国公主为侧妃,还写了信,让人送去给宁国叛军。”
“皇上下令就近支援边境的军队,正与宁国僵持,宁国收到信,虽没有立刻退兵,但也没再攻城,却求三万石粮食,说攻城只是因缺粮,为了活命,只要朝廷给了救济,就可退兵。”
这是好事,无论是蜀王的明智,还是宁国的让步,难得听到这样好消息,因身体老迈多病,已不愿意再多来几个外敌的皇帝,本该心情好转,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仍沉甸甸的坠着东西,不得展开欢颜。
见皇上听了这消息都不见喜色,赵公公心里一沉,将头低得更深了。
皇帝沉着脸,突然灵机一动,啪一声,拍了一下案。
饶是赵公公镇静,都吓得身体一颤,幸没有失态,快速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像是想通了什么。
皇帝若有所思,回到案前坐下,手指敲着案。
“我本意是要这皇孙入局,与诸王斗,结果代国公的这皇孙,只打了第一下,就几乎置身事外,据说还得了不少声望?”
“这到底是运气使然,还是算计得来的结果?”
运气使然还可以接受,要是算计得来的结果,那这皇孙的心机城府,可是令人心惊了。
皇帝在中年后,疑心就渐重,想到这里,又突然问了一句:“代国公可又进宫见过皇后?”
赵公公本来就是屏气凝神的站着,可饶早就隐隐有了一种预感,皇上的老毛病又犯了,但也没想到,不久前,才刚刚又跟皇后共用膳食,给皇后送去不少好东西,结果转眼间,又将疑心放在了皇后身上。
赵公公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除了那一日拜见皇上时见过皇后娘娘,代国公之后再未拜见娘娘。”
也是,皇后一向不怎么过问前朝的事,虽十几年前因为太子的事,曾与自己闹过一阵,但那也是人之常情,是做母亲正常反应。
现在虽在乎皇孙,但也同样在情理中,自己居然又疑心了皇后,实在是不对。
皇帝这样想着,就不再提皇后的事,而沉声命令:“传朕的旨意,许可新平入道,至于入道之处……”
前魏公主入道,都是皇家选了京城附近的名山,给予修缮,说是道观,其实就是宫殿。
有这先例,皇帝想了下,现现在京城可没有豪华且容纳女冠的道观,新平真入道,还可算是大郑第一位入道公主,这个道观,看来要重修一下,选个地方给新平了。
于是就随口说:“京外青云山青云观,本是前朝宜春公主的入道道观,且将青云观赐给新平,着户部拨银重修,让她在那里安心修行。”
“是,皇上,老奴这就去安排。”赵公公立刻应着。
皇帝沉思良久,微睨了茫茫春雨一眼,又阴沉沉说:“还有代国公府,让人加强对代国公府的监督,朕要知道代国公的一举一动,便是私下往来,不管巨细,都要报上来。”
“是,老奴遵旨。”
“还有,寻找七窍玲珑心这件事,也要加快,回头你亲自去催一催刘湛,让他们不得懈怠。”
“是,皇上!”赵公公再次应着。
前面两个命令,对掌管着皇城司又是御前首脑太监的赵公公来说,乃日常工作内容,特别是道观改建,更是微不足道,无非花点银子。
而最后一项寻找七窍玲珑心,皇城司主要负责并不是寻找,而是监督。
三方道士,都在寻找七窍玲珑心,皇城司就是头顶悬着的利剑,督促不可懈怠,务必早日寻到此物,好给皇帝炼制大还丹。
“寻找七窍玲珑心,才是最大的事。”
外臣和内臣虽看起来都是臣子,其实并不一样,对皇家的私人奴才来说,立场并不在天下社稷,而是皇帝本人,皇帝要是千秋万岁,引起的剧变,与太监并没有多少关系。
不明白这点的太监,无论多聪明,多有才能,都死了。
第670章 今日出京
望鲁坊
春意渐浓,小雨朦胧,一辆牛车在街道行过,在细雨中渐渐远去。
有擦肩而过的路人,看到牛车,恭敬行礼或避让,就凭着牛车的标识,基本都知道,这是新入籍几个月的代国公的车。
“也不知这下雨天,代国公府的牛车出去,是去做什么。”
这样的念头在这些认出牛车主人的人心里一闪而过,也没有深想,代国公府虽一举一动都是在望鲁坊最受关注,但也没到时时刻刻盯着的程度。
唯有一辆看着平平无奇的牛车,远远缀在代国公府的牛车后面,始终跟着。
这辆牛车上,除了赶车的人看起来属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的类型,牛车内还坐着两个乔装的小太监,一个扮富家子弟,一个扮读书人,这是为了便于跟踪盯梢时分头行动。
“再靠近一些,别跟丢了。”
从这条人流不多的街道行入了渐渐繁华地段,因前面突然有了一辆加塞牛车,扮作富家子弟的太监掀开车帘时看到了,忙对着赶车的人吩咐了一句。
也就是这时,他似乎看到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等揉揉眼睛,再仔细看时,前方渐渐牛车多了,路上被细雨打得湿润,看着干净整洁,哪里有什么白影?
“也许是我看错了吧。”他暗想,见这辆车终于挤过了前面一辆,继续跟在了代国公府的牛车后面,松一口气同时,将车帘也放下了。
“你有点紧张?”
牛车内,苏子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向后看的一眼。
这次外出,目的地就是城中棋初赛的举办地——建峰棋馆。
叶不悔上次去参加棋初赛,苏子籍因要参加殿试,不得已,跟新平公主做了交易,让新平公主派人保护叶不悔出行,结果新平公主亲自接叶不悔去棋赛,中途还遭遇了林国公子刺杀围堵,进而造成了一系列动荡。
这次去棋初赛现场,从昨晚起,叶不悔就有些惴惴不安。
苏子籍也不奇怪,毕竟上次出了事,不悔会有心理阴影再正常不过。
为了安抚不悔,苏子籍今日特意推掉所有事,亲自陪着叶不悔去棋初赛。
见路上不悔还是有些不安,时不时要挑开车帘看四周,苏子籍笑了笑,安慰:“不悔,无需担心,上次的事是林国的人狗急跳墙,也因他们身份特殊,算是外宾,更因那时的我只是一个举子,他们才会没有顾忌,直接出手。”
“现在我是代国公,你是国公夫人,就算有人恨我迁怒,也不敢在京城白日当街袭击,真做了,就是挑战整个朝廷。”
当日林国公子敢动手,也不过是仗辱杀的仅仅是举人之妻,而且他们自己就要离开大郑,现在能有这样两个条件同时满足,不可能了。
就算是齐王蜀王对自己的杀意早胜过当日的林玉清,除非出京暗杀,在京里,也得先问问皇帝答应不答应,监视诸王及代国公府的密探是否愿意。
朝廷自有规则,有谁敢在京城当街买凶杀人,绝对会让权贵官员群起而攻之。
叶不悔点了下头:“夫君说的是。”
因为又想到了一事,正要说时,突然车帘被挑了一下,随后一团白里透黄还肉嘟嘟的东西跳进来,吓了叶不悔一跳。
仔细一看,是自家养的两只狐狸中的大狐狸,身上已换上了前几日新织的更轻薄的毛衣,一上来,就朝着两个人唧唧叫。
苏子籍之前让狐狸再去海岛,没让小狐狸再去,这次派了大狐狸,算是轮值。
果然大狐狸来回的速度也不慢,此时唧唧叫,示意苏子籍看自己的毛衣袋。
苏子籍从毛衣袋里一掏,就掏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顿时笑了。
对一旁露出些许好奇之色的叶不悔轻声:“是好事,曾念真立了功。”
叶不悔没去追问到底是立了什么功,看着夫君露出高兴神色,她也跟着眉眼舒展开来,轻轻抚摸大狐狸,还给它捏捏耳朵,撸撸脑袋。
还别说,养了小狐狸那么久,在手法上,叶不悔已是很有经验了,将大狐狸撸得喉咙里也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半眯着狐狸眼,很是舒服。
苏子籍将那纸条直接用灵力打成粉末,掀起车帘一角,就让小小一捧粉末随风飘散了,眸子闪过一丝喜意。
“派曾念真去练兵,本就是看重他的能力,倒没想到,才这样短时间,就给了我一个惊喜。”
“扫清三处水贼海盗,夺七艘船,尽取其财货,这还不算,还收了七十三人,这进展,不可谓不顺利了。”
“曾念真说,练兵初成,可战了,那就真的已成军,多以时日,我手里就可以拥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兵力。”
这样想着,苏子籍暗暗想着后续,叶不悔只是撸狐狸,也不打扰。
直到棋赛所在地到了,牛车停下,苏子籍回神,问了车夫一声,才看到叶不悔迟疑了一下,看向自己。
“夫君,听说新平公主要为太祖祈福而入道,皇上许其一片孝心,不仅许可,还特赐京外青云山青云观,且改名为新平观,今日就要出京,夫君你……”
本想问,夫君你要不要去送,但话到嘴,想到她也听说的一些传闻,再想到之前新平公主与自己接触时的态度,又顿住了。
这事,还是她前几日接待几个来拜访的官员夫人,她们闲聊时提到,叶不悔不是看不出她们说出这事,或是提醒,其中也可能有着隐晦看热闹的八卦心理,叶不悔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不希望夫君被蒙在鼓里,无论该做什么样的决定,夫君应该有着自己的打算。
苏子籍所见的就是叶不悔望向自己时信任又夹着对担心的目光,苏子籍心都跟着软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这是好事,只是我不适宜去见她。”
想了下,又补充:“我与她之间,也只是曾经参加宴会见过几面,就算有人去送,有没有我也并不重要。这等事,跟我们夫妻关系不大,你安心下棋就是,我一会就在旁厅里等你。”
不管真不真,至少这话态度已表明了立场和态度,叶不悔用力点头:“好。”
第671章 玉女心经
“代国公,请!”
下了牛车,引领棋手入内的管事迎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吩咐:“给代国公的牛喂点料水”
又对苏子籍说着:“夫人入赛厅,小人请国公爷进梅厅休息!”
苏子籍听着随去,但见春意渐至,虽有细雨,夹道花篱生出了嫩芽,亭榭阁楼分布有致,心中暗暗点首。
因苏子籍乃是代国公,身份尊贵,独享梅厅,还有人奉上茶水点心水果,角落里也放着火盆,从外面小雨连绵进来,厅内干燥带着暖意的温度,倒让苏子籍比较满意。
至于茶水点心,苏子籍动也没动。随身带一卷书,索性坐着看起来。
此时,出城路上,一辆比寻常牛车大许多的牛车,在侍卫陪同下缓缓而行。
细雨中,有纤纤玉手揭开车窗一角,半张面露,向外望着。
“这个狠心人,竟连送都不送我么?”这一路上,她不时揭开窗看,每次都是失望。
郁闷的将车窗放下,这极大车厢里,除了她,还有两个侍女,跪坐在下首,新平公主坐着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床,还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丰盛的吃食,还有个小书架,摆着话本,这都是可供她在路上解闷。
虽然之前受了冷落,但自打她主动要求入道,明显待遇又回来了,出京皇帝就赏赐了不少东西,除了那座已以极快速度修缮的道观,还有金银玉器及各种可用之物,就连这辆豪华的牛车,都是皇帝所赐,为的就是可以让新平公主可以乘坐它往返京外道观与京内公主府。
但新平公主已不是过去的她了,在收到这牛车时,第一反应竟不是高兴,而是在想:“父皇赏赐我这牛车,是不是在敲打我?”
覆水难收,已被迫成长起来的人,也很难有单纯的快乐了。
“公主,马上就要出城了,有人来送您,您看,要不要停下?”就在这时,侍卫在外面说。
新平公主听了,心里一动,但等侍卫说了送她的人是谁,心情再度失落下来。
“我奉父皇之名,入住道观,就不久留了。”新平公主没下车,只揭开车窗,目光一扫,见全是往日与她有过密切来往的贵女公子,但其中并无代国公,淡淡一句,就让车队加快速度。
连城门相送都不来,显她等的人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