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齐王的时候,齐王抬眼偷看,发现父皇见着他献上的珍珠衫等礼物,还点首微笑,说了一句:“不错。”
齐王心顿时就落到了肚子里,也有时间去听别人上贡的礼物,尤其盯着代侯。
轮到这代侯时,听到代侯上贡的是明珠一对、吉祥珊瑚摆件一对,千福图一副,顿时暗暗撇了下嘴。
“虽这千福图倒是为他赢得了一个孝顺的名声,可这礼物也寒酸了一些。”
“过了年,代侯就不是新人了,是不是可以让御史给他上点眼药?”
别看都说孝敬不孝敬不在虚礼,天子富有四海,什么没有?可信的人都死了,别说前魏,就是太祖,有个侯爷因进贡的黄金成色,稍有点不好,就被夺了五百户,下降为伯。
这还是太祖念在功劳上,要是前朝,完全夺爵都正常。
所以谁敢上薄礼?
齐王正想着,但皇帝却显然对代侯上贡的礼物更感兴趣,在太监喊完礼物,说:“将千福图给朕拿过来,这可是朕的皇孙亲绘,朕要好好看看才成。”
赵公公亲自下去,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千福图,捧到了皇帝面前,又有太监帮着展开,这下,不仅皇帝能看到,离得近几个一品也同样围观看到。
“好!”皇帝看了,眼睛就是一亮。
这一声称赞可不带丝毫水分,因这千福图,每一个福字,都与别的福字不同,更组成了一副山水图,意境淼茫,分明是大家之作。
这样一千个福字,还能有这水平,的的确确耗费了极大的心血。
有了皇帝这一声称赞,围观的几个大臣自然也都跟着应声,平时还可能是拍皇帝马屁,可这次称赞却个个心悦诚服。
“代侯这图,空间错落,疏密得宜,不仅仅水平极高,以臣看,至少有前朝王恪的水准,而究其孝心,更在其上,可谓不世之作。”
王恪父子三人并以绘画闻名于世,并且王恪水平最高,因画赐男爵,可谓历史上第一个。
这是极高的赞誉了。
齐王听了,不由变色。
“皇上,宴已准备好了。”这时有个太监跑过来,报告。
皇帝咳嗽了一声,示意赵公公将千福图收起来,面对着在场官员勋爵说:“诸臣工辛苦了,用完宴,大家就可以回家过年。”
说着,却神色一冷:“不过,朕有一喜一忧两件事,还是在过年前,先解决了才好。”
“要不,怕朕用饭都不香。”
第638章 代国公
随皇帝开口说了这话,殿内就是一静。
能到殿上参加岁贺的官员,都不会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皇上莫非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几个大员更互相对视了一眼。
“宣旨吧。”皇帝掀了下眼皮,看着底下这些人,淡淡说。
“是,皇上。”赵公公应着,立刻有小太监捧着一卷黄绸圣旨过来,赵公公双手接过,往人前一站。
“段衍行接旨!”
百官队列中的段衍行只觉得脑袋嗡一声,脸色变得煞白,不敢耽搁,忙在队伍中出来,跪倒在地:“臣段衍行恭聆圣谕!”
才说完这句,段衍行浑身的血一冷,冷彻骨髓,瞬间,整个殿变得一片死寂,只听得大臣的呼吸声。
赵公公面无表情,声音不急不徐。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禁卫军统领段衍行,身从三品武官,掌管禁军,本应表率群臣,以身为则,孰料其罔顾皇恩,买官卖官,狎妓宿娼,谋财害命,谋害官员,以权谋私……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着令罢职去官,押入天牢,等候发落,钦此!”
这份圣旨中,共论段衍行七条罪,圣旨一念完,赵公公淡淡的说着:“拿下!”
守在殿中的侍卫一拥而上,只见一个侍卫毫不客气一挥手,三品官帽就被扫下,两人伸手一抓,当场把一个从三品武官给拖了下去。
段衍行身有武功,要是挣扎,几个侍卫未必是对手,可圣旨宣读罪状,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被拖着往外,更脸色苍白、腿都软成了泥,直到抬头,看到了正冷冷望着自己的皇帝,他才像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大叫:“皇上,皇上,臣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臣冤枉啊!”
再想不到自己被下狱跟什么有关,那他就真白白混了这么多年。
皇帝眼睑微垂,木着脸,一动不动,看着他被拖了出去,只是看了赵公公一眼,赵公公身又弯了些,表示明白。
今天夜里,拷打完,就赐死这个段衍行。
“真是愚蠢,禁军是皇帝最后一道防线,谁都能和诸王勾结,就是禁军不行,哪怕只是一点苗头,都必须杀一儆百。”
“至于齐王,虽没有明里惩罚,但圣眷会下降不少。”
齐王是皇帝的儿子,其实平时再是胡闹,皇帝也是一时生气,却不会真正下降多少圣眷,但这次,却不一样了。
齐王也觉得心里一凉,刚才听见处置就知道不对,见着段衍行拖下去,也不由浑身激凌一颤。
一时间,殿内静的连根针都能听见,群臣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有的新进大臣是第一次亲眼见处置大将,想到平时段衍行英武又恭敬,一下子堕落成泥,不由心里一寒。
更有些大臣耳目灵通,听说段勤与齐王府陈管事碰头时被抓,看到段衍行在殿前忙碌还以为自己误会,结果皇帝当场发难,将一个从三品武官在岁贺现场拖下去,这足以说明皇帝已大怒,顾不得今日是重要庆贺了。
“将还一份圣旨也宣读了吧,宣读了,才好赐宴。”坐在上面,下面这些大臣连同着自己儿子以及王公的反应,都被皇帝收入眼底,尤其自己三个成年儿子的神情,皇帝面上淡淡,仿佛方才一幕根本不存在,对赵公公说。
“奴婢领旨。”赵公公很快又捧出一份圣旨,尖细着声音说:“代侯姬子宗接旨!”
“孙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太祖建国以来,大郑以孝治天下,代侯姬子宗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实为宗室表率,授以册宝,晋其代国公,加食邑二千户,钦此!”
竟然封赏代侯为代国公!
还说其大有孝心?食邑增到三千五百户!
这已经不止小威胁,而对诸王来说都算大威胁!
要知道,一户一年可领0.75石,原本代侯是食邑一千五百户,也就是一年有1125石大米,差不多就是正二品的待遇,而现在是三千五百户,翻了一倍多,哪怕没有别的进项,光这些就已能让代侯……不,现在已经是代国公,就已能让代国公府生活宽裕许多。
更不用说,从代侯蹿升到代国公,这才用了多久?
仅仅是三个月不到。
虽说皇子晋升本来就快,但这也太快了,不过是一幅千福图而已!
“父皇偏心!”诸王都不由心里冒火,在底下微垂着头,才能掩住脸上的嫉恨之色。
当初他们受封时,可是一年年熬过来,从没像他们这侄子这样迅速!
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蜀王跟鲁王都心中发紧,难道,这就是嫡孙的待遇?
太子的儿子和自己不一样?
倒是齐王,本是三个成年皇子中脾气最暴戾冲动那个,可因段衍行刚才被拖了下去,他现在早就已经心里发慌,哪怕是听到了苏子籍被封赏为代国公心里冒火,也不敢开口反对。
却没想到,齐王没开口,倒皇帝先开口了:“齐王,朕封代侯为代国公,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自己能有什么看法?齐王被这么直接问了一句,心里已是一沉,勉强冲着上首的父皇一笑,说:“父皇英明,代侯绘这千福图,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晋升代国公,儿臣没有意见。”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
皇帝坐在上面,神色不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好。”
这时,这对父子之间的气氛,实在是让外人看了就胆寒,原本兵部尚书弓歆还想向皇帝禀报边关摩擦的事,见状,顿时眼皮一耷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句话也不说了。
就像王府管事向齐王禀报事也要看一看齐王心情一样,给皇帝做臣子,非只知闷头做官就成,也要揣摩上意,否则很可能立功反招祸。
今日显然不是谈论政事时,兵部尚书弓歆已想着换个时候再向皇帝禀报。
“赐宴吧!”
才一声命令,立刻钟吕齐鸣,乐声中百官谢恩,大小太监抬着方桌,在东廊下奔来,抬着三十桌已摆得整整齐齐的菜肴进殿、布座安席。
第639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大臣入席,一片钟鼎磐罄筝笛鸣奏声,皇帝左右四顾,见众多袍服面孔,或恭谨、或惶恐,或熟悉,或陌生,只是个个都玉带紫绫,口采华章,十八年来,都是一模一样,始终没有变,只是自己老了。
不,朕还没有老,只要给朕一点时间,姬子宗,朕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千万别让朕失望。
当大臣坐定,席上当然丰盛,皇帝只一个眼神,礼官唱:“止乐!”
皇帝目光转过,就笑着:“朕历观史册,于《书》、《诗》诸篇,未尝不慕古之君臣一德一心,相悦若斯之隆也。”
“今海内宴安,兕觥旨酒,岂徒以饮食燕乐云尔哉,诸臣可有诗?”
就见气态弘容的大臣中,迟疑下,当先起身是个三品大臣,苏子籍不太熟悉,似乎是岳文景,只听他沉气宏声:
“丽日和风被万方,聊云烂漫弥紫阊。一堂喜起歌明良,止戈化洽民物昌。”
这种御前诗,本是歌功颂德,能有这水平已经非常不错了,也没有傻瓜会别出心裁,顿时获得众人赞叹。
有人开头,自然有大臣接过:“臣也有一诗——蓼萧燕誉圣恩长,天心昭格时雨旸,丰亨有兆祝千箱,河清海宴禹绩彰。”
由这两位抛砖引玉,顿时华章如潮,不过这种锦上添花的工作,主要还是大臣的事,王爷基本上没有这水平,也不参与。
苏子籍坐在上处,前面几桌就诸王跟老国公,他是小辈,在国公里也不排在前面,好在一人一桌,大家都基本因今天皇帝发难,很少交谈,虽场中有歌舞,可笑呵呵看着的人有没有真看进去,都未必。
“原来这就是宫宴。”苏子籍自斟自饮一小杯酒,这时品菜,就一皱眉,这些菜肴,看起来品相极好,可大部分是凉菜,小部分早就在灶上热着,要么冰凉毫无热气,要么过了火候没了鲜香,吃着没有滋味,还不如自己府里的饭菜,这也就是代表的意义不同,才能让许多人以参加宫宴为荣。
否则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怕都不会对宫宴菜肴有食欲。
“原来御席是这玩意,酒倒是好酒。”
可众人都怕在君前失仪,自然也不敢多饮。
苏子籍又朝着前面三个王爷看去,发现齐王低头喝酒,脸色到现在仍不好,蜀王若有所思看着歌舞,明显在想事,而鲁王则在苏子籍看过去时,竟也回看过来,还朝着苏子籍举杯,遥遥敬了一杯。
苏子籍与其微微点头而笑,收回目光,就不再继续多看。
“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之前的战略,就是一方面凸现齐王,一方面被按在地上殴打——皇上,我太弱了,不能顶,所以我得以迅速封国公。”
之前筹划多时,今日差不多都实现,虽皇帝没有当众呵斥齐王,但这也正常,毕竟齐王与段衍行勾结的事,不好放在明面定罪,这早就在苏子籍的意料中。
“要削齐王的圣眷,不是一天的事,能有这结果,已算不错了。”
“段衍行之事,必让皇帝对齐王警惕,现在封我代国公,就是希望我站出来,与诸王顶一顶。”
“我预料的不差的话,皇帝稍后必有恩旨,让我参与见习朝政。”
“我自己要进,和皇帝要我进,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