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哪个段府?”
“这京城里有几个段府?当然是掌管着禁军的那一位段大人府邸啊!”
“嘶!这段大人听说很得皇上宠信,怎么会……”
是啊,作这样一个得皇帝信任的大人的管家,段管家就算是犯了事,大多数时也会给段府自己处理,不该是被一个宫里的公公给直接拖走了。
什么事,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也不是说段衍行的管家就不能入罪,而以一个奴仆的身份,哪配让太监跟这么多甲兵出动?
除非是段衍行出了事,管家是被主子给牵连了?
这么一想,原本想不通的地方,顿时就一下子能明白了。
只能是段府出事了!
但这茶馆不是能过多议论这事的地方,茶客也就是跟着同伴谈了一会,见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心里畏惧,生怕久待下去惹祸,匆匆忙忙走了。
有一个两个客人走了,就像是一个信号,别人也都匆忙离开。
等发现客人几乎走光,茶馆老板与伙计竟也顾不上心疼生意,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再没有比做生意的更怕招惹是非,这帮人走了好,走了好,要讨论,也不要在店里讨论。
“老天爷,总算都走了。”老板出了声,立刻喊着,声音都变调了:“快,关门,就说我们要提前过年了。”
“知道了!”伙计个个生龙活虎,争先恐后,将门关了。
皇宫·澹宁殿
外面起了风,玉兰树上的枝桠在风中摆动,掉下的雪“沙沙”成一片,皇帝在蒙眬中仿佛见一人,说:“朕乏得很,有话明天再说,你——”
皇帝一下子怔住了,不禁叫:“二哥?”
二哥却没有说话,转身便走,皇帝心中迷惘,不由自主的跟上,才走了几步,倏间出现在空旷的野地上。
皇帝却有几分清醒了:“二哥,你是在怨我么?”
“可我本心没有想杀你,你虽失了太子位,但我拟了旨,已要封你为余王,你又何必自杀?”
这人没有回话,一转眼,就消失了,风吹着,昏暗广袤的天空呼号着,远处黑黝黝暗影弥漫,皇帝有些惊慌,仔细看去,幽深世界,天空与大地仿佛成了一色,他想脱离,却漂浮在空中。
“啊?”
透过云雾,看到一条巨龙在当空,本来极是壮丽,可四周黑气涌上,竟像有着灵智的妖魔,在撕咬着巨龙的血肉。
被死死缠在黑雾中的巨龙,无论怎么样挣扎,都无法挣开,只能哀鸣,任由血肉纷纷扬扬洒落下去。
虽然这梦似乎是从旁观者角度去看,可巨龙被撕咬而无法挣开时愤怒不甘、痛苦,却几乎感同身受。
“啊,侍卫,侍卫,你们干什么去了?”
在看到黑气甚至顺着被撕咬出的血洞,去吞噬巨龙的内脏,皇帝再也无法承受,猛坐了起来。
“皇上???”
才陡坐起,就觉得有黑影当面,梦中巨龙被黑雾涌上来撕咬画面直接就闪过,皇帝一把拔出放在枕边的短剑,刺了过去。
“啊!”
一声尖利惨叫,让还没有彻底从梦魇中醒来的皇帝这下清醒了,他看着被自己一剑穿心的黑影,竟是服侍自己多年的一个女官。
她脸色惨白,惊恐看着他,仿佛没想到自己服侍几年的皇上,会突然拔剑杀了自己。
噗通。
皇帝沉默抽出短剑,任由宫女尸体倒在了血泊中,而这时冲进来的太监宫女,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全都吓得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皇帝淡淡说。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人拖下去?”赵公公低声吩咐,替皇帝穿衣,低声说着:“您魇着了——奴婢都在这侍候着呢!”
小太监忙将宫女尸体拖下去,又清理血污,因殿内染着香,所以血腥味片刻就渐渐消散了。
别人都因为刚才一幕吓得脸色发白,赵公公亲自扶着皇帝坐好,给皇帝穿了靴子,又服侍着皇帝穿了外袍,还将被皇帝随手扔到地上的短剑清理收了起来,端是正常。
皇帝渐渐回过神来,记得赵公公不是今天值班,看着赵公公伺候着自己,等伺候完了,自己也起身,慢慢走到了御书房,才突然问了一句:“你这老奴,又有什么事要禀告朕?”
“奴婢不敢说。”赵公公这样回话时,将腰弯得更低了。
皇帝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对这老奴性格一向了解的他,直接说:“朕赦你无罪!”
得了皇帝的这句承诺,赵公公才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低眉顺眼双手递送到了皇帝面前。
“究竟是什么事?”
皇帝蹙着眉,将文书接过来,因连着吃小还丹的缘故,眼花毛病仿佛有了缓解,只展开这么一看,待看清了上面内容,脸上先露出些错愕,随后大怒!
他们怎么敢!
孽子,孽子!
皇帝涨红了脸,拿着文书的手都在颤抖着,片刻这份文书就被皇帝撕得粉碎,就好像被撕的不是纸,而是纸上所写的大逆不道之人!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哐当一声踢翻木案,皇帝骂着,神情甚至带上了几分狰狞。
对于他来说,老迈,多病,本就是戳在他心口的一根刺,让他时刻不得安寝,时刻难以舒服。
这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来自长大了的儿子的威胁,更让他疑心。
连苏子籍这样刚刚入籍的皇孙去拜访官员求书画,都让皇帝怀疑,要去试探一把,齐王这样夺嫡呼声最高皇子,竟然与掌管禁军的段衍行搅合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在挑衅他这个皇帝的权威。
这是打算逼宫不成?
第635章 忠诚的考验
是的,赵公公递上去的文书,内容就是段勤跟陈管事招认的话,涉及到齐王与段衍行的暗中勾结。
赵公公忙小心翼翼地说:“请皇上息怒,这或许是污蔑,这等大事,不能听一面之词。”
“而且,段勤跟陈管事,也都说仅仅是喝茶,并无涉及任何政事。”
“并无涉及任何政事?那这句奉齐王的命,又怎么说,好个孽子,有本事,有本事,竟然连朕的心腹大将都能拉拢?”
皇帝喘息着,咆哮着,只是快二十年的皇帝生涯,还是勉强克制了自己,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向椅上坐下,许久才唤来了一个侍卫,说:“你……你立刻去一趟皇城司,让抓了段勤的人过来见朕!”
“是,皇上!”侍卫立刻领命出去了。
不久,皇城司下令将段勤跟陈管事从茶馆带回去的太监就急匆匆赶来,到了里面,就跪倒,向已重新坐好的皇帝行礼。
“段勤是你在盯着?”皇帝坐向问。
这太监不敢抬头,低着头:“回皇上的话,是奴婢在盯着!”
“把你们的发现,仔细与朕讲来,不得有任何隐瞒!”
“是,皇上!”
这匆忙赶来的太监,自然知道自己盯着段勤得到消息影响极大,也怕自己被迁怒,一点都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都报告了。
“……奴婢原本也没注意到这个齐王府的管事,是一次皇城司在齐王府安插的人,隐约听到这管事对齐王禀报与段衍行有关的事,虽没听到具体内容,只听到了一个段字,但京中掌管禁军的大人就姓段,奴婢不敢忽略了这消息,加派人手,日夜盯着这陈管事。”
“结果就发现,他竟真与段衍行府上的管家段勤有来往。”
“于是,皇城司对段勤也进行了监视,发现他们的确有来往,而且还很密切,监视前不知道见过几次面,监视后短暂的半个月,就已来往五次。”
“至于那句话,也是奴婢和五个便衣亲耳听见,绝无虚假!”说着,太监就跪在地上,将名字一一汇报:“并且当时还有喝茶的百姓,那句话说的虽低,也有人听见。”
“好个孽子!好个贼子!”
听完这些,皇帝脸一会红、一会青,只一会,背心就出了汗,湿漉漉一片,极是难受,他咬着牙狞笑:“你说的难以置信,朕不信,朕不信!”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皇帝虽喊着不信,其实就知道,这件事应该不是误会,自己“好”儿子齐王,竟然真跟自己“好”臣子段衍行勾搭在了一起!
齐王也就算了,他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无论是齐王、蜀王甚至是鲁王,这三个成年的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对齐王,他警惕最重,但段衍行居然会背叛自己,这是皇帝万万没有想到。
“朕对你不薄啊,段衍行,你居然背叛朕!真是一个好贼子,好贼子!”
皇帝怒意这次是真难以抑制了,来自儿子跟臣子的双重背叛,让他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突然之前,他感到了一阵眩晕,捂着额,猛起身的他,又直接跌倒了下去。
“皇上!”赵公公惊慌叫着,忙过去扶着,顿了顿,语气已经转平和:“皇上,您万几宸翰,料理的事太多了,天下都在您肩上,还请皇上务必节劳荣养——您也累了,该歇息了!”
说着,就搀扶着皇帝去了殿里,让其在龙榻上重新躺下,又令宫女上参汤,给皇帝饮了一小盏,就服侍着皇帝睡下。
还点了安眠香,又取了一首诗接一首舒缓地背诵。
“怜君不得意,况复柳条春。为客黄金尽,还家白发新。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
吟声中,皇帝的呼吸渐渐平缓均匀,看似是睡了,可良久,却忽然开口:“岁贺要来了吧?”
赵公公并不惊讶,忙回着:“是,就在这一二日了。”
以前朝代,新年(春节)放假七天,腊月二十八一直休息到正月初四,但大年初一时,百官和各高官官都得上朝拜年,陪皇上用宴,实际上没有能真正休息。
魏世祖颁布了《假宁令》,将年宴移到了腊月二十七,过了这宴,百官就可真正休息七天了。
因此年宴岁贺很重要。
“代侯的千福图,到时给朕仔细看看。”皇帝声音透着一点虚弱,但很坚定,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
赵公公隐约猜到了些,眉尖就是一跳,不敢有丝毫犹豫,连忙应:“是,奴婢记下了。”
“行了,你也退下吧,让人都退下,朕要自己安静待一会。”床上躺着的人又说着。
赵公公再次应声,他出去时,也让殿内的其他人都撤到了门口。
之前皇帝拔剑杀宫女的事,赵公公看似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心里也一惊,他能看出皇帝是魇住了,但正因为这样,虽在皇帝心里,自己肯定远超过一个女官,但也不想试探皇帝在半梦半醒的情况下,能不能收住手。
虽然说就算收不住手,其实有了防备,也不至于被刺死。
可皇帝的心不一样,雷霆雨露都是天恩,就算是梦魇住了刺一剑,别说是反击,就算是躲避,就说明“不忠”。
你是忠心,为什么不肯乖乖被朕刺死?
就好象官府也这心态,就算你是冤枉的,我要锁拿你,你为什么逃?你逃就说明你不信我官府。
不信我官府,就是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