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苏子籍就感觉到了一股带敌意的目光,蹙眉又扫看,但那聚集着百姓,人太多,并不能看出敌意的来源。
“大魏法统断绝了。”
惠道跟苏子籍都望过一眼的方向,人群隐蔽处,一身儒袍看起来并不扎眼的一个青年,刚刚收回望向苏子籍的目光,转而又看向湖面,轻声感慨。
此人正是曹易颜。
因不久前争夺龙君权柄失败,不仅彻底失去资格,且本身的气运也被龙女反过来掠夺不少,到现在,曹易颜也没有缓过来,面色有点憔悴,俊朗面容上透着一种并不算健康的灰败。
这也折损了他的气质跟魅力,往常只是一袭半旧青衫,都可能引起路人注意,可现在,他站在这里,偶尔有人路过看一眼,也很快就移开目光。
这就是元气大伤后的体现,面相上都透出了一种沉沉。
“我这一次,倒偷鸡不成损了米,实在是愧对先祖了。”
“只可惜龙女命不该绝,竟能绝处逢生。”
“龙宫的大魏法统断绝在我之手,难道真时不待我?”
虽不会看相,看过去苏子籍今日也有点身体不适,但就算是普通人看去,也能看出,苏子籍那种如日东升的朝气。
曹易颜才感慨,目光一动,收敛了神色,就见一人匆匆走过来,这是个中年人,原本是个道人,但因是从应国赶来,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一来到曹易颜身侧,就做平常衣着,只是喜穿深色宽袖的衣裳,隐隐有一种隐士之风。
这时一躬身,将一封信递到曹易颜手里:“公子,这是京城给您送的信。”
“送信的人呢?”
曹易颜看了一眼标记,立刻明白这是哪方送来信笺,必是齐王一方无疑。
中年人回答:“才递了信,就走了。”
还真是嚣张,这姿态,哪里像是送信给他,分明是传达命令,因他没资格拒绝,所以人家根本就不等他的回复。
齐王是这样的态度,并没有出乎曹易颜的预料,其实以前齐王就吩咐过曹易颜,但这是隔了几层,现在却是直接了,更是带着鲜明的君臣姿态。
曹易颜打算直接投奔齐王,其实也算准了不一定就能立刻让齐王接纳,而且他本身也有自己的计划,仅仅是想借用齐王的势力,并且关键时插齐王一刀。
反正自己是大魏血裔,无论怎么样反插,都是名正言顺,不会有什么三家姓奴的说法。
只会说自己善于谋略。
第546章 青丘狐要还债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不久前曹易颜打算假意投靠齐王时,手里握有的底牌颇多,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各种情况。
可现在,龙宫处,大魏法统断绝,已无法再插手,他已没了再利用化龙得到力量的可能,元气大伤的他,难得犹豫起来。
“要是自己投靠过去,给齐王反控制住,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可笑了。”
曹易颜慢慢地拆开这封信,果然上面的内容,让他越发蹙起了眉。
“让我对付苏子籍?这是欺我不知道苏子籍的身份?齐王其心可诛,看来就算虚晃一招,也是不行了。”
他不动声色地对苏子籍站着的方向又看了看,将信递给中年人,等他也看完了,才问:“窦奉铭,你觉得苏子籍如何?之前和你说过,这人可能是太子之子,现在尚未认族归宗,可不可以杀之?”
中年人窦奉铭本有惊色,听到曹易颜询问,立刻神色凝重劝:“太……公子,万万不可!”
窦奉铭之前就匆忙中见过苏子籍一面,因是擦肩而过,苏子籍并没有察觉到当时的打量,而一次擦肩而过,给这中年人带来的震慑不小。
现在,朝着苏子籍所站又看了一眼,更觉得心惊。
他劝着:“公子,这人我曾匆忙中见过一面,当时就觉得心惊,此人是郑朝太子之子不假,现在再看,没有入谱就有公侯之相。”
“现在公子您受了损,好在还没有动摇根本,但如果和他冲突……”
后面的话,这个中年人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这种元气大伤情况下,非要去对付苏子籍,与其发生冲突,苏子籍又有着郑朝这个如日东升的王朝作后盾,作前朝皇室后裔的曹易颜,能得到什么好果子?不亚拿鸡蛋去碰石头!
曹易颜顿时沉默了。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齐王差人送信过来,让他对付苏子籍,若他什么动作都不做,不仅投靠齐王想要借势来暗中发展的计划就要宣布失败,而且,齐王必然还会生出恼意,在现在的这情况下,再多出一个强横敌人,可不是曹易颜希望看到。
“嗯?”
眼前的这来自应国的中年人窦奉铭,突然看向湖面,似是看到什么。
湖面
一道小小的漩涡出现,在普通人眼里,这只是普通漩涡,但在有修为能看透幻术的道人眼里,是一群容貌出众的“人”从湖里冒了出来。
这群“人”很快漂到了岸上,守着湖畔官兵,无一人能看到它们,这些“人”也十分从容从中间缝隙走过,朝更远而去。
“这里人气很浓,官员很多,并不适合久留,别停下。”青丘主一上来,就吩咐了下去。
狐狸纷纷应了,朝着远离人群的而去。
路上,胡夕颜跟大狐狸被狐群问了一些苏子籍的事,因她们是匆匆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说清楚,此刻就不得不解惑了。
青丘主也问:“你们在苏子籍身侧待了一段时间,觉得是不是他?”
这是询问预言中的人了。
大狐狸的人形,看上去其实和胡夕颜相似,穿着一身襦裙,她犹豫了一下。
“外人不知,我们知道,青囊诗的作者,实是奚居夜。”
“奚居夜并称中魏五子,两度被举,均称疾不赴,终年六十七岁,魏永熙帝曾赐谥,可谓白身之极。”
“传闻在伊水悟道,作青囊诗七诗,前五首都已应验。”
大家都是点首,前五首是大魏由盛而衰,以至灭亡,第五首就是预言郑太祖得国,第六首却满是不祥,预测郑二世而亡。
“其实第七首才是关键,我们连诗文都没有见过,但据说和魏世祖有关,有人疑心是魏世祖再来。”
“苏子籍的确有一些不同寻常,不过,是不是,还要再观察一下才成。”
胡夕颜看了大狐狸一眼,知道大狐狸这样说,一方面是真难确定,一方面也是垂涎跟着苏子籍的种种好处,不愿意就这样放手,换别的狐狸来。
而且,苏子籍是青丘狐要找的人,告之这事没什么,青丘必鼎力相护。
不是青丘找的贵人,一旦泄露这个帝流浆圣橄榄的秘密,对苏子籍来说,必是灭顶之灾。
因一个秘密一旦告诉的人多了,就不再是秘密了,迟早也会被别的妖怪知道。
到时苏子籍会是什么下场?
胡夕颜也有些不去想,见大狐狸没提,她摸了摸半片紫檀木钿,也就不语,在青丘主跟狐族看过来,她点了下头:“苏子籍有很大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不是,还要再观察下,毕竟此事太过重要,认错了人,带给青丘的,可是倾覆之祸。”
青丘主点了下头:“你们说的也在理,准你们回去继续留在苏子籍身侧,一旦确定了身份,立刻报回。”
“是,丘主!”大小狐狸立刻应着。
曹易颜见中年人窦奉铭朝着湖面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就说:“刚刚从湖里上来一群青丘的狐狸。”
说着,就冷笑一声:“狐狸也不是好狐狸,龙君归位,真是有心,为什么不立刻臣服?仅仅送个礼,不称臣,这算什么?”
曹易颜见他说的这样肯定,仿佛听到看到,就问:“他们可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没有听到它们在说什么。”中年人自得一笑:“不过,臣本是大魏钦天监之人,领冬官令(正六品),自有渠道,能得知青丘狐送礼的事。”
曹易颜点了下头,没再追问。
窦奉铭却眼睛一转,说:“公子,既齐王让人送信过来,就总要给齐王一个交代才成,如果用这些狐狸交代,倒是个办法。”
“苏子籍身侧就有着狐狸,这些狐狸又是亲近龙君的青丘狐,拿它们开刀,也是能说得过去。”
“拿青丘狐开刀?它们可是与魏世祖有渊源,当年由龙廷册封青丘君,朝廷也给予承认。”曹易颜不由侧目看着。
“就是这样,我才提议拿青丘狐开刀,传闻魏世祖曾赐它贵宝,虽不知道何物,但说不定有利大魏复兴。”
“而且青丘狐也是愚蠢,要是立刻对龙君称臣,还可得其庇护,现在却孤身在外,与朝廷和龙宫都不靠——既是这样,受大魏恩泽数百年,现在却是拿命来还的时候了。”
第547章 动如参与商
蟠龙湖·思云楼
夜幕下,距离蟠龙湖二里左右一处酒楼,几乎座无虚席,灯火分明,吹拉弹唱之声更从楼里房间不断传出,靡靡之音,勾得路人徘徊,不肯直接离去。
二楼已经一律镶板铺地,扇柱雕着仙人故事,乡绅和读书人谈笑风生,这雅间里的几个人,却大多面带憾色。
给父亲满了一杯酒的方惜,就摇头:“可惜,原本还以为,至少能跟苏贤弟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结果却只能遥遥看上一眼,哎!”
余律也有些懊恼,忙安慰:“表兄不必叹气,四楼是钦差和总督之宴,陪同都是知府同知。”
“三楼是官身。”
“我们能在二楼,已是占了光。”
“官场自有体制,苏贤弟也身不由己,等来年你考取了举人,再赴京参加会试时,何愁见不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考取举人艰难,哪有这么容易就考上?
跟他们同桌坐着的一个杜举人,与方文韶新认识,也算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岁就考取了举人,此时听到余律的话,忍不住看了余律一眼。
余律是劝说的人,就已自信了,被劝着的人方惜,竟也同样有着自信,点头:“表弟说的是,为了能与你们一道赴京,我也要越发努力才成,到时我们几个一起考取了举人,去京城里找苏贤弟吃大户去!”
方文韶这个当爹,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儿子注意一点。
余律比方惜领悟得快,顿时就转移了话题,说:“听说,钦差船夜里就要拔船去京,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胜接话:“应该是真,不然,何至这么着急?”
“照这么看,咱这次还真是与苏贤弟没有一个见面说话机会了。”
这话一出,本喝着不怎么美的酒,越发显得没滋味了。
要不是为了跟苏子籍见面说话,他们还真不喜欢这场合。
莫看他们待着二楼也还算热闹,但在二楼,都差不多一个圈子里的人,有官身的也就是不入流。
官员都在三楼喝酒吃饭,头顶传来的说笑声跟丝竹声并不清晰,只隐隐可闻。
但这种界限分明,让方惜越发觉得,有没有官身,能不能中了进士,真的是将人隔离在了两个世界。
哪怕举人,其实也被隔离在中下,在进士出身官员眼里,并没有多少分量。
“不入进士,尽是学生。”张胜也忍不住感慨,说的是秀才举人,见官其实都自称“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