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有人!”就在郑应慈打算去将好友尸身捞上,湖面上传来一道陌生男子声音。
郑应慈抬首望去,就见一艘可以容纳十几人的船,正在彭公墩暂停,距离不远,甲板上站着几人,个个身材彪悍,目光锐利,朝着望来。
目光对上一刻,郑应慈下意识抖了一下,几人明显露出失望。
“不是,该死,让他逃了!”
“他逃不掉,已经负了重伤,就算会水,又能游多远?岸上也有人布下天罗地网,上了岸早就被发现,定还在水里,继续追查!”
“可恶,追到这里,竟遇到了画舫着火,连捞了多人都不是,混淆了我们的手段,难道他气数还未尽?”
“胡说,就算气数未尽,现在也要死——继续追查!”
“是!”
船上船夫下一刻划船,这艘船逆着风朝湖中疾行而去。
在那面,火光还是冲天,十几艘船只或远或近停泊着,像在救人。
“不知道张墨东去了哪里,可还活着?”
“这里虽是彭公墩,没人没船,我想要捞了好友上来也不成,难道要喊人?眼下那面正乱,就是有人,怕也不会往这里来。”
看一眼漂浮着的毫无生机的浮尸,郑应慈站着的身体跌落在地,长叹一声。
想着这次到蟠龙湖来参加棋赛,本是一件雅事,无论输赢都没有关系,无论是自己,还是陈子仪,其实都只把今日当寻常一天,哪能想到,这寻常的日子,会遇到这祸事?
脑袋里已乱成一团,郑应慈单手盖脸,心中难过,本已止住了的悲声,再次呜咽而起。
“真是痴儿。”
这时,本空无一人的身后,有人轻叹一声。
这一声,让郑应慈一惊,撑着身体,转身望去,就见距离几步远,立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
这道人容貌不俗,气质出众,真有点是得道的高人的样子。
郑应慈不是蠢人,在这处见到道人,又说了这话,立刻就猜到八九成了。
“请问道长,可是您救了我?那、那您为何……”
为何只救了我一人?但这话到了嘴边,又被郑应慈咽了下去。
真说出了口,岂不是不知恩?
但跟好友结伴而来,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这种难受,实在让郑应慈无法掩饰,说话时,眼圈就泛了红。
道人看着,眸中带着怜悯。
“莫非,你以为这只是寻常火灾?”
“难道不是?”郑应慈惊疑看着道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郑应慈脸色生硬起来,要真是这样,必用着关系人脉,把凶手找出来,死了这样多人,不说千刀万剐,也必要午后问斩,才能消得这口恶气。
道人摇头,叹着:“大妖肆虐,这些读书人,本有大好命数,不泛日后能中举中进士之人,可在这时尽数折断——你,可想起来了?”
明明只是寻常声量,最后一句落在郑应慈耳畔,却滚滚惊雷一样,“轰”一下,直接让郑应慈的脑袋嗡一声,疼了起来。
这疼痛是如此熟悉,脑海中,仿佛有许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竟是这样?”
“龙君,枉费你受一方祭祀,却兴风作浪,草菅人命,只为了可笑的一局棋!”
“苏子籍,你得胜了也就罢了,为什么回来一声不吭,只要稍稍提醒,船上几十条人命,就不会死——你瞒得好苦!”
抱着头,喃喃自语的郑应慈,痛苦不已,再睁眼时,已闪过了恨意与不甘。
他已想起了发生一切,水府棋局,自己和诸人曾去过水府,见过龙君,还看到了大妖!
“你可想起来了?”道人见郑应慈怔忪,再次问。
郑应慈被这一问,心情激荡,立刻就朝道人拜下。
道人挑眉:“哦,你这是何意?”
郑应慈知道人有这手段,必定不是寻常人,说着:“我都想起来了,此仇不可不报,道长请渡我!”
“哦,你有大好前途,要是入我门墙,就得舍去,你可舍得?”道人眸光一亮,淡淡问着。
这一问重若千斤,郑应慈从小受到教育,是奔着仕途而去,封妻荫子,光耀门廷,名垂青史,一下改成道途,虽道途也有官,但已是旁门,一时间,郑应慈迟疑了。
只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巨大的委屈突袭上心,似乎自己被别人夺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块机缘,整个心都疼的悸缩了。
明明都是棋手,明明都是凡夫俗子,可只有苏子籍得了机缘,得了龙君青眼,甚至叶不悔,一个少女,竟也有大造化?
反是自己,堂堂郑家子弟,官宦出身,熟读四书五经,腹中有着乾坤,被这样戏耍,这如何忍得?
当下就叩下去:“弟子愿意舍得,求师父渡我!”
第52章 孙不寒
“诸士于变风之时,各有其主,数百年之兴废,其政教尤大矣!”
“是焉自公卿至列士无不尽其所能!”
苏子籍念的已经不是蟠龙心法,蟠龙心法念七遍,幼龙已撑住,当下就念着四书五经的内容。
读完这一段,【经验+1】一行字飘起,半片紫檀木钿自动浮现:“四书五经7级(0/7000)”
“终于7级了。”苏子籍默默体会,发觉升级后,大的变化没有,但对四书五经的内容,的确更是精细理解了。
当日县试,自己觉得自己文章无懈可击,现在回想,还有着不少偏差。
“朝廷举制,县试一年一次,每年二月,而府试二年一次,每年四月,而省试三年一次,今年八月就有。”
“自古难有县、府、省一次得榜者,不知我能不能一次得榜?”
别看小说里经常有连夺小三元,大三元,其实按照苏子籍的经验,并且随着对文章的评鉴水平提高,认识到举人水平至少是秀才的一倍以上。
没有开挂,不可能有人能在半年内突飞猛进到这个程度,至少隔了三五年。
才想着,贝女上前行礼,声音多了些欢快:“公子,多谢传授,不过龙宫现在没有啥能招待,而且也有人叫你,您就回去吧!”
“请下次再来!”
“不是吧,连招待下都不,就过河拆桥了?”还没有等苏子籍反应过来,只觉得一恍惚,环境就变了,有人在喊:“公子,公子,快醒醒。”
“……”苏子籍才醒来,就看见了船家的脸:“什么事,到中午了么?”
“不是,公子,出事了。”船家满是焦急:“湖上多了好几个浮尸。”
苏子籍一怔,迅速爬起,匆匆穿了衣,还不忘问:“没有叫醒我的妹妹吧?”
两人同行,对外称兄妹,以免惹人非议。
“没有,女孩家,这种事不适宜。”
苏子籍钻出了船舱,只是一看,只见乌云渐散,湖中碧水荡漾,本是极好的风景,只是不远处一具浮尸,实在煞风景。
“按照我们的规矩,这种是得打捞起来让家人认领入葬,给子孙积点阴德,只是公子,这有点霉气,你的意思是……”
“打捞吧,我不嫌霉气。”
“除了尸体,看看还能不能救上人。”
看着浮尸的衣服,苏子籍就蹙眉,立刻明悟,这怕是画舫上的人,不知道是棋手,还是被殃及的无辜。
船家打捞也不完全是为了积阴德,认领的家人会出笔钱,是有利益可图,既是这样,苏子籍怎么可能阻止。
“好,公子坐稳了。”船家自是乐意,点头称是。
水上仍有些风浪,不过不大,捞上了二具,就没有了,看着情况是远处飘过来。
“准备回去吧……”又等了一会,发现湖面上漂浮除了木头,就是狼藉之物,再没有人可,苏子籍扫了一眼,对船家说。
就在这时,一艘稍大的船,从远处飞速而至,顷刻就到了附近。
“这是飞翼船!”
这种船不大,船头小,尾阔底尖,尾阔可以分水,速度极快,但是承载不多,是水警之用,一般人根本用不着。
才接近,就有人跳上了船,是个青衣人,这人身材修伟,目光炯炯,不怒自威,只扫了一眼,就说着:“你们是谁?”
“学生是临化县童生苏子籍,刚才看见了有人浮尸在湖,就让船家打捞。”
“不知贵方是?”
有功名就是好,青衣人脸色和缓了些:“我们是本郡巡检衙门的人,湖上出事了,在巡查。”
说着一挥手,一个人奔上去,查看下浮尸,立刻起身摇首。
“里面还有谁?”
“里面是女眷。”苏子籍面露不快。
“我们奉公命行事。”如果是举人,说不定还有顾忌,一个童生就罢了,当下苏子籍不得不唤醒了叶不悔,让其搜索。
“船上无人,船下也无人!”
“怪了,难道这不是贼子藏身的船只?”
有人在低声交谈,离得稍远,叶不悔听不到,唯有苏子籍五感灵敏,听清了这内容。
“他们在找人?”苏子籍蹙起了眉,对这些人是官差,并不怀疑。
贼匪也有杀气煞气,但同样的暴力,没有官差这种我就是王法的堂皇,这种内行人一看就知道。
见这几人毫不犹豫取出长矛探入水中,往小船下面使劲捅,就知道,他们找的怕是犯人,且还是恨不得其立刻就死的那种。
并且苏子籍更感觉到,虽报了身份,船上还有人朝自己扫来怀疑审视的目光,特别是其中一人,看起来是文士,凝视了片刻才移开。
发现找不到要找的人,他们脸色更差,一挥手:“上船,湖面再搜索下。”
“是!”
“苏子籍,这些人怎么这样奇怪?”叶不悔一直沉默,等他们的船远去了,这才低声对苏子籍吐槽:“看上去是一群亡命之徒。”
“不是亡命之徒,虽未必是巡检,但肯定是官府的人。”普通的巡检,不过是治治地痞,维持下治安,没有这样大的浓重又堂皇的威煞。
这是习惯了堂皇捕人杀人才有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