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是顺安府的情况,我之前在船上总结,趁着现在,您过目一下。”
岑如柏说:“顺安府的确亏空了七十万两,现在知府是祁弘新,新调任来,也在为此事焦头烂额。”
“这些都不算是隐蔽的事,去了立刻能知道,现在提前知道,您也好提前想一想该怎么入手。”
苏子籍没有在意亏空,在听到“祁弘新”这名字时一惊,问:“祁弘新,可是做过京官?”
岑如柏似乎看出了一点,却没露出异样,点头:“十几年前他是做过京官,后来外放当了郡守,又当了知府,总之一直是在郡府里打转,不曾升迁过,但其实为官有着清名,声誉很是不错。”
前朝以及本朝,县也分着几等,大县长官是县令,从六品,二甲进士出身,而小县长官称县长,从七品,举人都做得。
郡也一样,大郡立府称知府,小郡称郡守。
祁弘新之前十几年,或担任小郡的郡守,或被迁到大郡做一府知府,总之,永远都是在同阶里晃荡,哪怕再多事,升迁也没有他的事。
从岑如柏那里得到肯定答复,苏子籍一下就沉思起来。
“祁弘新正巧是我最后一个目标,皇帝将他调到顺安府当知府,还把我也送到了顺安府,与他凑到了一起,这是什么用意?”
“之前我的所作所为,应该瞒不过这皇帝,这是给我报仇的机会?”
“又或者,是趁机观察我?”
眼见着吃饱喝足,各人都是谈笑,苏子籍正发怔,耳畔突骤起一声脆响。
放眼一看,原来是荀司辰脸色煞白,直接摔了茶杯,喝着:“动手!”
和士兵交错而坐的侍卫,直接拔刀,就捅向了坐在身旁的人,寒光凛冽,可被他们突然偷袭了的人,反应比侍卫更快,都是先一让,然后拔刀。
“你……啊!”一个侍卫还带着狞笑,却捅了个空,反是士兵一躲,斜劈一刀,顿时从肩一直劈入半尺。
侍卫满脸不敢置信,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血,摔了下去。
两队本来伙伴的人,竟然相互操戈,一瞬间,大堂内一片惨号,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第428章 只能死战
几乎同时,一群黑衣人在门口扑了进来,就对着士兵就砍。
“啊!”
别人都被通知,而张睢没有被人通知,有点微醉的人,在看到一道寒光朝自己砍来,只来得及下意识一躲,虽躲过了致命一下,脑袋没砍成两半,但肩被刀光擦过,一道血痕深入一指深,疼得立刻惨叫了一声。
而对他突然下手的人,正是自以为已有了些许交情的侍卫,这侍卫此刻面容狰狞,下手毫不留情。
幸好有人将猛一扯,扯得张睢一个侧歪同时,也避开这一小片区域的战场。
咕噜一下,他滚到了桌下,才松了一口气,又被肩上伤口给扯得差点哭出来,但这生理性眼泪,又被一颗咕噜噜滚落到地上的人头给吓回去了。
这颗人头的主人,正恶狠狠和自己翻脸,要将自己脑袋砍成两半,结果末了,丢了脑袋的,是对方。
不得不说,这对于张睢来说,既解气,又刺激得有些过头了。
原本还觉得做这个向导,虽需要费些力气,走旱路辛苦几日,但既能在钦差罗大人面前露了脸,又能与明显前途大好的新科状元结下善缘,总算是美差。
谁能想得到,一个新科状元,刚入官场,就能有人这样兴师动众来刺杀?
而且不是外人刺杀,是“自己人”!
作个八品官,能混到钦差队伍里,本就靠着脑子好使,在最初惊吓过后,张睢就暗暗叫起苦来。
“这明显是得罪了人啊!”
“别管这些人是冲着苏大人来,还是为了顺安府的事,不想有人去上任,又或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想搅浑水,都不能再跟着走了!”
“再跟着走,我的这条小命非要丢在这路上不可!”
“这次能活下去的话,我必要找个理由回去,回到钦差队伍才是正经。”这样想着,更一个劲往角落里缩。
“杀!”两方面冲撞在一起,都搏命厮杀起来,惨叫声不断响起,虽是侍卫,但袭杀朝廷命官,还是当朝状元,留个活口都是大祸,现在更是知道无法幸免,都是死战。
侍卫技艺出众,但到底不是军人,不练战阵队列,更重要的是,有侍卫刀砍在士兵身上,士兵闷哼一声,却听着甲叶铮然响,刀砍入,但不深。
“什么时,敌人里面穿了薄甲?”
这情况让侍卫心寒,外面冲进来的黑衣人,原本打算与里面的人里应外合,好给苏子籍这一行人包圆,结果在冲进来,发现里面自己人,大部分已被砍翻了。
这些冲进来的黑衣人,更像是被关门打狗的“狗”。
苏子籍沉声:“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这时侍卫几乎都死光了,什长撕了外袍,一身的甲叶铮然作响:“标下领命!”
听着外面厮杀,屏风里,荀司辰脸色铁青,问着苏子籍:“你早就知道?”
说着,又惨笑:“是了,刚才入店时,我们的人进来,你的人说是给牛车扎营,免的走丢,就是在那时,换上了内甲了吧?”
“我们……我们死的不冤。”
同等武功下,装备的作用是无可代替。
武林中,曾经有个“心中有剑手中无剑”的丁大侠,号称剑术到了至高境界,任何东西到了手中都可以是剑,一根树枝、一根柔条,甚至一根绣花的丝线都可以,这宣称震惊了武林,轰传天下。
结果第三日,就被甚至逊色三分的剑客古十八袭击,一剑之下,丁大侠的木剑和人头都被砍成两段,成了武林中流传了三四百年的笑话。
其实丁大侠可能对付普通剑客,的确可以一根树枝、一根柔条都是剑,但是对同等境界的人,就是找死。
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杀掉三五个不穿盔甲的士兵,是基本操作。
因此现在武林的规则是,武功越强,越追求神兵利器,或者高等防御的软甲,杀起同等高手不要太爽。
荀司辰对黑衣人不报希望,他们本是招募的地痞土匪之流,在侍卫都死光了,还能支持几个回合?
听着外面惨叫声,苏子籍没有回答,悠然出了会神,平静说着:“你我也算交往了一段时间,虽只有几天,但也算是朋友了,你现在降了,我就可以饶过你。”
原本还觉得经此一事,怕是恨透了自己的荀司辰,听到苏子籍竟这样说,顿时苦笑一声。
他真是孤身一人,怕立刻就答应了,毕竟这被人充作炮灰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但他并非孤身一人。
“苏大人,你才一个妻子,我家可是有着十七口。”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丢个馒头给那乞儿?不是我心善,见到了别的乞丐,怕是我都不会给一个眼神。”
“只因为我的一双儿女,也只比他们小上几岁,才刚刚会走,会叫人。看到他们,就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的幼子,想到了我的妻子,想到了我的老母……”
说到这里,荀司辰徐徐拔刀:“我降了,我的亲人都要死,我死了,他们就可以活下去,还有抚恤,为了她们,我别无他法,只能死战了。”
“可惜。”苏子籍看着,见荀司辰的脸上闪过一丝刚毅,只能叹了一声。
能收服,还真不想要了这人的命。
到底是个人才,再给几年时间,给立功和成长的机会,未必不能为虎将一员,可惜了。
“也对,就算是白起、韩信之流,在冲锋时不知道死了多少。”
“既不能决断求生,那就只能死。”
见荀司辰已冲了上来,刀光划空,凶猛无畏抢入,刀下绝情,这正是军中的刀法,苏子籍身侧一掠而过,交错的刹那间,剑向前一斜,冲过三尺倏然止住身。
人静止,剑尖前五寸,出现淡淡的血光,人影乍动乍静,这短暂刹那变化,为期太短暂了,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变故,只是幻觉而已。
一声轻响,已换了方位的苏子籍,冷然收剑入鞘,神色一片平静。
而荀司辰一刀落空,竟止不住势,踉跄前冲,脖子间血如涌泉,迅速地湿透了上衣,他喉咙咯咯作响,拼命捂着,但血水飞溅而出。
没喷到动手人的身上,喷洒不知何时躲进角落处的乞儿一头一脸。
“死前后悔了么?可惜来不及了。”见着荀司辰身体抽搐着,苏子籍叹着,说的不怕死,但据说真自杀的人,95%都不会试第二次。
第429章 实锤
苏子籍不再看不甘心的尸体,他倒是知道这对小乞儿是何时躲过来,那时荀司辰正在说话,大概情绪激动,竟没发现两个没有武功孩子靠近了自己。
见这一对小乞儿脸上都是血,一动不敢动,苏子籍脚步顿了下,几步走到跟前,低下身,掏出袖中手帕,给脸擦干净了。
见这对兄妹虽身体微颤,竟然也不尖叫,苏子籍点了点首:“你们以后跟着我吧。”
才说着,外面杀声渐平,苏子籍起身时,就听到一个尖着声音喊:“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刺杀朝廷命官!我必要回去禀报钦差大人,让他调查此事!给诸位,给苏大人一个交代!”
说到后面时,已带上了颤音,也分不清是愤恨,还是在害怕了。
在刚才苏子籍与荀司辰对峙时,同样也在屏风处的岑如柏,十分懂事躲到了角落处,不给苏子籍添麻烦。
相比于苏子籍,明面上看着是文弱书生,实际上是个很强的大佬,岑如柏可是个表里如一的真文弱书生。
他如果在苏子籍身旁,那就不是在帮忙,而是实实在在地拖后腿了。
此时,他才慢吞吞走过来,看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死得透透的荀司辰,就对苏子籍说:“就知道公子必能解决了此人。”
苏子籍笑了下,指着这两个孩子:“他们若愿意跟着我,就一并带着上路吧,刚才的事怕让他们吓到了。”
岑如柏见这对兄妹虽是害怕,但很能控制自己,反比外面仿佛被吓破胆了的成年人强出许多去。
就点了下头:“看着确实不错。”
问起这二人的名字来。
而苏子籍则向外走去,就见张睢一方面喊着话,一方面身体颤抖着就要连夜回去,立刻喊住,指着两个甲兵,说:“回去的路上也未必太平,让两个陪你回去。”
说话间,苏子籍就到张睢身旁,拍了拍张睢没受伤的肩:“这次倒让你跟着受惊了,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走也不迟。”
张睢对上苏子籍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竟有些被看透了一样,心虚笑了下:“说的也是,哎哟!”
随后就被疼痛弄得又惨叫起来。
苏子籍对他这模样也是有些无语,吩咐甲兵将随身带着的金疮药给张睢上了,又洗清伤口进行包扎。
就算这样,张睢还是立刻再次提出要回去。
“一路小心。”苏子籍这次没拦着,目送两个甲兵护送张睢上了一辆牛车,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在夜幕下渐渐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此人是怕了。”岑如柏这时到了苏子籍身旁,嗤笑:“他哪里是想要回去禀报钦差,好调查此事,分明是不想陪着公子往前走,怕再遇到危险。”
这本是自己用意,要不怎么实锤,苏子籍微笑:“这是人之常情,而且能回禀钦差,也算是扎了点刺。钦差是蜀王的人,既得知了此事,就不可能不趁机下眼药。我们虽没死了人,也伤了几个,这还是有着准备的情况下。”
“若没有准备,此时此刻,被里应外合我们,不过是十人,怕已经与地上那些尸体换了个处境了。”
“因着要继续赶路,没办法立刻报复幕后人,有钦差帮忙,也算先解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