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略过事关自己身份的细节,把一查便能查到的情况一一说了。
“广陵省……是了,那时是去过广陵省……”崔兆全回想了一下,恍然点了点头。
看这样子,似乎信了苏子籍所说,又简单说了一下清剿马队的事,对此也是持赞同态度。
“难得赵公公信任你,竟留了一个皇城司百户连带着郡兵听你差遣,马队的事,我都已听说了,这事你做的对,几支马队大胆妄为,没有及时铲除,恐怕现在就成了隐患。”
“学生也只恰好收到了百户的情报。”苏子籍说着。
“你对现在的情况有何看法?”崔兆全也不说信还是不信,问着。
苏子籍不假思索回答:“西南一百七十寨,学生读了资料,本来就觉得奇怪,虽说它们是一族,可这一族水分很多,彼此矛盾也很大,年年都有冲突和斗殴的事。”
“为什么就恰在这几年,联合起来,成为一体?”
“你是说,有人支持?”崔兆全皱眉盯着苏子籍:“你说详细一点,到底是何人支持?”
苏子籍摇头:“学生只是见习,哪知道内情,而且档案也有限,不能详细,只不过根据常情思量一下就知道,这有点不寻常。”
崔兆全微微仰脸想想,似乎确实是这样,又说:“或者就是西南这些山寨,恰逢了时运,有一族之主而出。”
苏子籍笑笑:“大人说的是,就算是普通人家,逢了运数,也能飞黄腾达,何况一族呢?”
“只是哪怕有气数,也得尽人事。”
崔兆全认可这话,儒家就是这个,听天命,尽人事。
苏子籍的话就渐渐冷峻:“历史上有二代而亡之天下者,能得天下,岂能没有天命,二代而亡,固是福薄,又何况不是人事不济呢?”
“敌酋就算应了些气数,二年半打下来,山寨没有得好处,只是死人,最近山寨更是降了二十余,打开了缺口。”
“这次袭击,要是得胜,还能挽回一二,现在中途溃退,打了败仗,折损不小,怕威信又是大大下跌,很难控制了。”
“依我看,这敌酋出路不多,学生觉得,他怕是会乞降。”
毕竟在来西南前就打了两年了,西南已有了议和的意思,这次想要活捉钦差,未必不是为了给议和增加筹码。
以敌酋的实力,总不可能杀入京城吧?
既打不过大郑,拿了足够好处回去,同样也不算白打了两年,对内部也有了交代。
崔兆全其实也这么想,看着面前少年,忍不住又问:“乞降的话,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学生不过是随员,并无这方面经验,不敢妄言。”苏子籍虽有想法,还是谦虚了一句。
崔兆全一挥手:“哎,你何必谦逊?我问你,你回答就是。”
苏子籍就说:“可以接受贼军的乞降,毕竟打了两年多了,朝廷也希望早日结束战事,皇上更是期盼捷报。”
“但不能全部接受。”
崔兆全嚯然起身悠了几步,半晌才说:“哦?说说看,这不能全部接受,是怎么不接受法,接受乞降,又是怎么接受法?”
苏子籍回答:“首先,就算敌军乞降,也不能任由敌酋主动,我军可接受和谈,与之扯皮,这理由很自然,我们不能自专,必须请示朝廷么,等于理直气壮的谅着敌酋。”
“同时继续派出使者,和真心归降山寨接触,接受它们的投降。”
“等所有愿意投降的山寨都降了,剩余的就是不肯降的山寨,这时可送信给敌酋,说听闻某个山寨是铁了心的反贼,又染了官兵的血,我们不能不给朝廷,给官兵一个交代。”
“和谈可以,只要敌酋杀了这山寨寨主,我军就可接受。”
“反之,不愿杀了反贼,就说明不是真心投降,就没有诚意,让我方怎么向朝廷交代?”
“相信到了那时,大势已去,敌酋必会妥协。”
崔兆全听了,心中吃一惊,思量着喟然一叹,说:“具体计策,我会考虑,你先回去吧。”
随后让苏子籍退下。
苏子籍远去,行了几步,回首看了大帐一眼,不由一叹,连声:“可惜,实在可惜。”
先前崔兆全当自己是子侄看待,可所谓亲而近之,现在是重而厚之,别看重视增加了,却有无形的隔膜。
苏子籍虽然不知道,只隔了几百步,就有一个认识的人,和自己发出一模一样的感慨,但也摇了摇头,再行了几步,就听远处发来了喧闹,仔细看去,是一个个马队,驮着东西进来。
“噫,前面发生了什么?”随便抓了个人问。
这人就说着:“听说快过年了,是西南不少马队,自发运货给我军,货物很便宜,大家都很高兴。”
“哦,想不到杀了四支马帮,结果吓的别的马队都连忙讨好。”苏子籍目光一转,就在马队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野道人,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
再行了一段时间,果然听见吆喝声,接着有人问:“公子,快过年节了,可曾要买些年货?”
“当然要了,去我帐内说说,你有什么货色?”苏子籍说着,心里一安,终于又汇合了。
第278章 此计甚妙
不说苏子籍感慨,此人告退之后,崔兆全在帐内转着,蹙眉喃喃:“这计策意在借刀杀人?不,是为了挑起反贼内乱……难道苏子籍真是这用意?”
虽然这计策这样想,已经算很好了,但鉴于苏子籍的表现,崔兆全疑心,这条计策必不会只是这么简单。
“可惜,虽是良才,却与赵公公太近,不是安分人……”苏子籍的话,虽打消了崔兆全一部分顾虑,可并没有让其完全去了疑心。
就凭苏子籍能得了赵公公的信任,让这个素来狡诈的首脑太监专门留下一个皇城司百户,只为了配合苏子籍的行动,就能看出二人的关系,应该不止是曾经见过一面这么简单。
“赵公公只忠于皇上,这一点,老夫应该不至于看错。”
“苏子籍能得他信任,应该也不会属于齐、蜀王的任何一派。难道,这是赵督监在为皇上栽培的夹袋,苏子籍就是相中的人才?”
“这样想,还算合理,苏子籍也当得赵公公这样费心拉拢。”
“只是这样的话,就失了正道,原本我还想拉拢培养一番,现在想来,论品性,还不如邵思森。”
“到底小门小户出身,太过急功近利了。”
心思百转下,崔兆全索性就让几个亲兵进来,吩咐去唤了一个幕僚及两个靠拢的偏将。
等这些人走了,想了下,崔兆全又唤来一个亲兵,说:“你去唤邵思森过来。”
“是!”亲兵也出去。
“既然同出自太学,一同被人陷害,或许邵思森除了读书,也有别的才华,倒可以试一试是不是可培养。”崔兆全暗暗想着。
而此时,邵思森因负伤,正与伤兵一同住在没有损坏的厢房里,虽然也有透风,但相比于帐篷已保暖了一些。
亲兵过来唤他时,邵思森正百无聊赖坐在榻上捧书看,因肩受伤,一只胳膊跟着疼痛,不好随意动弹,所以是单手拿书坐着翻阅。
“邵公子!”亲兵在门口唤着:“崔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钦差相请?
邵思森立刻就将书卷一掩,从榻上下来:“我这就过去。”
哪怕是伤口疼痛,他也没忘了礼仪,先换了身没沾染上药味的衣裳,这才过去。
等邵思森到了崔兆全大帐,早来的人已是等候一会了。
这些人都忍不住打量着这个年轻读书人,不明白为什么尚书大人议事,还叫了这一位。
就算是看重太学生,也该请苏子籍,起码苏子籍刚刚立下功劳,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而这位毛糙的冲上墙,说是斩了二个贼兵,实际上为了救援,反死了自己方面五个士卒。
“你伤还未好,不必多礼,先落座。”崔兆全见邵思森咳嗽着还要行礼,伸手制止了,并让人又搬了一把墩子过来。
人既已到齐了,崔兆全开口:“唤你们过来,是想说一件事。”
他拍了拍放在面前一封信,“刚才有人射了密信进来,虽没有抓到射箭之人,但这信倒有些意思。”
“贼酋想降了。”崔兆全这句话,就像是向湖中扔了一块石头,立刻让在场的人心情骚动起来。
他咳嗽一声,扫视着在场的人,问:“你们觉得,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跟来的幕僚叫陈和,这时迟疑的问:“如何能证明这不是陷阱?贼酋素来狡诈多端,投降未必是真心。”
一人赞同:“我也有此疑虑,恐这又是一计,只为了拖延时间!”
“但也可能是贼酋被打怕了,之前他们几乎是破釜沉舟设下陷阱,既没得逞,又损失了这些人,焉知不是真心想降?”有人持不同意见。
“打了两年多,大郑这样富强,朝廷也都疲了,贼酋不过尔尔,难道还会比我大郑有更多兵力与粮草?”亦有人跟着赞同。
崔兆全眼看着这讨论,竟朝偏题的方向疾驰而去,忙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且不说真假,我只问你们,就当投降信的确是真,此事该如何处理?”
“咳咳!”邵思森的伤势不算重,哪怕肩仍痛着,还有些受寒,时不时咳嗽,但看起来面色还不错,他犹豫着,开了口:“大人,学生倒觉得,就这样接受了最好。”
“说说看。”崔兆全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邵思森便继续说:“朝廷早就盼着战事结束,之前议和,应是条件没谈妥,或者说是贼酋不肯以投降名义议和。可眼下,贼酋显然是服了软。再打下去,谁都熬不住了,不如趁此机会,了结了战事。”
“贼酋没什么眼界,所图的也不过就是官位或金银,若请朝廷施恩,给予恩典,哪怕只是给他封个国公,想必就已能安抚住,令他感恩戴德。”
“而有了这爵位,就势必会有所束缚,官府可徐徐治之,百姓归心,到时,自然就反不了。”
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道理,可问题是,邵思森口中没什么眼界的贼酋,却是能拖了西南军两年多,一度让大郑皇帝都很头疼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真满足于一个爵位、少少恩典,就感恩戴德?
就算能令其安稳一两年,甚至三四年,只要贼酋养精蓄锐,缓过这口气来,必会再反。
崔兆全听完邵思森的话,不由得心中有些失望。
见在场的几人无人能说到点子上,他不再询问,而是将苏子籍之前给出的计策,用自己口吻说了出来。
“先继续和想降的山寨接触,接受投降,等没有人降了,我再告之贼酋,让他奉上一个铁了心与大郑为敌的寨主人头,才许贼酋投降,你们觉得如何?”
帐内的几人中,幕僚陈和,算是脑子转得快,被崔兆全的话一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惊喜说:“大人,此计甚妙啊!”
见别的偏将,甚至邵思森都在思索,他立刻就当仁不让拍起了马屁。
事实上,也不算是在拍马屁,本人也的确心中赞叹这计,觉得虽狠辣,却十分有效,甚至可以永绝后患。
“大人,您这计策若是实施,或可令西南再无忧患!”
“只凭这一计策,论军略,您就已胜过钱帅和秦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