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轿子很快就到了御书房所在的宫殿外,这里是皇上办公处,戒备森严,一眼看去,就是钉子一样的侍卫站在左右,门口站着太监,五六品的样子,看到公主轿子,立刻行礼。
第225章 年年岁岁
“我来见父皇!”新平公主才不管规矩,直接说。
太监听了陪着笑脸,哈着腰:“公主请稍后,容奴去向陛下通禀一声。”
说着,就转身急匆匆向里去。
御书房
无论什么时都有着亮光的房内,头发花白的黄袍男子,正拧着眉翻阅着一份奏折。
“废话,广陵省发现祥瑞?才发了洪水,就发现祥瑞?”
摔开这份奏折,皇帝又将积压着的奏折一一打开,有的言简意赅,讲的的确是要紧事,皇帝屏气凝神批阅了。
有的半篇是歌功颂德的话,偏偏皇上也只能骂上几句,还要批个已阅,只要正事做好了,额外说些吉祥话,皇帝也不会恼怒。
唯有明显没干事,只顾着祥瑞,被重重批了一番。
这些都批阅完了,腰酸背痛,皇帝叹了口气,对着外面说:“来人。”
一个弯腰的太监悄无声息进来:“皇上。”
“怎么是你?”皇帝揉揉眉心:“不是让你歇息几日再来吧?怎么,你这老货还闲不住了?”
太监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老奴唯一会做的就是侍奉皇上您,让老奴回去休息,老奴这心里还时时刻刻想着皇上您,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不,就麻溜儿跑来了。”
“你呀,出去一趟,嘴倒越发甜了,油嘴滑舌,该打!”皇帝笑骂了一句,见太监十分配合轻轻抽了嘴巴,立刻挥手:“行了,你这就出去,给朕取一面镜子来。”
“老奴遵旨。”太监躬身,正对着皇帝,慢慢退了出去,直到走出御书房,才转过身,稍稍直起了腰。
“赵公公,您老可是好久没见了。”有太监凑过来讨好说着。
原来这正是刚从广陵省回来的赵督监,他是首脑太监之一,从小就伺候这位天子,算得上是心腹,被的太监拍马也赶不上。
此刻他笑眯眯随便应和两句,就快步去小库房取了镜子。
别看这是小事,完全可以交给这些太监去拿,可赵公公谨小慎微惯了,凡是皇帝交代的事,能亲自去办,都要亲自去办了才放心。
别人也知道这位的习性,摇摇头,退到了一旁。
不一会,赵公公就捧着一个垫着绸缎的托盘过来。
众人目光扫过去,发现是面镜子。
“皇上,老奴已将镜子取来了。”御书房内,皇帝正坐着,听到了轻轻的呼唤声,这才嗯了一声看过去。
“拿来。”皇帝说。
赵公公小心翼翼将一面琉璃铜镜递到了皇帝手中。
铜镜的镜面极光滑,还算清晰照出了镜中人模样,皇帝拿着铜镜的手,顿时微微颤抖了起来。
一声叹息响起。
“老了啊。”皇帝声音极低,低到了弱不可闻的程度:“啊,姬祯,你也有这一天么?”
镜中这头发花白,面带老态的人,真的就是自己?
当年登基时意气风发的场景,恍若昨日,怎么一转眼,就已变得这样老了?
皇帝虽不信天子真能万万岁,可尊贵如自己,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自己所有,是真真正正的天子。
一诏而下,能封夺寿命长有法力的妖族与仙神,使其俯首听令,自己这样有无上权利的天子,和普通人一样年年岁岁老下去?
“不该呀!”这样的事,越来越让皇帝难以接受,特别是这皇位还是牺牲了太多才获得。
“福儿……唉,收起来吧。”皇帝将镜子直接扔到赵公公的怀里,不去看他隐藏着担忧的目光,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三分。
“皇上,新平公主在殿门外求见。”这时,御书房的门外传来声音。
“新平?”皇帝心情正是不好,听到最喜欢女儿过来,也没办法开怀,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就说我正忙着,没时间陪她玩。”
“皇上,不如让老奴去说吧。”赵公公想了下,说。
皇上极宠爱新平公主,就算是一时生了气,说了什么,转过天也常常会后悔,像现在这样情况,等到了明日,怕是皇上又要后悔了。
不如自己出去,让公主对皇上体谅一些,免得改日父女又怄气。
“算了,让她进来吧。”结果这次皇上态度改变更快,都没等到明天,就改了口。
对此毫不意外的赵太监就不出去了,走到门口,对着禀报的太监低声说了几句,让他立刻出去。
“新平这丫头,最近越发野了,有了公主府,就忘了父皇……”皇帝忍不住感慨着。
本就照了镜子,对现在的年华逝去有着伤感,现在情绪就敏感许多。
之所以改变主意让新平公主进来,也是因皇帝现在极需家人关怀,来平复一下心情,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所有孩子里,他的确最喜欢新平这女儿的天真可爱,但这也不妨碍他觉得这女儿有点不靠谱。
想到最近听到的传闻,这女儿我行我素,居还在跟和尚来往,皇帝就决定趁机教育一番。
正想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已由远及近,很快门就被再次打开,来人直接就跑到了皇帝跟前,笑盈盈行礼:“新平见过父皇!”
行礼还很敷衍。
下一刻,她就自己起身,抓着皇帝的胳膊,娇俏说:“父皇,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啊!”
因前段时间皇上忧心水患,连后宫都没怎么进,新平公主被吴妃约束,也没敢往御书房跑,吴妃是怕她言行无忌,触怒了皇帝。
也的确如新平公主所说,父女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皇帝叹一口气,也没推开她,无奈说:“你这丫头,是真想父皇,还是又有事来求父皇做主?”
“嘿嘿!当然是真想父皇!”新平公主见皇帝的肩似乎有些不舒服,立刻跑到他身后,给他敲着。
“父皇,您劳累一天了,休息一下,让女儿给您敲敲肩,也松快松快!”
“你呀!”皇帝心中了然,必是这丫头遇到事了。
不过她这样的殷勤,他这个做爹的也觉得满意,任由她殷勤敲了一会肩。
“对了,父皇,女儿新得一首诗,念给您听,好不好?”新平公主这次学聪明了,没有立刻提出要求,而先试探着说。
皇帝闭着眼,慢悠悠地说:“嗯,你念吧。”
第226章 禁足
“城雪初消芥菜生,角门深巷少人行。柳梢听得黄鹂语,此是春来第一声。”新平公主随即就将苏子籍写给自己的赏雪诗,念了出来。
“稍有些不对景,但是首好诗。”皇帝听了,点了点头,在皇帝这位置上,什么才子没见过?
这样的诗,还不足以打动皇帝,但也得说,写诗的人还是有才华的,难道是这个女儿写出来,跑到自己这里炫耀?
皇帝立刻就否定了这猜测,自己这个女儿肚子里墨水,他岂不知?这诗绝不可能是新平所做。
那就是替人来说项了?
皇帝的生涯,可以说,每天都可能遇到这种事,皇帝心中也不恼,慢悠悠享受着女儿的服务,就见着新平公主顺杆爬:“是啊,写诗这人很有才华,尤其在诗词一道上令人惊艳。”
她恳求:“父皇,女儿过年前还打算举办一场赏雪诗会,到时想让这个人过来作诗,可他现在被派了差事,立刻就要离京……父皇……你就帮帮女儿嘛!”
皇帝被新平公主轻轻摇晃着肩,无奈睁开眼,问:“他是哪个衙门?要是干正事的大臣,你可不得这样无礼!”
“才不是!他还是个太学生,临时在兵部实习。”新平公主说。
皇帝表情一顿,迟疑:“兵部实习的太学生?”
“是啊,苏子籍明年开春还要会试,要是去了西南,可就要错过时间——哪个大臣这样刁难,派一个实习的太学生去西南,还要错过会试?”
公主愤愤不平:“父皇,你就答应我,让他留下来嘛!”
苏、子、籍!
仿佛一道雷劈到了皇帝的头上,皇帝整个人都瞬间怔住了,木着脸慢慢回神,看到新平还在磨着这事,心中顿时一阵难以描述的烦闷。
“胡闹!”皇帝“腾”的一下起身,身体都跟着摇了一下,幸赵公公立刻上前,扶住了皇帝。
皇帝定了定神,才说着:“看你这性子,哪像个公主?”
“有儒生说什么三从四德,前魏没有采纳,本朝也没有,但竟其心,却还有可取之处。”
“西南平乱是大事,你平时不严谨,惹出风波也就算了,竟连国家大事也要插手不要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干政!”
突然间,皇帝的脸色阴沉下来,用手指着门:“你给我出去,你言行不当,从今日起,禁足三个月,除了公主府,哪里都不准你去!”
新平公主本来正想着让苏子籍再做诗,结果皇帝突然变脸,竟一点脸面都不给她,她从小就被皇帝宠爱,又有母妃照顾,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话未说完,新平公主已失声痛哭,夺门而出,远远还听她哭叫:“禁足就禁足,我不想见人了……”
怒斥走新平公主,皇帝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跟着泄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脸色阴郁,软坐在龙椅上,良久叹气:“你说,是不是朕真不是个好父亲?”
赵公公低眉顺眼地回话:“皇上,天下子民皆是您的子女,您为国家操劳,为百姓操劳,百姓可是无比爱戴您……”
涉及到皇家内部的事,就是赵公公,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说谁好或谁差。
以前不是没有与他差不多出身的太监,在皇帝这样问时附和几句,转过天,就被找了个由头罢黜了。
这不过是皇帝自己有感而发而已,自己这样的奴婢,只需要用耳朵听,回答一些宽慰之话即可。
果然,皇帝听了赵公公的话,也没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微闭着双眼,神情疲惫。
“苏子籍……”皇帝念着这个名字,恍惚,眼前一个年轻人在眼前,眼带孺慕:“福儿……”
站着的赵公公忍不住微微抬首,以他的耳力,自然听见皇帝念了前太子的小名,想到前太子,赵公公也心情复杂,忙垂眸将眸中的情绪遮掩了。
静了会,就听到皇帝再次开口问:“苏子籍不是入了太学么?为什么现在又去了西南?”
“皇上,老奴这里有着记录,您可要过目?”赵公公忙说着。
“呈上来。”皇帝淡淡说着。
没有想到赵公公竟直接从怀里掏出薄薄一册,弯着腰,恭敬走到皇帝面前,双手递上。
这样早有准备的稳妥,让皇帝心中憋着郁气,到底没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