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着，老者跟着落下了一子，其面容竟然和儒门文庙中立的圣人像有七分相似。

　　“还能怎么办，不过是了断因果而已。”

　　说起这话，想起曾经的过往，南华子有几分唏嘘，他与噩梦飞蛾之间很难说谁对谁错，只不过是一个人产生了两种想法，最终分裂了而已。

　　听到这话，老者抬起头看了一眼南华子，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的才情在当年我们那一代是拔尖的，是天生的梦道之子，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天地自然会助你成就梦道天仙，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蹉跎这些年。”

　　看着眼前的好友，老者心中满是歉意。

　　当年儒门不被大赢帝朝所容，惨遭镇压，若非南华子出手相助，儒门根本不可能跳出中土牢笼，入主蛮荒，他更不可能因此把握住自己的成道之机，但南华子也因此遭劫，被赢帝重伤，以致最后神魂两分，永沉梦境。

　　闻言，南华子笑了笑。

　　“伯文，你我识于微末，相交多年，说这话就显得生分了，我确实帮了你，但易地相处，我敢肯定你也一定会帮助我，而且若是没有你，当年我就该沉寂了，那会有现在的逍遥了？”

　　“至于说天仙道果，没了梦道我还有画道，此去了结因果，圆满心境，天仙于我近在咫尺。”

　　心中有一股豪气涌起，沉寂了这么多年，南华子的积累早已足够，对他而言，成就天仙最大的阻碍就是噩梦飞蛾，这一因果一日不了解，其心境不得圆满，始终无法成就天仙大道。

　　看着这样的南华子，老者并没有觉得他狂妄自大，反而认同的点了点头，他有这个才情。

　　至于说伯文则是他的名字，全名王伯文，只不过自其开辟儒门，成就天仙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

　　“鲲久游于海，时机已至，当化金鹏翱于天。”

　　轻声呢喃着，儒门圣人在棋盘上再落一子，原本的死局顿时多了一抹生气。

第1063章 不朽

　　书山之颠，横跨第八、第九、第十，三个纪元的棋局终于迎来了结尾，黑白棋子交织，一只振翅欲飞的鲲鹏之影被勾勒出来，其有凌云之志，无可阻挡。

　　“这一局你赢了，你此去当有好风助力。”

　　结果算定，儒圣发自内心的为自己老友感到高兴。

　　闻言，南华子摇了摇头。

　　“不是我赢了，而是我们赢了。”

　　听到这话，儒圣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对，是我们赢了，你准备何时下山？”

　　少见的露出笑容，儒圣开口问道。

　　南华子的状态很奇特，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或者生灵，当初南华子疯魔，真灵两分，一者代表他人性的一面，一者代表他妖性的一面，即大梦真蝶。

　　当初南华子人性的一面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手段镇杀大梦真蝶，他本该和大梦真蝶一样于梦境中沉沦，等待归来之机，是成道之后的儒圣出手，将其分裂的人性真灵从众生梦境中捞了出来，并消耗浩然天之力维持其存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南华子才果断斩了自己修持一辈子的梦道，转修画道，若是不这么做的话，他的真灵根本无法脱离众生梦境。

　　“宜早不宜迟，对于它我还是要早作准备的，而且那人王也关系到你们儒门的计划，总不能真让他死在梦中。”

　　“此时你的真身尚在沉睡，也只有我能做这件事了，不过在下山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看向儒圣，南华子脸上的笑意收敛，变得严肃起来。

　　“你问。”

　　四目相对，对于南华子要问的问题儒圣心中实际上已经有了猜测。

　　“我知你参悟不朽之道多年，我想知道何为不朽？”

　　话语低沉，南华子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一个多纪元过去，他虽然大半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但也没有放下修行，他以心为马，以天地为画卷，肆意驰骋，勾勒着属于自己的画，无论是沉睡还是清醒都不影响这张画的成型，因为这是他心的映照，近乎本能。

　　现在的他虽然只是一点真灵，并未重塑真身，没有半点修为在身，但对于道的领悟实际上已经触及到天仙层次，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把握成就天仙大道。

　　而天仙之后就是不朽，对此他自然是十分感兴趣的，天仙固然伟岸，可唯有不朽才可长存。

　　闻言，儒圣那双白眉挑动了一下，原本就深邃的目光越发让人难以捉摸。

　　“不朽之道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修士从踏入修行开始，到成就天仙本质就是一个探索天地大道的过程，凡俗阶段借妖修仙，补全自身，获得触碰天地大道的资格，而仙神阶段则是上下求索，以术求道，一步步靠近大道法则，而当你将一条大道法则参悟九成，使其大成的时候你就走到了天仙极致，再往上就是不朽者的领域了。”

　　“如果说仙神是求道者，那么不朽就是掌道者，想要成就不朽，就必须完全掌握一条大道法则，当然了仅凭这一点是不够的，想要成就不朽必须要有足够的天地本源作为支撑，因为只有这样，修士才能以大道法则为火，以天地本源为材，锤炼出属于自己的不朽金性。”

　　“得金性者当不朽，宛如河中磐石，任由时光冲刷我自岿然不动，可与天地同寿。”

　　话语有些许飘忽，儒圣向南华子阐述着不朽之道。

　　在这一刻天地寂然，其话语尽在两人耳边流淌，不入他人之耳。

　　听到这里，南华子心中猛然一惊。

　　“原始九天？”

　　明白了什么，南华子触及到了这个世界最深层次的隐秘。

　　闻言，儒圣点了点头。

　　“古往今来，从第二纪元妖祖·太皇起始，经道祖，佛祖、魔祖、龙祖、器祖、赢帝、神母，一共八位不朽者，皆得了一天本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锤炼出自己的金性，不朽长生。”

　　得到这样的答案，南华子有些失神。

　　“天数有九，苍天高高再上，恐怕无人可以占据，其余八天已经尽皆有主，若非这预料之外的第十天阴冥天诞生，这世间岂非无人再可不朽？”

　　喃喃自语，南华子的心湖在这一刻翻起了惊涛骇浪，他终于明白这世间的不朽者为何如此稀少，因为位置有限，并非单纯的才情就足够了，任你惊才绝艳，照耀千古，只要没有得到一天本源，你就无法得道长生。

　　怪不得每当纪元转轮之时，太玄界中都会爆发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天仙与妖帝都会为之陨落，因为这是证道不朽的机会，由不得他们不争。

　　看着失态的南华子，儒圣什么都没有说，当初触及这一真相之时，他内心也是极为复杂的。

　　“除了原始九天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证道不朽吗？”

　　心中有所不甘，南华子再次开口问了一句。

　　迎着南华子灼灼的目光，沉吟片刻，儒圣点了点头。

　　“九天十地对应，皆蕴含着强大的天地本源，既然九天可以支撑起不朽者，在理论上十地也应该可以支撑起不朽者。”

　　“不过九天有灵，不与苍天同，而十地无灵，得苍天眷顾，除非能承受苍天之怒，否则无人敢攥取十地本源。”

　　“除此之外，周天星辰也具备天地本源之力，也正是因为如此，成就天仙者才需把握命星，借命星之力开辟仙天。”

　　“普通星辰无法承载不朽，但作为群星之主的太阴、太阳本源浑厚，可以支撑起不朽者，不过太阳星为妖祖占据，其除了是大赤天之主外还是太阳星君，而太阴星则本源有亏，不复之前神异。”

　　没有隐瞒，儒圣将自己所知的不朽之路全都讲了出来。

　　听到这里，南华子沉默了，儒圣给出的选择看似有不少，但实际上近乎于无，这就是太玄界目前的现状，前路无亮。

　　“苍天至高，十地为其庇护，难以撼动，而太阳有主，太阴有亏，这路看似不少，可真正能走的只有一条，那就是第十天阴冥天，不知这一次老友你是否会下场争一争这个机会了？”

　　洞悉残酷的真相，南华子心中复杂难言，不朽他自然渴求，但为此就要不分对错，与所有人厮杀吗？若是儒圣也要下场，他们是不是就成了道敌？这不符合他的本心。

　　闻言，儒圣摇了摇头。

　　“天有灵，是为天意，机会虽然就在那里，但实际上每一次都有天命所归之人，外人想要争是难上加难。”

　　看向南华子，儒圣说出了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从古至今得一天本源者基本上都是天命所归之人，并不是你想争就能争到手的，更多只是陪衬，是天命者成道的资粮和磨砺，妖祖如此，道祖同样如此，能改易天命者，不说没有，但极少极少。

第1064章 浩然

　　学海泛舟，书山攀登，浩然天内文气冲天，书山之颠则是一片沉寂。

　　呼，清风吹过，吹动南华子的发梢，其低着头，垂着目光，半边脸都被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位置有限已经足够让人绝望，但最让人绝望的还是这有限的位置实际上早就已经有主，那些为此而战死的天仙、妖帝或许到死都不知道他们争的不过是一场虚妄，不，或许他们知道，只是他们不甘心，以为自己可以逆天而行，毕竟能成天仙、妖帝者皆是一代天骄，他们对于自己都有着极强的自信，岂甘俯首认命，而且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们也是得天命所钟之人。

　　“还真是让人绝望的事实，不过我不认命。”

　　沉默良久，南华子再次抬起头，这个时候他的面容已经归于平静，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

　　看着这样的南华子，儒圣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命是定数，但并非不可改，若你想成就不朽，那么这一次阴冥天出世对你而言或许就是最好的机会。”

　　“原始九天都诞生于世界开辟之初，除了苍天常在之外，其余八天不过转轮有序而已，但第十天则是刚刚孕育而出的新天，其天意相对孱弱，天命也没有那么稳固，是最有可能攥取的一天。”

　　“九天十地尚有缺，十天十地则是圆满，这或许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知晓南华子已经平静下来，道心不损，儒圣说出了另外一个隐秘，阴冥天与其余九天是有所不同的。

　　闻言，南华子虽然惊讶，但心中并无太大的波澜泛起。

　　若真的如儒圣所言，相比于其余九天，阴冥天确实是成就不朽最好的选择，就算有天命所归的存在也可通过后天手段篡改天命，取而代之，不至于那么绝望。

　　但南华子很清楚，因为阴冥天的特殊性，这一次争夺或许会前所未有的激烈，儒圣能察觉其中隐秘，其余存在未必不行，特别是那些出身于不朽道统的天仙、妖帝。

　　这不仅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为了这个成就不朽的机会，恐怕有想法的人都会下场，甚至很多古老存在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为的就是等这个机会的出现。

　　“多谢老友告知我这些，但阴冥天之道与我不符，我也不愿舍弃一身道果入幽冥，这不是我想要的逍遥，与其去争这么一个飘渺的机会，我更想走出一条新道。”

　　“太玄界发展至今，已转轮九个纪元，除了混沌不清的第一纪元之外，其传承从未断绝，单以道法论，今必胜古，既然前方之路已断，我辈修士当另开前路。”

　　心中颓丧一扫而尽，洗尽铅华，南华子身上有一股锐气冲天而起。

　　太玄界此时的不朽之路就是借大量天地本源成就自身，此路确实直通不朽，但狭窄也是不争的事实，一个纪元最多有一人可以成就，而在有前人占据的情况下，后来者实际上已经无路可走，想要摆脱这一困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辟出一条新的不朽之路。

　　看着这样的南华子，不复之前的刻板，儒圣大笑起来。

　　“好，好啊，老友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古在前，今在后，古有先贤，可今也有我等昂扬修士，站在先贤的肩膀上，我等再开新路实属理所应当，若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让人笑话。”

　　得遇知音，儒圣开怀。

　　与此同时，浩然长河生光，一道道儒生身影浮现，诵念圣人言，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虽然很淡很淡，但确实有一股不朽的气息。

　　察觉到这样的一幕，联想到儒圣之前所说的隐秘，南华子的心顿时一动，而就在这个时候，儒圣的话语声再次响起。

　　“我立教化之功，立传道之德，立圣人之言，汇聚天下儒生信念，凝浩然长河，终窥不朽之路。”

　　“若说正统的不朽之道是先天之道，夺造化于天地，那么这一条道就是后天之道，借力于众生，此路刚刚萌生，前路未卜，或可证道，或中道崩殂，不知老友可愿与我共参大道？”

　　目光灼灼，儒圣向南华子发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