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后悔

　　月色晦暗，带着淡淡的凄冷。

　　妖尸横陈，两道人影对立，一者跪着，一者站着。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我未来可是要成仙的，怎么会死在这个凡夫俗子手中？”

　　阴神破碎，弥留之际，看着游启和的尸体，花凡尘的眼中满是不解，虽然是同归于尽，但在他看来游启和这个凡夫俗子的命又岂能和他的命相提并论？

　　“父亲，父亲救我！”

　　生命在流逝，恐惧浮上心头，花凡尘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掌，好似要抓住什么。

　　此次他来夺取情蛊，虽然出手的是他，但来的人实际上并不止他一个，还有他的父亲，一位阳神道人，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只不过因为此地是天心剑宗的疆域，有天心剑宗留下的禁令，他父亲作为阳神道人并不方便出手，不然一旦被发现痕迹，会受到天心剑宗的追杀。

　　而就在这个时候，刺鼻的血腥味弥漫，一颗硕大的头颅落在了花凡尘的面前，正是他的父亲花无名。

　　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那一道踏月而来的身影，花凡尘的瞳孔猛然放大。

　　“仙···”

　　生命气息消散，跪在地上，仰望着苍穹，花凡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也就是在这一刻，周身萦绕着月光，宛如月中仙，张纯一的身影出现在了荒谷之内，此时天上明月皎皎，绽放前所未有的光华，好似要洗去所有阴霾。

　　“自在剑意！”

　　通幽运转，张纯一定住了游启和即将消散的剑魂。

　　“名为自在，实为随心所欲，拥有这样的剑意，一旦没了牵挂，顷刻间就是一尊大魔。”

　　将剑魂所化的玉剑捏在手中，看向已经气绝的游启和，张纯一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他来的实际上很早，只是一直没有出手而已，仅仅看了一眼，他就看穿了游启和的跟脚，他想看看游启和会怎么做，能做到那一步。

　　斩杀了花凡尘的父亲花无名，进行了搜魂，对于游启和这些年的遭遇他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清楚的了解。

　　说实话，对于游启和当初的选择张纯一有些意外，但仔细想一想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他前世在蓝星之时，天地末法，也曾动摇过，想要彻底放弃修行，因为无论是修仙还是练武实际上都没有什么大用，有着龙虎山留下的资产，他完全没必要过的那么累。

　　游启和的第一世资质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让他的修行之路走的很艰辛，想放弃不甘心，想前进又无能为力，这对他而言当真是一种折磨。

　　这也让他在转世之后在无形间做出了一种全新的选择，好在最后他大彻大悟，认识到无论那一种人生都有无奈，都有苦难，唯有手中剑最值得依靠，所谓自在，所谓圆满都需要自己去争取、去守护。

　　经历两种不完美，能拿得起，也能放的下，明悟本心，游启和真正铸就了自己的道心。

　　“人无完人，修行本就是修心，像庄元那类道性天成的修道种子终究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修行者都是在经历中不断打磨着自己的道心，包括仙神也一样，那看似坚定不移的道心之下也有迟疑和徘徊，人或许能看清他人，却很难看清自己，唯有不断经历，不断锤炼，最终才能铸就一颗无暇道心。”

　　“世人多不知足，只能看到别人人生的好，却看不到自己的，又或者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是人性。”

　　“不曾拿起，何谈放下？天生的圣人终究是极少数。”

　　念头转动，通幽运转，喂下一颗丹药，张纯一将手中剑魂重新融合进了游启和的身体之内，此为还魂。

　　回风吹拂，游启和原本消散的生命气息再次浮现，剑魂不散，游启和尚未死透，不然张纯一就只能再炼一颗起死回生丹了。

　　“老··老师？”

　　死而复生，看着眼前的人影，游启和感觉自己眼花了。

　　一别百多年，他面容苍老，华发已生，张纯一却容颜依旧，时光好似未曾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俊秀一如当年。

　　虽然不敢相信，但此时此刻游启和的心却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弟子拜见老师。”

　　心神激荡，目光变得模糊，话语有几分哽咽，游启和跪倒在地。

　　“这一世放弃仙道，选择凡俗，可曾后悔？”

　　目光落在游启和的身上，面色平静，张纯一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游启和压下心中激荡，抬起了头。

　　“弟子确实后悔了，若不曾逃避，现在的我也不至于仙道断绝。”

　　直视着张纯一的目光，游启和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确实后悔了。

　　感受到游启和话语中的诚挚，张纯一的神色终于稍缓。

　　“后悔了就好，做错选择不可怕，后悔也不可怕，就怕你不认，作为龙虎山的弟子，你有后悔的资格，但我希望往后的日子里你能铭记这一刻的感受。”

　　言语着，一滴折射着仙光的泉水出现在了张纯一手中，这是十一品的大器泉，可让人大器晚成，那怕错过最佳修行时机也无碍。

　　从游启和的角度来看，当初他的选择确实错了，他也确实后悔了，但从张纯一的角度来看，这实际上是值得的。

　　拥有剑魂道种，游启和当初若是拜入天心剑宗，在天心剑宗的支持下修炼百二十年，现如今或许有几分可能已经成就阳神道人，弥补前世的遗憾，未来甚至有机会成就真仙，但若无惊人造化，他的未来也就这样了。

　　这种资质不说与他的太阴星命，庄元的道性天成相比，就连张成法的天眼也远远不如。

　　现如今的游启和一世仙道，一世凡俗，虽然断绝了仙路，但累两世之功，体验不同人生，堪破自己曾以为的美好，铸就道心，在剑魂道种的基础上自我蜕变，凝聚出中品道种·剑意，这是一种非凡的造化，这意味着他的根基不再是单单张纯一的赐予，而是结出了自己的果。

　　至于说断掉的仙路重新接续就好，这对现在的张纯一来说并不难，若不想赐下大器泉，张纯一甚至可以让游启和入赤烟炉中走一遭，以回风返火神通为他逆转根基，只不过现如今的游启和有让张纯一赐下大器泉的潜力。

　　铸就了道心，明悟了自在剑意，又有大器泉为他重铸根基，现在的游启和有不小概率成就真仙，地仙同样有可能，甚至有一分天仙的奢望，这是做出另外一种选择的游启和所无法比拟的。

　　嗡，仙光流淌，大器泉与游启和交融，游启和的意识归于沉寂，沉沉睡去。

　　“轮回转世，是劫也是缘。”

　　看着睡去的游启和，张纯一发出了一声轻叹。

　　轮回玄妙，难以预测，更难掌控，这一世轮回对游启和来说就好似一场劫难，他有所得，也有所失，不过终究还是过来了。

第893章 出门遇仙

　　无名荒谷，真仙驻足，淡淡的道韵在弥漫，门前的相思树突然开出一朵朵洁白的小花，让整个荒谷都弥漫着淡雅的香气。

　　站在树下，如玉的指尖划过树梢，张纯一欣赏着这花景，黑山依旧呆在福地之中，红云则围绕相思树打着转儿，好似要将这些香气吸进肚子里，而六耳则默默站在张纯一的身边。

　　这棵相思树是游启和当年种下的，至今已有八十载，从未开花，今天是第一次。

　　“开的倒是时候。”

　　心情不错，脸上露出笑容，一股太阴仙力被张纯一送进了相思树内。

　　沐浴仙光，有灵性在闪耀，凝聚，相思树的枝叶抖动，天空中顿时下起了一场花雨，好看极了。

　　咦咦咦，感受到相思树的变化，红云发出了惊喜的叫声，这棵树活了，而这时候六耳开口了。

　　“它在表达感谢。”

　　耳朵抖动，六耳洞悉了相思树的意思。

　　灵性刚刚凝聚，尚未真正化妖，相思树并无灵智，更无法清楚表达什么，但此时此刻，六耳就是听懂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门打开，刚刚苏醒的游启和从中走了出来。

　　老迈不再，得到大器泉的洗礼，重铸根基，游启和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此时的他看上去二十来岁，剑眉星目，眉心有一道碧玉剑痕，自有一股锋芒，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唯有那一头白发未曾改变，银白胜雪，诉说着曾经的沧桑。

　　“弟子拜谢老师再造之恩。”

　　话语低沉，游启和拜倒在地，

　　闻言，转过身，看着跪倒在地的游启和，张纯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借大器泉重铸根基，游启和的的身躯和灵魂都回到了最适合修行的时机，并且就此定格，直到游启和寿尽之时才会衰败，而在这个过程中，游启和的修行资质也得到了一次较为全面的提升，现在的他已经是真正的天骄。

　　“起来吧，以后你就是我门下第四个弟子。”

　　目光垂落，张纯一兑现了自己曾经的承诺。

　　闻言，面色肃然，以头抢地，游启和再次行了一礼。

　　“弟子见过老师！”

　　三拜九叩，以最古老、最庄严的规矩拜见张纯一这位老师，游启和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他视张纯一如师如父。

　　做完这一切，游启和才站起身来，历经两世，看破种种，他在这世间的牵挂已经不多，一是老师、宗门，二是妻子苗青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心神微动，察觉到了什么，游启和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张纯一身边的六耳，他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好像被洞悉了，而这个时候六耳却恰好收回了目光。

　　“你既然已经重铸根基，那么就随我去苗族走一趟吧，与其被人寻来，不如自己找上门去。”

　　眺望苗疆深处，张纯一开口说道。

　　折损了一位阴神，一位阳神，苗族不会不管不顾，而且这两人背后也是有人的，甚至这件事还牵扯到苗族之外的人，未免以后麻烦，张纯一准备一次性解决。

　　听到这话，游启和神色微变，在东荒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接触到的层次有限，可他也知道苗族相当不简单，贸然找上门去，恐怕会有不小的危险，他自己倒不在乎，可他不想因此连累了张纯一。

　　“这件事我只有分寸，我或许覆灭不了苗族，但苗族也奈何不了我，最起码现在是这样，而且我们彼此之间也未必就是敌人，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最为重要的是你既然和苗青衣已经成亲，那么苗青衣也算我龙虎山半个门人，总该要有一个说法的。”

　　没等游启和说什么，张纯一再次开口了。

　　听到这话，感受到张纯一周身弥漫的仙韵，游启和躬身应是，一时间他竟然忘了自家有一位真仙老师，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真仙。

　　······

　　苗疆深处，奇峰耸立，高入云端，方圆万里有仙雾萦绕，宛如美人半遮面，让人看不真切，此地是巫山山脉，核心那座奇峰则是神女峰，也是苗族核心圣地，由三苗共同拱卫。

　　一方福地之内，一身穿异服，多配银饰，面容苍老，头发乌黑，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婆婆悄然睁开了双眼。

　　“凡尘和无名都死了？是谁？”

　　仔细感应，确认了真相，一股恐怖的气势从老婆婆的体内迸发出来，透出福地，搅动风云，她是苗族伪仙之一，也是花凡尘的祖母花月容。

　　伪仙动怒，神女峰上无数修行者被惊动，虽然天外仙神已经开始归来，但一位伪仙在一族之中依旧有极高的地位。

　　苗族虽然强大，但现如今拥有的伪仙一共也才三位而已，在真仙不理会俗事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掌握着苗族的权柄。

　　“到底是谁？”

　　刚刚出关，发现最看重的后辈惨死，怒火中烧，没有收敛，驾驭一条修满十二万年修为的过山风，花月容直接冲出了神女峰，她已经大致锁定了花凡尘和花无名的陨落地点，她一定要出手之人付出代价，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看着花月容远去的身影，神女峰上几道人影皱起了眉头，因为花月容此时去的方向是天心剑宗所在，不过他们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等人根本阻止不了几近疯狂的花月容，寿元将近，突破真仙的希望已经近乎渺茫，花月容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自家后辈身上，现在希望断绝，她怎能不疯狂？

　　此时想要阻止花月容，除非是两位真仙发话才行，不过按照苗族有仇必报的规矩，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位真仙也不会出面阻止，甚至她们未必在乎。

　　而就在花月容刚刚离开巫山地界的时候，张纯一和游启和也驾云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