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圣言?基本上就是填空题,内容涵盖《四书五经》。
天才一般都比较怕这个。
为什么,因为这一科考的不是文才,而是基本功。
你有再天才的大脑,最多也只能写好诗,写好策论,而根本不可能通过圣言,要想通过圣言考试,唯有用时间去慢慢磨,死记硬背。
人家说“十年寒窗苦读”,真正苦的就是这个。
林佳良对三弟不放心的,也是这个。
三弟的诗,三弟的词,三弟的论,全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绝不担心,但他着实担心三弟的“圣言”,三弟太符合那些“民间天才”的特征了,爱玩,爱闹,学武甚至还赌博,根本沉不下心来,而且他还很少看三弟看过书……
没有人知道,林苏的基本功才是最强悍的——随身带着全套书籍,而且随便两个字写下去,自动生成一大堆,等同于现代社会的百度搜索,你就说说那是个啥概念。
金钟三响,一股奇异的动感传来,所有的声音全部隔绝,所有的信号全部封锁,科考开始了。
林苏面前的桌子喀地一声分开,下方升起一个托板,上面放着试题。
林苏打开一看,一诗一词一策一言……
他首先拿起《圣言》……
“圣人之治……常使民……”中间就是填空的。
林苏提笔就写“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后面填上“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
这是《道德经》中的一段话。
下一题,是《论语》,再下一题,是《尚书》,下一题,《春秋》……
大约一个时辰,他完成了《圣言》整整一百道题,纯死记硬背的东西,没啥可圈可点的。
接下来,就是他比较有兴致的东西了。
诗!
以“夜雨”道“相思情”,写一首七律。
这就是会试比乡试高一级的地方了,乡试要求写情,并不作其他限定,可以自由发挥,而会试,直接限定夜雨,写相思,范围一下子收缩了无数倍。
林苏思考片刻,内心向李商隐道一声不好意思,一客不烦二主,乡试抄的是你,会试还来抄你吧。
《夜雨》
“君问归期未有期,南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南山夜雨时。”
巴山,那就算了,南山,恰好就是林家背靠的那座小山头,背靠南山,西邻南湖,南湖因“南湖秋水夜无烟”闻名天下,南山有点寂寞啊。
诗完成。
下一首就是引发轩然大波的词了。
题目:以“上元佳节”为题,写一词,可以《蝶恋花》为词牌,亦可新创词牌。
林苏大脑中快速搜索,瞬间搜集到了好几首蝶恋花,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次圣殿将词作为科考题目的主旨,其主旨就是扩宽词路。
如果他使用蝶恋花,那就根本无法体现圣殿的初衷,或许拿不到高分!
词,是他开创的,别人不知道,圣殿自然知道。
将来某一天,他这个开创者也终究会暴露于世人眼中,一代词宗,如果在词这个领域被别人盖过,岂不是笑话?
为捍卫自己的位置,他需要用毫无争议的态势,将各路高手斩于马下。
所以,他需要推出一种全新的词牌,他还需要一首绝世好词,让各路高手一看就高山仰止的那种。
林苏提笔,开写!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青玉案,号称元夕之词的一座高峰,来啊,且看你们谁能超越!
四样科考已做好三科,只剩下最后一科了,策论。
林苏拿起策论题目一看……
南方西睦古国,百年前灭于赤国之手,请以西睦古国亡国为题,写一策论。
又是亡国!
为什么圣殿总是出这样的题目?
上次乡试出的题目是以四国为题,这次出的题目是以赤国为题,这几个国家,全都已经亡了,莫非天下有什么大变将生?所以圣殿向天下学生寻求救国之道?
这个念头在林苏大脑中一闪而过……
圣殿,离他还是太远了些,国家大事,也跟他远了些,他要做的,无非就是以绝妙文章,纸上谈兵,敲开他面前的大门,看到更大的世界。
西睦古国是个什么国家?
西睦古国跟封建王朝的秦朝非常相似,前任君主英明神武,崇尚武力,外强兵力,内修法制,国力之强,震慑一方,它吞并周围大大小小十多个小国,成为南方一霸,最强盛的时候,即便跟它隔着赤国的大苍,也望着它胆战心惊。生怕这个疯子发动雷霆攻势,碾过赤国,侵占大苍。
西睦古国前任君主死后,一落千丈,继任者没有了父辈的雄心与威势,却继承了前辈的穷奢极欲,举全国之力,营建供他个人享乐的天极宫,从西海抢夺大量人鱼,供他玩乐,大臣稍有异议,提头来见,仅仅十多年,朝中正直大臣尽皆不留,留下一堆马屁精。
国力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长期在它铁蹄威压之下的赤国,奋起一击,不可一世的西睦古国轰然倒塌,就此亡国。
林苏提笔写下:“西睦据赤江天险,拥冰原之地,君臣固守以窥东境,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之势,并吞四原之心……”
第98章 以诗会友
一篇改头换面的《过秦论》在他笔下慢慢形成。
中心思想就是:西睦古国并非亡于外敌,而是亡于内政,他,就是典型的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外敌入侵与内政不是孤立的,而是息息相关的,高楼内部有了蛀虫,将大厦蛀得千疮百孔,就别怪外敌灭你,因为你原本是自己找死。
这个观点尖锐而又新颖,辛辣而又不失法度。
笔锋一转:
“观我大苍,官商勾结,争食民脂民膏,官匪勾结,敢屠一城父老,百姓无三日之食,高官有体肥之忧,与西睦之末何其似也?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持久而社稷安矣。”
至此,全部答完。
林苏检查一遍,无误,手抬起,轻轻一扯上方的铃铛,银铃无声地震动,他面前圣光一起,试卷飞向虚空。
此刻,距离开考,依旧三个时辰。
林苏推开考室,大步走向外面,两个白水书院的教习站在门口,吃惊地盯着他:“这位学子,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考完了!”
教习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这才三个时辰!
林苏已经远去,另一名教习开口了:“他就是林苏,当日海宁乡试,他也是三个时辰交卷。”
左侧的那个教习微微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可惜看不到他的试卷,真想亲眼看一看,他三个时辰究竟写出了什么样的东西。”
科考的规矩就是,圣殿只给出评判结果,并不公示作品内容。
“也未必一定看不到……”
教习微微一惊……
右侧的教习道:“圣殿刚刚传来圣喻,为拓宽词路,在文道之上再立高峰,本次科考,所有达到五彩以上级别的词,编入《圣道词章》,于发榜之日,同步展示。”
教习眼睛亮了:“发榜之日,同步展示?这荣耀可是远远超越一般的圣道诗篇……”
发榜之日,是九国十三州最神圣的大日子,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金榜,这时候在金榜上展示词章,那是何等的荣耀?
两个教习沉默良久,同时抬头:“咱们看来有必要学词了,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年时间,词,将成为文道最火热的词汇,会成为所有人共同的追求,不精通词的话,如何有脸教习?”
“是!圣殿致力于将词打造成与诗并立的另一高峰,前期的力度会大得异乎寻常,词的金光大道已现,前景将会异常广阔。遗憾的是,大苍无人熟悉词这一新文路,一代词宗‘南楚居士’远在南阳古国,跟这里隔了十万八千里,南阳……南阳学子有福了,大苍,原本就不如人家文风深厚,现在又失了先手……哎……”
林苏从白水书院一步步走下。
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绵绵密密,白玉台阶尽头笼罩在烟雨之中,前面出现了一座小湖,湖边垂柳如烟,湖上烟波浩渺。
林苏微微一愣,他来的时候,是直接乘坐书院的接引舟前来的,没有关注会昌到白水书院中间是个什么场景,现在看来,是有一座小湖啊,当日他从乾坤书院提前交卷回家,渡的是长江,中途还遇险了,现在白水书院提前交卷,面前是一面湖,谁能渡他?
就在他极目四望之际,湖面一叶扁舟从风浪之中出现,在他视线之中慢慢放大,舟上坐着一位穿着蓑衣的人,坐在船头垂钓。
林苏目光穿透烟雨迷蒙,落在船头,船头之上还有一壶酒,虽然小船随着波浪起伏,但这老人、这酒,不动如山,林苏心头微微一动,此人不是寻常钓鱼人,一般钓鱼人,怎么可能随身还带酒?
这样的人,更象一个隐士。
船渐近,船头之上,老人轻轻吟诵:“一蓑一苙一孤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首新诗一壶酒,一首新诗一壶酒……一首新诗一壶酒……”
直到船将靠岸,他还在重复“一首新诗一壶酒”,怎么也吟不出最后一句……
林苏补充道:“一人独钓一江秋!”
“……一人独钓一江秋!妙啊!”老人霍然抬头,似乎此刻才发现林苏的存在。
林苏终于看清了老人的脸,这是一个极其儒雅的老人,脸上皱纹并不多,看面相大概也就四十出头,但他的头发却是半边黑半边白,眼睛明如秋水,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整体感觉,比他面相要老了三分。
“见过先生!”林苏轻轻一鞠躬。
他两眼还是识人的,这里是白水书院,哪怕是看门人,都拥有文根,这个人能在科考当日,湖面泛舟垂钓,而且出口一诗,颇为不凡,自然不是一般人。
老人微微一笑:“你又提前交卷了?”
林苏眼睛睁大了:“你认识我?”
老人一个“又”字暴露了玄机,如果不知道他林苏当日乡试提前交卷的,又如何谈得上“又”字?天下间,科考提前交卷的有几人?
老人笑了:“七彩狂魔林苏,次次提前交卷,果然够得上‘狂’字;出口一诗,点晴之笔,果然够得上魔字。”
林苏抓头了……
老人道:“一蓑一苙一孤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首新诗一壶酒,一人独钓一江秋……诗能入彩么?”
“应该……能吧!”
“五彩还是七彩?”
“到不了七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