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托起茶杯:“抛开文位限制这一条,两位老爷子觉得谁最适合白鹿书院?”
抛开文位限制……
周章和曲文东同时开口:“陈更!”
“英雄所见略同也!”林苏大腿一拍:“我也觉得陈更最合适!”
陈更,已然经过了检验,他是他们这个阵营的人。
陈更目前是翰林院大学士,但他跟陛下已经撕破脸,他这个大学士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会被抹掉。
他唯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是白鹿书院。
一旦他主政白鹿,他们这个阵营,就得了文坛半壁江山!
最主要的是,陈更是修史的,修史之人是有血性的,他的血性会传染全天下的文人,万一哪一天,异族入侵,大苍文人才有可能成为大苍的中流砥柱!
“可是,他毕竟不是文界……”曲文东道:“虽然圣殿说半步文界亦可主白鹿之政,但何为半步,很难界定,一个是标准文界,一个无法界定是否半步文界,他的劣势太大了。”
“我可以保证,他已是半步文界!”林苏道:“此外,时间不是还有两个月吗?两个月时间,他也未必就破不了文界!”
曲文东和周章面面相觑,内心全都大浪翻滚……
两个月时间破文界?
如果你自己说你可以破,我们可能还信你三分,因为你一直都是文道传奇。
可是,要破文界的不是你,而是陈更!
文界要是那么好破,何至于将陈更卡了整整八年?
章居正卡的时间更长,都十多年了。
两个月时间看起来不短,用来砍柴可以码很高一堆,但文界……岂是以月为单位来衡量的?
林苏出了曲府,施施然穿了城。
整整衣衫,迈着优雅的小步子进了绿柳山庄。
章浩然过来迎接,将他接到柳庭湖畔的快哉亭,这“快哉亭”三字,还是章浩然亲笔题写的,话说在自家亭子上题词,也是每个后辈都在努力争取的待遇,还没有几个人能争取得到——林苏这种怪胎除外,他林家所有地方,他都随便题。
章浩然能题词,是因为他写下了那首彩诗“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快哉”二字,风雅别致,临湖而题,临风赏景赏心情,全都快哉……
“兄弟,有没有听到今天金殿上的惊天要闻?”章浩然一上来就提出了关键话题……
“既是惊天,岂能不闻?”林苏托起茶杯。
“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一边喝茶一边看呗……”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章浩然身后出现了一人,正是章亦雨。
妹妹一到,兄长怎么办?
起身……
“我突然想起来,娘子那边还有点事……”
直接妻遁!
章亦雨坐下了:“今天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闻的,跟大多数人一样,我怀疑是你干的!”
“靠!”林苏跳了起来:“凭啥?”
“他们凭的可能是你跟雷正的旧怨,跟太子的旧怨,跟三皇子的旧怨,或者是凭你搅屎棍的本质……”章亦雨慢条斯理地坐下:“而我凭的不一样,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你必须得说出来!你不能冤枉我,就算冤死我,也得让我当个明白鬼……”
章亦雨白眼珠比黑眼珠多:“你昨天消失了!”
“消失了怎么了?京城消失的人多了,你哥都在你嫂子管控下消失了大半天……”
“你不一样啊,我回来了,这么好的调戏机会你都错过,足以说明你昨天要办的事情特别特别大!”
林苏眼睛睁得老大,终于一巴掌拍上脑门:“小妞儿你的逻辑相当强大,我竟然无言以对!”
“那就认了吧?你承认了,我允许你调戏一回!”
两人的声音全都压在封闭空间中,在这空间里,她相当的狂野。
林苏舔舔嘴唇:“调戏到什么程度?”
“放邪的程度!”
“我能不能先放个小邪?”
“试下!”
林苏道:“陈更大学士还在不在?”
“在!你问他干嘛?坏事是你跟他一块儿干的不成?”章亦雨有点吃惊。
我C!
林苏叹气:“我的放邪就是……在两个大佬谈事之时,我闯进去跟他们谈话!”
声音落,他开溜!
章亦雨眼睛睁得老大,不会吧?我都允许你调戏了,你居然不调戏?是不是我这块香饵过气了?怎么可能?以我对你这小坏蛋的深层次了解,诱饵过气应该是被吃之后,我守身如玉的,连嘴儿都不给你亲,怎么也会过气?
我不服,打得我冰冷我都不服……
林苏来到了章居正的书房外,影子给章居正悄悄一传音,章居正都有点懵。
什么?
林苏来了?
大佬封闭书房谈事,哪怕是家里起火了,都不应该打扰,林苏身为文道中人,该当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打扰?
出了何等大事?
对面的陈更微微一笑:“他来了,那就更好了,让他进来吧,我们三人一块儿聊聊。”
这或许就是林苏带给世人的观感。
林苏本质上只是年轻人,跟年轻人在一起才是对的,可他一路颠覆着,慢慢改变了老一辈的认知,老一辈人渐渐将他当成了论道人。
林苏进了书房,给陈更见礼,给章居正见礼……
开门见山:“两位大学士均是文道前辈,小子近日读史,有诸多不解,想请两位前辈指正!”
请教问题的!
趁着两位前辈都在,所以来请教,理由在这一刻变得正统起来。
章居正点点头:“那你今日算是真来对了,若论史,整个大苍,无人能出陈大学士之右,来,坐吧!”
陈更心头微跳……
章居正或许并不知道这小子史道之造诣,可他知道啊!
这小子之史道虽然难说有多深厚,但绝对是独辟蹊径,就象他上次提及的“史道之变道”,就将他长期坚守的历史观撕开了一道缝。“今日之事,后人之史,今日变事,其史亦变”的观点更是振聋发聩!
前一句话,差点毁了他的史道根基。
后一句话,又重塑了他的史道根基。
两句话,深刻的史观,让这位修史大半辈子的翰林院大学士坐了一回过山车,可见他的史道造诣何等奇诡。
今日,这小子点名要论史!
我靠!你不会是想搞我的经吧?
陈大学士瞅着林苏这张帅脸,心头隐隐升起危机感……
第609章 青台论史
“坐!”章居正手轻轻一抬,三人落座。
三杯茶送到三人面前,已是文论之始。
林苏双手托起茶杯,两根拇指微屈,行了个论道晚辈礼,开口道:“史海钩陈,莫衷一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无关是非,非敢定论,苏有一史料,呈于二位大学士面前,盼一论而清之!”
陈更拱手还礼:“林宗师请!”
这已是标准的论道程序。
林苏道:“有一人,幼年就已呈叛逆之态,其父为其择文路,而其偏选修行道,致其父大病三年,此人修行有成,下山灭一谷之人,无分老幼,其兄责之,此人囚其兄十年之久,其母百般求之,均不肯释放同胞兄弟,文道大儒责之,此人不纳,并逐大儒于千里之外,两位大学士,此人在二位看来,品性如何?”
章居正道:“此人无父无母,无兄无爱,不仁不义,何可论之?”
“正是!”陈更道:“逆反父母,不孝也;囚其兄,不悌也;灭一谷之人,不仁也!此人若为将,当是遗臭万年之恶将,此人若为君,必是一代昏君!”
林苏目光有些神秘:“他的确是君!他就是大苍开国之君姬升!这段史料记载于《大苍正史》!”
两位大学士同时愣住……
陈更道:“《大苍正史》之中,的确有此记载,但是,跟你所说的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
陈更道:“开国之君姬升,逆反其父是有的,但是,是因为他看到了亿万里山河的积弊,此积弊非雷霆手段不足以清扫;囚其兄是有的,是因为其兄已成为他施政之阻碍;绝杀天河谷是有的,只因天河谷是魔族根植于人族的根基所在;流放八百大儒亦是有之,是因为这些大儒过于迂腐,渗透于朝堂方方面面,有他们的存在,大苍功业难成。”
“这么说,大学士是认同学生所说的这些史料,全是真实的!”
陈更:“……”
他无言以对!
林苏所说的这段史料本身是真实的!
一点都没有偏离!
但是,省去了些许背景与枝节,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相反……
林苏淡淡一笑:“同样的史料放在正史之中,给人的感觉是正面的,但是,我将其单独摘出来,隐去人名,隐去背景,却给人负面的感觉……大学士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史料务须翔实,不可断章取义!”陈更道。
他是史学大家,史学家的根本宗旨,就是挖掘尽可能翔实的史料,呈现给世人,这是他根深蒂固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