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仕贵再度致谢:“林兄如此破费,真是……”
林苏道:“曾兄你可知道,这煤球在海宁,二钱银子可以买到一百个!”
屋里众人全都惊呆了,此时火炉已经烧旺,严寒不再,众人心中对这取暖神物心服口服,突然就听到这句话……
“林兄所言,虽然震撼,但……但小弟相信。正如你写在《商事止疏》里的那句话,物以稀为贵,煤球产地价低,但百里之外的吉城,却是一物难求,价高百倍,也是正常。”
“正常是正常,但这天寒地冻的时节,煤球炒到了如此天价,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曾兄觉得应该怎么办?”
两人突然论起道来,三个女子面面相觑。
曾仕贵沉吟道:“林兄在《商事止疏》中说过一个办法,小弟觉得极其有理,涉及国计民生,该当官府定价,林兄的意思是……让我向知府上书?压抑煤价?”
“《商事止疏》,其实只是这个时代的一般作法,效果如何,取决于官府的决策能力和执行力,如果你来做这个知府,我相信你能做到,但目前的知府嘛,未必做得到!”
“正是!吉成知府,跟何家走得非常近,兴许煤之暴利中还有他的一份,他乐见煤价暴涨,此法,不可行。”
“还有一法!没有记入《商事止疏》……”
曾仕贵大震:“林兄请指教!”
“市场法则!引入竞争机制!”林苏道:“试想,如果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同时掌控着煤球的销售,又会如何?”
曾仕贵沉吟道:“两家极有可能达成共识,共同盘剥百姓。”
“如果其中一家,本身就是百姓呢?”
曾仕贵愣住……
“曾兄,你心系江滩流民,但你该知道,流民仅靠你一时接济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给他们一条长久的生财之道,你选择几个有经商头脑的流民,组建一支团队,准备接收来自海宁的煤球,明日,会有两船煤到达流民江滩,交到他们手中,他们自用也好,提价销售也罢,都由他们自决,两个目的,一,让江滩流民不至于冻死;二,将煤球的漫天要价给我打下来。”
暗夜首先表示反对:“……你大概还不知道,海宁那边的煤特别紧俏,没有相当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拿到,你一开口两船,不可能的事。”
林苏笑了:“别人兴许拿不到,但我可以。”
“你……”暗夜不好当众反驳她相公,但她内心是不信的,你在海宁有点名声是事实,但是,文道是文道,商道是商道,商场上的大佬,几乎全都跟张家的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跟张家对着干,商场大佬难得有反击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听从你的摆布?
“因为这煤,是我的!”
暗夜跳了起来……
其余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林苏手起,一张金纸出现,化为鸿雁飞向远方……
曾仕贵、秀娘、媚娘全都呆若木鸡。
“曾兄,秀娘,你们需要去江滩了,组建你们的团队,商量下怎么卖这煤球,媚娘,这个团队,你也可以以个人身份加入……”
媚娘好吃惊,这就是将她留下的原因?
让她能参加进来?
她的心怦怦乱跳:“林公子,卖这煤球容易,那些人两钱银子一个,我们一钱银子一个肯定是疯抢,就是……就是江滩流民那边一时半会儿估计凑不齐本钱,能不能卖了之后再给钱?”
说到这里,她非常不好意思,这不是无本取利吗?
林苏笑了:“第一批两船,先赊给你们,第二批来的时候,你们再将第一批的钱付清就行。”
媚娘一跳八丈高,快乐疯了。
煤球这么高端的东西,她在家里的时候,就听父亲跟二姐夫商量,能不能让陈家也分一杯羹,二姐夫根本不能作主,他只是何家一个旁系子弟,哪当得了主家的家?
而现在,神通广大的林公子将两船煤球的决定权,交到了三姐夫手中。
“我们先回客栈了,明天到货的时候,我也去一趟。”林苏和暗夜起身告辞。
曾仕贵夫妇、媚娘一直将他们送到客栈。
转身,他们去了江滩。
江滩,昨夜又冻死了十多个人,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情况,最严重的情况将会发生在大雪停止的那天,下雪不冷化雪冷,到了雪住的那天晚上,才是江滩死人最多的时候,江滩流民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道应该期待雪早点停下,还是希望雪永远不停……
就在此时,曾仕贵三人到了江滩……
客栈的房间,四面封闭,远比曾家舒适得多,一杯香茶就着滚烫的开水泡着,暗夜托着茶杯送到他的面前:“你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林苏将她的茶杯和手同时握住:“也没做什么,无非就是办了三家小厂,入了个小股而已。”
“小厂?其中包括煤厂?”
“是!”
暗夜心跳加速了:“其余两家厂是什么厂?”
“水泥厂和砖厂……”
暗夜直接懵圈,这都是什么呀?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等你回去你就知道了……子夜到了吗?”
暗夜伸手,将他脑袋按住转向窗外:“你自己看看到没到……”
窗外还是大白天,你现在就问子夜到没到,你个臭不要脸的……
当天,吉城掀起了一场热潮,一种叫煤的神奇东西满城传扬,一块煤,可保一间大屋一夜温暖,效果可达到妖族火石的一成,但价格比火石低了千倍!
这说明什么?性价比百倍于妖族火石啊。
妖族火石那是宝物,寻常百姓谁能想象?但这煤,城里大户却能直接享受,比木炭划算多了。
顺便说一句,这个世界木炭并不寻常。
为什么?因为木炭需要木材,而木材大多生长于山上,茂密的林子,往往有妖族盘踞,你想毁妖族栖息的地盘,还得问问妖族答应不答应,所以,木炭的价格也是居高不下,寻常人家过冬,基本上靠硬撑。
煤如此紧俏,如此对应过冬之需求,城里的大户就动起了脑筋,开始大量囤积,何家成为批发商,其余一群大户成为二道贩子,二道贩子的资格还靠抢。
转眼间,煤已经被炒到了3钱银子一块。
陈家也发动二姑爷的关系,拿到了三千块煤,运到库房里存了起来,等到大雪停止,最冷的那几天,再拿出去卖。按保守的估计,每块最少可以卖5钱!三千块是多少?纯赚600两银子。
煤球入库,陈老爷很高兴,跟他最得意的二女婿厅堂喝起了小酒。
“岳父大人,主家那边我还会继续争取,下一船估计后天能到,这次我争取5000块!”
陈老爷大喜:“贤婿,陈家发达就看你了!”
“那是自然,我是陈家女婿,关键时刻自然会鼎力相助。”
外面门帘一掀,陈冲大步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冲儿,怎么脸色这般难看?出了何事?”
陈冲向父亲一鞠躬:“爹,都是四妹那个赔钱货,她居然将十块煤送给三妹……”
“这还了得?”陈老爷闻之大怒:“这可是姑爷的一番心意,岂能如此糟贱?她呢?给我叫过来。”
“我已经令她立刻回来,她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去,把她带回来,为父打死这个贱人!”
几个人再度赶到曾仕贵租住的那个房子,已经人去屋空,几个家丁盯着紧锁的院门锁,面面相觑,三姑爷一家跑了?四小姐呢?也跑了?
这是大事啊,赶紧回报。
他们没有进屋,如果他们进屋,会发现让他们震惊的事情,房子里有几百个他们视为神物的煤,还有大量保暖衣物,厨房里有大量肉食,全都是好东西
……
第129章 竞争
次日,雪终于停了,一阵风吹过,江滩冷得如同冰窑,江边的水结成了大块冰渣,地上的雪失去了松软,硬梆梆,几个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江边,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太阳出来了,还如此冷法,今夜,就是江滩的悲剧之夜,十万流民,肚子里没点油水,身边没有衣服,在这个漫漫长夜中,谁又能确保闯得过去?
“恩师,放心吧,林兄说了,一会儿就有两船煤过来,咱们卖一船,留一船,一定让江滩百姓每户分上一个,度此长夜。”曾仕贵安慰其中一个老头。
“仕贵,你已成举人老爷,但还是想着江滩百姓,我们几个叔叔伯伯心中都高兴,但是,这世道就是这样,好人艰苦求生,坏人得势猖狂……有些事情怕是不能如你所愿……”
这个说话的老人叫李平安,原是泽州那边的一个教书先生,流落于此,已经二十多年了,曾仕贵的学业,也是他启蒙的,曾仕贵一直称他为恩师,哪怕此刻他的学位远在恩师之上,依然如此称呼。
“是啊,仕贵,煤球乃是取暖神物,城中都已卖到4钱银子一个,还一煤难求,你那个林兄纵然本事通天,也决无可能直接拿到两船。即便他真能拿到煤,立马就会成为吉城各路富商的坐上宾,人家抢着将钱朝他手上塞,又凭什么低价赊给我们这些泥腿子?”
这些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曾仕贵的媳妇秀娘和小姨子媚娘,也渐渐不太坚定。
这些老人说的都对啊。
煤是何等紧俏的物资?在这个时节只要进入吉城,就会被商家哄抢,根本不愁销。
你想想看,他明明可以卖2钱银子到3钱银子一个,凭什么降价百倍卖给你江滩流民?而且你江滩流民还没钱,人家还得赊给你。
人家脑袋有坑么?
全场几百人,唯有曾仕贵一人是坚定的,他的理由是:林兄亲口说的,他一定会言而有信!
李平安长长叹口气:“仕贵,我已经是半百之年,即便闯不过这个冬天,也不算什么,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将破军托付于你,让他给你当一个书童吧。”
“恩师……”
李平安凄然一笑:“你叫了我二十年的恩师,其实我也知道,我根本没本事教你什么,有很多东西其实可能让你误入歧途,临到老来,还给你留下一个大包袱……”
突然,那边人群嘈杂,曾仕贵猛地抬头,一声大呼:“林兄!”
他这一叫,江滩流民几千人全都盯着他望的方向。
林兄?来的人就是曾仕贵口中所说的那个大恩人?
他真来了?
“曾兄!”林苏和暗夜从人群中穿了过来,来到曾仕贵的身边。
李平安眼中突然有了光芒:“这位……这位就是仕贵所说的林公子?会昌会试的会元公?”
“正是!”曾仕贵道:“林兄,这就是我的恩师李平安,仕贵能有今日,全靠恩师和这些叔叔伯伯们照应。”
林苏深深一鞠躬:“见过李先生!”
李平安颤抖地回礼:“不敢劳会元公‘先生’之敬称,小老儿也听仕贵说过,林公子教他策论,教他诗词,对他亦是半师之惠。”
林苏将他扶起:“今日江滩,聚集上千人之众,事情就好办了,煤已运到,各位按照既定方案去做就好。”
他的目光抬起,射向江面,江面之上突然出现了两条大船,向着这边驰来,整个江滩完全炸了……
船慢慢靠岸,一个女子第一个跳上江滩,跑到林苏面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