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赌一件事情,一件文庙打更人告诉他的事情,圣殿法宫,对林苏极其痛恨,而执行法罚的,恰好就是圣殿法宫!
空中圣音道:“林苏,本座亦容你一辩!”
林苏目光抬起:“执令使乃是圣殿高层长老,自然该明白,以我林苏之能,尚不足以转移一国之君的皇印攻击!”
没有这个能力!
这,就是铁的事实!
一国之君的皇印,何等了得?那是统治一方国土的最高凭据,即便是准圣,他都可以抗衡,林苏有什么本事可以改变皇印的攻击方向?
段十七深深一鞠躬:“大隅国君,往日一心向圣道,对老朽颇为尊敬,断然不会有以皇印攻击文庙之主观意愿,老朽以为此事颇有蹊跷。不若执令使大人将他们二人以圣道洗心之法则进行洗心,文庙被毁之事岂不真相大白?”
下方的毕玄机一颗心瞬间沉底。
段十七!
这老货出的这一招毒啊……
圣道洗心,那是比文道洗心更高一个大层级的洗心法则,不管你是何等文心,只要你还没有入圣,你就根本无从抵挡。
而林苏的妙计,解读到如今,她几乎已经全都懂了。
他就是要借李炽的皇印,摧毁文庙。
如果圣道洗心,他的图谋就暴露于圣殿面前,这场最精妙的妙计,转眼间成为林苏头上的绞索!
圣殿如何能容他?
他危险了!
空中圣音传来:“段十七之提议,林苏你认同否?”
林苏脸上是无限平和:“认!”
一个认字,毕玄机眼睛猛地闭上。
林苏补充道:“在下不仅认同段长老之提议,而且还在段长老的提议上更进一层!”
“如何进?”
林苏道:“一国京城之文庙,事关圣殿权威,亦是圣道之根,毁我文庙即是断我圣根!何其严重?本人提议:执令大人请出法铡以建圣道洗心道场,林苏,李炽,段十七尽置其下,由我等相互提问,但有违逆圣殿之言,但有违逆圣殿之行,法铡岂能容之?”
段十七脸色大变:“本座……此事与本座何干?”
“段长老何其可笑也?你执掌京城文庙也不是一日两日,焉能不知文庙打更人的职责?文庙打更人有传扬圣道之职,更有以身护庙之职,你之文庙被毁,你敢说你未失职?失职之人不该接受质询么?你言你感觉蹊跷,本座更加感觉蹊跷,你如何就轻易让文庙毁于你眼皮底下?你到底是真心防护,还是内外勾结,有意毁我圣道之根?”
段十七额头青筋乱窜……
林苏的每句话都是如此的合理,打更人是有职责的,守庙就是他的职责。
庙毁了,无论如何也是失职。
失职接受质询也是惯例。
但是,他敢接受林苏的提问吗?
如果林苏问他,跟李炽之间有些什么交易,他敢说吗?
我的天,我刚才突然想到将这件突发的危机转嫁到林苏头上去,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但是,得意的劲儿还没过,转眼间绳索套到了我自己的脖子上……
空中的执令使心头也是大浪翻……
他突然也觉得左右为难,作为执令使,他从来没有为难的时候,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世俗之间,他宛若神诋一般。
但是,今天他很难。
作为法宫之人,他其实很希望能审一审这个小子,只因为这小子一篇《法律》已经动摇了法宫的根基。
但是,这小子胸有成竹的似乎根本就不害怕圣道洗心,而且他刚才的言语道理也足得很,他即便有毁掉文庙之心,也根本没有转换皇印之能!
他在这件事情上,能错到哪里去?
而段十七,他反而拿不准了!
段十七整个人都慌了……
如果真的启动法铡,后果他根本掌控不了,搞不好是一场轩然大波,伤这小子的可能性不大,伤其他人的可能性却是大得很,不管是铡了这个一国之君,还是铡了这个同在圣殿、且与法宫关系交好的打更人,圣殿一场大风波都在所难免。
执令使声音传下:“本座已然清楚明白,此事,乃是大隅国君之误毁也!”
误毁!
这就是定性!
李炽心头一松,深深鞠躬:“谢圣断!”
空中圣音威严无匹:“虽是误毁,依然重罪,依《圣殿铁则》既定之规,大隅国,取消科考三届!着大隅国君李炽,立建文庙,九九八十一天之内,需日日亲身礼拜,不得有误!”
空中法铡一收,圣迹慢慢消散。
段十七、李炽呆呆站立原地。
京城文庙,圣殿在这一国最高的形象代言,任何人毁文庙,都必遭法罚,何谓法罚?死!今日李炽跟何素打了个配合,毁了文庙,原本该死,但是,圣殿对他网开一面,没有当场执行法罚,而是取消三届科考,另外,让他重建文庙,每日亲身礼拜。
这惩罚看起来象是罚酒三杯,但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下方的众位学子突然炸了……
“取消科考?那……那只剩下不到四个月的殿试会如何?”
“我等十年寒窗,等的就是今年殿试,如今突然取消?”
“怎么会这样?”
“陛下,你得给个解释……”
“尊使,不能取消科考啊,我大隅国八万学子,十年寒窗,焉能因国君一时之失而错失前途?”
轰!无数人跪地,痛哭流涕,一股子愤怒、不甘、压抑、疯狂的情绪瞬间席卷全城……
每个人人生中都是有重点的,国君李炽的重点可能是统治……
而那些学子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却是四个月后的科考……
他们身后的家族亦是如此……
这一考,寄托着八万学子全部的希望,也承载着他们身后数以千万人的全部厚望。
突然之间,科考取消,而且一取消就是三届,三届是多久?九年!
他们的人生路,瞬间走到了尽头,何人能够承受得了?
李炽死死地盯着林苏,外围还有无数大人物也都盯着林苏。
林苏其人,所到之处就没什么好事,到得大隅京城,昨日阅兵式面目全非,今日更是迎来大隅建国以来最沉重的一次打击,被取消科考,这个时代的科考,被赋予了太多的含义,学子本人因其成为大儒,逆天改命,学子的家族因其而飞黄腾达,威振一方,国家呢?国家因其强盛!一个国家最大的根基就是大儒,大儒指标多,国家就会强盛,大儒指标少,国力就会减弱,而如今,大隅的大儒阶层突然之间出现长达九年的断层,对于大隅国力的减弱作用,比什么都重!
这一切,是不是你干的?
打更人段十七一双厉目也牢牢锁定林苏:“林常行,大隅科考取消三届,你作何想?”
这话阴森而又严肃,传遍全城。
下方数以千万人,心头齐动,尊使的意思是:这件大祸,是因林苏而起?
林苏轻轻叹息:“军事之中,一将无能而累死三军,治国之上,一君无道,祸及全国,古人诚不我欺也!”
林苏的声音同样传遍全城,清晰明白地告诉大隅京城所有人:你们别怪错了人,导致你们科考取消的人,不是我林苏,而是你们的国君李炽,这就叫一君无道,祸及全国。
李炽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如何跟圣殿常行当众辩论?最关键的是,他还根本辩不赢。
他本意是杀林苏的,他已经承认了。
承认了这一点,本身就是一个很被动的局面,误毁文庙,也是圣殿法宫的定性,实话实说,这定性对他还是很宽容的,他能怎么办?
段十七道:“林常行,圣道之上,能昌方盛也,八万学子圣道中途受阻,你敢说与你无关?”
林苏目光慢慢移向下方:“各位学子,苏亦是圣道学子出道,对你们今日之处境感同身受,你们有次劫难,皆是因我林苏而受池鱼之殃,我心甚不安,特给你们指点一法,或有机会圣道重续,不知各位愿听否?”
这话一出,段十七愣住。
他当众质询林苏,问是否与他无关,不管林苏如何回答,都能在所有人心目中植入一颗怀疑的种子,这种子慢慢会转变成对林苏的痛恨,林苏哪怕是圣殿中人,身负一国学子的仇恨,他的路也就难走了。
而林苏却说:你们是因我而受池鱼之殃。
看似认可了与他的关系,但又巧妙地将仇恨矛头引向李炽,这语言艺术,这言语机锋实无敌也……
但是,他指点一法是何意?难道说,他面对如此绝境,竟然还有办法?
圣殿法罚已下,比世俗间的圣旨还硬,谁有办法让法罚变更?
李炽内心一肚子的包包,但此刻,突然听到“一法”,心也不由自主地加速。
下方学子更是心跳欲飞……
无数人齐呼:“请常行大人指点!”
他们此刻身处绝境之中,个个愤怒忧心欲死,但有一根救命稻草都会抓住的,何况这根稻草来自圣殿高人,真的有可能会救命……
“老朽就只有一个儿子,苦熬二十余年,等的就是本届科考,老朽跪请常行大人续道续命!”一个身着华服的老人嗵地一声跪在长街。
“跪请常行大人续道!”另一老人也跪下。
无数人同时跪下。
李炽的脸都绿了,这都是他的子民啊,在他的眼皮底下跪敌国王爷?
旁边一座茶楼之中,两个老人面面相觑……
“周兄,你若与他换位,能想到什么办法?”
此人赫然正是济州李济生。
他对面,是梅山周义。
周义轻轻摇头:“法罚之下,何法可想?除非他与三重天关系非同一般,圣人出手方可逆转圣殿规程……”
“即便他真的有圣人作背书,但大隅国文道遭遇重挫,难道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吗?他有什么理由去逆转?”李济生道。
是的,李济生、周义这一路行来,探讨良多,今日法罚一现,他们隐约猜到了林苏的终极目标,就是以这种最决绝的方式,给大隅文道当头棒击。
大隅科考取消三届,大隅的综合国力,就会远远落后于大苍,两国争锋就会以一种更加明显的态势偏向于大苍,这才吻合林苏这个大苍皇朝缔造者的身份,也吻合他一惯的智道纵横。
然而,事情一步步走到明朗的境地,林苏突然站出来,打算给大隅学子续命……哦,续道!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