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万无一失。
敌人跨海而来,十万里海域,处处都是登陆点,没有人能准确捕捉所有的登陆点。
最要命的是,他们提前布局,还必须隐秘。
一旦大军团调动,那些内奸就会嗅到异常,将消息向外一传,整个计划就会流产。
所以,林苏和姬广的设计,纵然再周密也必然会有漏洞。
现在漏洞果然出了……
其一,东海龙宫没能封锁住所有的路线,漏了三支队伍。他们已经做得相当到位了,茫茫大海之中,北海龙宫的潜龙舟,一旦入海就如一滴水汇入汪洋大海,想找到比大海捞针还难,想封锁一条都不太可能,他们硬是封锁了七条,而且还完成了毁灭,直接杀掉了百万大军的七成,你能说他们不尽心?
其二,北海龙宫强化了大军的盔甲与兵器,让大军的战力直接翻两番。
这一步棋,林苏是真没想到。
为何?
因为以龙宫底蕴来武装人族军队,就是直接的参战行为!这是异族的大忌,他没想到北海龙宫在与东海龙宫短兵相接的关口,会树陆上大敌!正常逻辑下,两支海族对峙,该当尽可能地不树外敌,隐秘至极地运个兵,已是北海龙宫的极限,直接武装大隅军队,却是跟大苍彻底撕破脸的参战!
不管有没有想到,不管有没有漏洞,如今都已成为定局。
定局就是:最后一支大隅雄师,已经越界进入大苍腹地,每一刻都在制造杀戮……
林苏千万里奔赴,只为斩断这只魔爪……
但是,他似乎忽略了一点,他只有一个人!
而对面,是十万雄师!
而且是经过北海龙宫全面武装,让东阳城十万大军阻挡半日都不能的十万雄师!
……
卢州城,知州王鸿儒立在城头,脚尖有点麻。
他望着天边一道黑线,三缕长须在风中狂舞。
在众人认知中,他是有风骨的文人,为啥?看看他家客厅里挂的条幅就知道,这位知州大人亲笔写下过这样的诗句:以笔为锋开浊世,以纸为盘绘山河。
他的纸笔,都是利器,如何不见风骨?
然而,今日看到十万大军的兵锋所指,他还是两股战战,两腿夹紧,他觉得风是冷的,大脑是空的,眼前是黑的……
没有亲身体验的人,是无法感受十万大军一路狂奔而来,给人带来的压迫感与绝望感的。
“大人,这没办法抵挡啊,降了吧!”旁边的刺史轻声道。
“降?陛下那边……”王鸿儒只说了几个字。
刺史道:“国事堂大人说了,此番变故之后,该当再立新朝。”
“再立新朝?”王鸿儒心头大跳。
“大人们说了,陛下改军乱法,有违祖训,不敬文道不敬同僚,岂能为君?大苍遍地烽烟已成定局……”
“正是,大人!”旁边的司马道:“且不说那么遥远的事情,单凭眼前之势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东阳城那边不是也死拼了一场吗?十万大军根本挡不住对方的兵锋,徒然送命,眼看全城百姓性命尽在倒悬之际,原城守贺东大人当机立断,率部夺取城池,献城而降,才保全了城中百万百姓,百姓已经制作万民伞,送给城守大人,城中三十大儒联名上奏,为贺大人请功,圣道有云:民为贵,君为轻,为了万民而降,不仅仅合乎民情民意,亦合乎圣道。”
“为了万民而降,合乎民情民意,合乎圣道……”王鸿儒三缕长须轻轻颤抖,他深深吸气:“既然如此,那本州就……”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一条汉子落在王鸿儒的面前,手中长刀直指王鸿儒,厉声大喝:“知州大人,你想作甚?”
“放肆!金济昌,你一个小小的城守将军,胆敢以下犯上,持利刃而指知州大人,想造反么?”
金济昌大怒:“你们一群所谓父母官,大敌来临之际,竟然想开城而降?本将军这就先除内奸,再抗外敌!来人……”
一声怒吼之下,他身后十余人一齐站出,然而,也只有十余人……
更多的人全都立于原地……
金济昌脸色猛地一沉:“你们……”
王鸿儒手一起,知州官印托在手中:“来人,卢州城守金济昌,以下犯上,拿下!”
官印金光一闪,金济昌被万千金丝牢牢束缚,顿时动弹不得,他的一张紫色面孔涨得通红:“王鸿儒,你敢叛国?陛下必定灭你九族!文王殿下亦会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文王殿下!他在哪?”王鸿儒一声长笑:“来人,准备开城!”
“贼子,狗贼……”金济昌破口大骂。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金济昌的脸上,他的牙齿飞出八丈外,出手的却是他的副将……
大隅铁骑已经近在咫尺……
整座卢州城全都大乱……
一座酒楼之中,无数人影破空飞起,直上楼顶,遥望越来越近的大隅铁骑……
其中有一女,清雅如春雨,立于楼顶,微微皱眉……
“这位姑娘,城将破,人命不如草,不如姑娘随小可回府,小可乃是卢州世家,只需献上些许钱财,就可得一方净土,必可保全姑娘性命,如何?”
空中美女冷漠低头,盯着阁楼中摇着一把扇子的文人,她突然觉得文人摇扇是如此的恶心。
城破,献上些许钱财,就得一方净土,如果人人如你,大隅军岂非长驱直入?
呼地一声,一条人影从远方而来,落在阁楼之上……
“诸位,知州已经决定献城而降,此地非久留之地,我等需要立刻离开,免受池鱼之殃!”
“走!”唰地一声,楼顶的人全都飞了,飞向西边,远离战场。
那个美女嘴儿张了张,但还没有说话,刚才在酒楼里豪气干云的江湖客跑了个干净……
那个文士折扇一收:“姑娘,看到了吧?知州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然作了决定,姑娘该当也识这个时务,跟小可回家如何?”
美女叹口气,长袖一展,阁楼之上陡然烟雨迷蒙!
喀地一声,阁楼四分五裂!
无声无息中,那个文士连同他身边的三名保镖卷入如潮的烟雨之中,消于无形。
但她目光落向战场,看到铺天盖地的大旗,看到席卷如潮的大势,她也轻轻叹了口气……
轰隆隆……
白熊为骑的青甲军团已到三里外!
轰隆隆……
青甲军团身上带的血腥杀气已经侵入了整座城池!
轰隆隆,兵锋已到城门外,护城河似乎也被这铺天盖地的北国严冬牢牢笼罩……
青甲军团首领手中大旗一抬,直指城头:“开城献降,敢拒者,杀无赦!”
城头全乱……
王鸿儒整整衣冠,深深鞠躬:“大帅,本官为卢州知州王鸿儒,深知民为贵,君为轻的圣理,只要将军答应本州一个条件,本州愿开城献降!”
卢州城内,喧哗四起……
城外的青甲大帅哈哈大笑:“提!”
“大帅入得城来,需得善待百姓,不可乱杀无辜,有伤天和!”
“准了!”青甲大帅两个字响彻天地。
“谢大帅!”王鸿儒再鞠一躬:“开城!”
开城指令一下,无数的士兵齐声怒吼……
“不准开城!”
“敌人入侵,一招不交就献城而降,无耻!”
“谁敢开城?从老子身上踏过去!”轰地一声,一条汉子从城头而落,坚实的青石路被他一踩两半,他一把大刀直指城下准备开城的士兵。
无数士兵一齐围了过去,城中内讧转眼就要爆发。
空中人影一晃,十多个大儒同时落在城头……
最前面一人白须乱颤,手指王鸿儒:“知州大人,你也是文人,自命风骨,今日面对敌寇,献城而降,也配谈风骨?”
“李大儒!你该知民为贵,君为轻,我等读书人……”司马一步踏上。
“闭嘴!”李大儒怒吼:“都是你等这批贪生怕死之辈,才让我大苍文人血性成为笑谈!今日谁敢开敢献降,还请从老夫尸骨上踏过!”
这如同老猿啼血的大吼,让全城都为之一震。
“正是!你们敢叛国卖国,为虎作伥,文王殿下必定杀你祭旗!”
“哈哈,文王殿下?”王鸿儒仰天而笑:“可惜文王殿下不在此间,否则,本州倒是可以跟他论上一道,且看他沽名钓誉服众,还是本州顺天应民服众!”
李大儒气得胡须乱颤……
并非他不能辩,关键是,此刻根本不是辩论之时……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谁言本王不在此间?”
声音一落,天际宛若流星,一条白衣人影以肉眼几乎难见的速度划过长空,哧地一声穿破云层,出现在卢州城头……
王鸿儒目光一抬,全身猛地一震:“文……文王……”
他身边的司马、刺史以及一众州府高官全都大震……
李大儒猛然抬头:“文王殿下!”
全城不知从何处传来大呼:“文王殿下来了,有救了……”
“文王……”
“文王……”长呼如哭……
轰地一声,已经被关入黑屋的城守将军金济昌全身大震,猛地发力,身上的铁链震碎,他一冲而起,撞破黑屋,落在屋顶,他一张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突然血色横流。
因为他看到了那条白衣人影!
从此千军避白袍的那个白袍战神!
遥远酒楼之顶的那个美女,目光突然射向这边,她小嘴儿微张,刚才恬静如月的表情完全改变,变得如同春酒一般……
“文王?林苏?”下方的青甲大帅一双厉目锁定城头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