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亦在这边。
不过,楚修远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自己的小女儿,而是先见到自天理虚空门户那边退出来的青州叶族族主叶炎。
不论楚修远还是叶炎,这趟都亲身接触天理的人与地。
一方面是给唐廷帝室表态,另一方面则是掌握天理的具体实情。
“炽元回来了。”楚修远不多客套:“感觉如何?”
叶炎:“在人间之外称皇朝,还当真能凝聚起一部分山河气运,确实难得一见。”
跟天理方面打交道多了,大唐这边也渐渐掌握对面部分讯息。
结果,相当一部分信息,都令人意外。
例如,天理之中,亦是一方皇朝。
但这其实不合此世常理。
山河国运凝聚,可称皇而非王者,需要极为广袤的山河与百姓。
曾经九天十地之一的归藏,如今的天理,其中可能蕴含无数奇珍异宝,灵气丰富。
但面积规模与人口,注定无法同真正的一方人间相比。
这种情况下,缺乏凝聚一大皇朝龙脉国运的基础。
但天理中人,自称是皇朝子民。
他们的皇朝名为,大明。
不论楚羽、上官宁,还是叶炎、楚修远,都未曾听过有如此一个皇朝。
但这个皇朝,还当真凝聚起一部分山河国运,只是有所缺失。
一般而言,这往往意味着山河有缺,但不代表没有称皇的资格。
先前的底子犹在。但不完整。
“没接触到所谓的明皇。”叶炎继续说道:“但我发现另外一个诡异之处。”
他目视楚修远:“那所谓大明皇朝的国运,同文人儒生,息息相关。”
不是一个两个读书人,又或者修习儒家传承的皇族子弟。
而是所有读书人,作为一个整体,令人意外地承载天理中的山河国运。
类似情形,同大唐迥异。
楚修远听了,一对雪白眉毛却扬了扬:
“圣天子垂拱而治?”
第296章 道基法宝其二,太清八景宝蓑
楚修远闻听叶炎描述天理中的情况,神色反而严肃几分:“那里的文脉呢?”
叶炎:“文华之气与山川地脉相合,文脉亦流转各方,看似分散,实则合一。”
楚修远微微颔首。
不出他所料。
那所谓大明皇朝读书人身负山河国运,相对者,便是文华之气同样与山河地脉相容。
不用再多问,楚修远便明白,那里或许也有经学诗书传家的门第,但与大唐世家不同。
大明皇朝治下的读书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休戚与共的整体。
各家自有兴衰起伏不假,但与帝皇天子相对者,始终是一整个群体。
这个同帝王天子道共同承担山河国运的整体,不是着落在少数几人几家,甚至严格来说不是着落具体的儒家修行者身上。
而是……
“礼法。”
叶炎同楚修远对视一眼:“礼制。”
二人皆大唐儒家修士中佼佼者,虽然未必认可天理中儒家修士,但接触下来,已经初步了解对方情况。
一定程度上,对方的礼法,是连同皇朝帝室,也包涵在内,天子官绅,共同组成一个庞大而又完整的体系。
一个在大唐皇朝此前历史上,并未出现过的体系。
照修道界惯常说法,这是独立于经学、神射、咏诵之外,一门全新的儒学道统。
毫无疑问,脱胎自经学。
但已经非常成熟,别具一格,自成一派。
……在天理,这新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取代经学。
饶是楚修远经惯风浪,这时亦神情严肃。
叶炎已经消化过一段时间,故而当前心境相对平和少许:“归藏变作天理,但其中人究竟源流何方?”
楚修远轻轻摇头:“昔年本族有先祖曾踏足归藏,但最终天地大变,相关历史湮没,老朽如今亦不知其中究竟,说来惭愧,这些年来,本族也曾落力重寻归藏,但料不到,那里已经变成如今模样。”
叶炎:“我以为,之前和天师府许元贞有关的文华才气与荒蛮武道意境,同现在这天理,可能存在些许联系。”
楚修远:“原本的文华之气,被那蛮荒武道践踏后,痛定思痛,再做改良完善,于是成了现在天理中新学的模样?”
叶炎轻轻颔首,但接着说道:“不过,仍有疑点。”
楚修远转身望向西北方:“嗯,不错……”
从西北内陆传来的消息,那所谓孤鹰汗国中人,多为武者。
其武道真意,正与那践踏江山辱没斯文的蛮荒武道意境如出一辙!
天理中的儒学修士,同他们早先接触过么?
“文华之气同山河国运融容,具体表现如何?”楚修远收回目光,又向叶炎询问。
叶炎:“天理毕竟不是真正人间,能蕴生皇朝气运,已是离奇,而范围毕竟有限,故而其中儒学修士在实战斗法方面的表现虽不凡,但与我大唐读书人相比,差距尚有限。”
楚修远沉吟。
有些情报,叶炎回来前,他已经了解,这里无需多问。
因为天理山河国运不全的缘故,大明和大唐读书人在同境界下的实战斗法中,平均水平没拉开太大差距。
但那儒家新学,有一点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
上下分明。
高境界修士,对低境界修士的压制,远比其他道统来得明显。
几乎不存在以下克上,以弱胜强的可能。
这一点甚至不只是在于儒家新学内部。
高境界天理读书人对大唐低境界其他道统的修士,同样存在更显著的境界优势。
“几千年不见归藏,变化真是出乎意料啊。”楚修远心境已经平复,面上重见恬然笑意:“时代大潮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也不知道老朽这把骨头,还能不能经得住。”
叶炎:“越是这种时候,越需慎重处之。”
他看向西边内陆方向,轻声道:“太子殿下,已度过六重天到七重天之间的天堑劫难。”
楚修远:“西北孤鹰胡人犯境,陛下坐镇长安处置,山河不稳,确实正需要太子殿下为陛下分忧。”
对太子张徽来讲,提升太快了不行,太慢了同样不行。
虽然帝王天子道提升迅速,儒家修行亦有厚积薄发之能,但从一个大境界到下个大境界,一些水磨工夫的时间是必须的。
积蓄隐忍太过,局势却瞬息万变,真到有需要的时候却没可能一步登天。
好在近年来大唐边患不断。
太子殿下忧国忧民,有心分陛下分忧,勤勉向学,连连进步,自然谁都说不出什么。
“关键,是下一步。”楚修远喃喃自语。
帝京,洛阳。
东宫内。
太子张徽自门下省政事堂返回。
偏殿里,已经有人在等他。
两个年轻书生,一个姓叶,一个姓楚。
见到张徽,纷纷行礼。
太子张徽摆摆手:“二位都随意些。”
他冲其中一个青年男子笑道:“今天跟令尊请教几件政事,受益匪浅啊。”
青年男子笑容温文:“殿下言重了,家父常说有您为陛下分忧,实乃大唐之幸。”
其人名楚甫。
乃苏州楚族老族主楚修远的长子嫡孙,在楚族第三代人才中出类拔萃。
其父正是楚修远的长子,如今大唐中书令楚林。
因女皇谕令,如今朝堂中事,大量向门下省政事堂集中,故而中书令、尚书左右仆射职权皆遭侵蚀。
楚林虽然也有参知政事平章的任命,但职权毕竟不如从前。
不过面上他并无任何表示,仍如先前一样。
唯有楚林之子楚甫,自苏州而来,入为东宫詹事。
同楚甫当前一起坐在偏殿等候太子张徽的另一个叶姓青年儒生,正是张徽表兄,青州叶族的叶嵩。
“身在帝王家,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太子张徽招呼二人落座:“楚国老和外公在东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