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对于自己年少时候做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笑起来还有几份歉意和局促,墨家长老看着这个已有万里疆域,名动天下的名将,看他还担心往日的人,忽而觉得痛快极了,想要喝酒,大笑道:“好的很呢。”
“她学会了医术,现在在一个城镇里面当了教书的先生,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也会给他们看病诊治,每天都好得很。”
秦王的笑容温和灿烂:“那就太好了。”
那位窦德沉默观察秦王,对旁边的单雄叹息,低声道:“早已听闻了秦王之名,今日所见,果是名不虚传。”
“当今之世群雄争锋,难有如秦王者。”
李观一眸子扬起,道:“这几位是。”
岳鹏武将众人一一介绍过去,李观一皆认下,介绍到了这两人的时候,抬手只是一指那雄壮阔面的大汉,道:“此人名单雄,曹州人士,擅使一把马槊,勇武过人,号称飞将。”
单雄颇为洒脱从容,微笑道:“早知秦王豪勇,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凡响,单雄佩服。”
岳鹏武又指着那中间那威严大汉,道:“这位是窦德,贝州人士,擅使得一手重兵器,刀剑棍棒,无所不通。”
窦德抱拳一礼,沉静道:“在下曾有缘法,得神武王指点,彼时就想要来见秦王,只恨往日无缘,今日得见,倒是不虚此行。”
李观一笑道:“客套话却是不必了,诸位且来。”
“去江南之地,我来为诸位,接风洗尘。”
牛威已是看得出来,这位秦王的豪气性子,也慢慢地放开了拘束之心,大笑道:
“好,好啊,早就想要看看,君王的好酒美食了!”
“嘿嘿,这一次咱们也跟着占占便宜。”
之前才和人在雨水路边的板凳上,喝了一碗鸭血粉丝汤的秦王殿下面不改色,得意笑道:
“你会惊讶的。”
“不过,若要好酒的话,也自有好酒给诸位!”
众人正要动作,后面隐隐传来了奔雷般的声音,如此动静,引得众人下意识精神紧绷,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兵器,就连坐骑都隐隐在某种极具压迫性的气息里面开始躁动不安。
岳鹏武抬眸,虚空泛起涟漪,金翅大鹏鸟的法相出现在他的身后,冰冷看着前方,岳鹏武已肉眼可见到那近乎于要凝聚为实质的兵家煞气,缓声道:
“骑兵,大军,看来,是方才那些溃军引来了人。”
“溃军?”
窦德微怔,忽然想到了方才众人来此时遇到的那一批军队,那时候还以为是所谓的伏兵,引得众人的精神都有些紧绷起来,如今看来,竟然是溃军……
若是溃军的话,等一等!
窦德看着那边的秦王,心中震动。
………秦王,独自杀溃了这些人吗?
独自叩关,一人驻守。
当代天下第三神将,秦王,天策上将军。
岳鹏武观看这般的兵家煞气,道:“只是这一次,恐怕是要引来大军了。”
“嗯……”
诸多草莽豪雄的精神紧绷,他们并不如同当初的越千峰一样,单人攻城,仍旧是从容不迫,豪迈坦荡。
越千峰毕竟乃是南国步战第一,顶格当中的顶格,这些人的武功,远不及越千峰,但是胸中热血激荡,却并无半点不同。
听得战马似奔雷,引得了烈烈云气冲天起。
众人列阵,各持兵器对峙,精神紧绷,远远的看着了大军如同南方潮水一般汹涌地压过来了,李观一骑乘战马神驹前行,手持兵器,越众而出,平静伫立于前。
牛威正要开口喊让秦王小心。
可是刹那之间,那奔腾如雷霆潮涌一般的大片骑兵,却猛然勒紧缰绳似乎的,一线奔雷浪潮,就只在秦王身前数十丈外骤然止住了。
极动,转而骤止,化作了极静。
这种骤然的变化和转折,几乎要让人的呼吸都刹那之间凝滞住了,诸多草莽豪雄只觉得心脏狂跳,握着兵器的手掌掌心都渗出冷汗。
死寂。
大批骑兵高速驰骋带来了的烟尘气浪涌动往前,战马不安的晃动着头,秦王墨色袖袍翻卷,文武袖宽大袖袍之下,手掌握紧了暗金色的神兵,玉簪束发,沉静平和。
虽是一人,拦于千军万马之前,气焰分毫不弱。
双方对峙,那些个江湖豪雄们看着这一幕,呼吸都屏住了。
为首的大将死死看着前方的秦王,死死握着兵器,周围校尉,将领,或是瞳孔收缩,或是呼吸粗重,心脏疯狂跳动,秦王踏上天下不过五年时间,但是每战必胜,攻必取。
隐隐然,已经有那不败军神的气魄。
名望,亦是千军万马!
李观一座下的神驹往前迈出一步,前方军队的气氛刹那之间就有些紧绷了,为首之战将咬牙,手中兵器抬起,高呼道:“秦王殿下,今日来我国家境内,伤我战将,攻我城池,是所为何!!!”
李观一从容道:“只是我来迎人,汝等拦路罢了。”
放狠话罢了,谁不会!
那战将无言。
李观一握着手中的兵器,缓缓提起,暗金色的神兵猛虎啸天战戟指着前方的千军万马,眉宇沉静,背后的虚空泛起涟漪,金红色的鳞甲流转,低沉的虎啸,伴随着钢铁的鸣啸,化作了一股说不出的气魄,道:
“汝等,要和孤为敌吗?”
平淡的话语落下。
千军万马!
无人敢应!
那战将心脏狂跳,本来要怒喝一声,为敌就如何,但是他的理智,甚至于他身体的本能,都在克制着自己这样逞英雄的鲁莽行为,明明已经是打算要说出来了,但是嘴却仿佛已经被钉死了似的,完全无法开合,更不要说说出话来。
李观一从容道:“当然……”
“孤并不打算此刻和应国为战,来此地方,本来就是要听闻中州的大皇帝赤帝陛下有女降世,取道前去中州恭贺罢了。”
秦王给出一条退路,避免立刻的矛盾激化。
那战将松了口气,缄默许久,道:“若要前往中州的话,自水路而行,不亦可以,为何来此……”但是他说出话,却没能得到回应,猜测出秦王是打算迎岳鹏武,没有在此刻厮杀的念想,反倒是有了底气,道:
“那么,王上是要回转?”
江湖豪雄们齐齐松了口气。
背后的冷汗都要浸湿了,此刻知道事情结束,知道就算是最后的时候,被应国的千军万马追上了,自己等人也算是抱住了一条性命。
唯岳鹏武,窦德,单雄知道此刻气势和气运的变化。
窦德,单雄彼此对视,知道此刻若是秦王选择了后退的话,气势上反倒是被压了一头,对方就知道后方没有援军,未必不敢动手冲一次。
也可以在战报和史书当中写秦王来犯却被他们逼退。
广而告之于天下
岳鹏武握着手中的沥泉神枪,打算往前站在李观一的旁边,窦德,单雄亦是对视一眼,单雄以秘法传音,道:“兵法有言,三军可夺帅也,这是打算要在这个地方压秦王一头啊。”
“一旦秦王选择后退,那么对方就立刻知道后方无人。”
“那时候的局势,可能还会变化。”
窦德道:“我等一路送岳兄弟来此,如今岳兄弟他们遇到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需得要帮一把手。”
单雄颔首,又见前方,千军万马,旌旗擂动,其中又有名将在,就算是自己这些人的武功丝毫不差,甚至于比起对方的将军还要更强,但是战场之上,名将率领大军前行,结成军阵大势,煞气加持之下,即便是宗师也不能够掠其锋芒。
万军在前,重甲铁枪,又有军魂大势。
他们陷入其中,也难以全身而退。
单雄一时间缄默,道:“大哥,如今之大势,就你我兄弟两人,为之奈何?”
窦德沉默,回答道:“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成与不成,生死义气,说到底,不过你我两人并肩前行,帮一把手罢了!”
单雄道:“是。”
于是两人皆是驱马前行,各自握着兵器,自有法相流转升腾而起,乱世之中,这些原本的江湖豪客也踏入这天下大势,他们虽亦是四方豪强,骨子里却还是有侠客之风。
面对千军万马,也没有什么法子了。
只在这个时候,李观一却缓声平淡,一字一顿道:
“自然不会。”
双方皆有些惊愕,有些不解。
李观一抬起手中的兵器,指着前面的千军万马,手腕微动,猛虎啸天战戟的战刃微微震颤,发出一声低沉而肃杀的长吟,李观一淡淡道:“为何要回去,难道说,应国不是赤帝的封臣?”
“仍旧是要取道于应,汝等来得恰好。”
“就由汝等为孤开路罢。”
应国战将的思绪凝固,而牛威等江湖当中的豪客也怔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他们也自诩为江湖豪雄,也说豪迈痛快,年少的时候,就敢拿着兵器去和山中贼匪厮杀。
但是江湖当中的豪气和纵情恣意,竟从不曾有这般雄浑。
从不曾有如此的气势磅礴。
窦德的神色凝固,单雄瞳孔收缩。
众人一时间安静,看着那秦王当真驱马往前,神驹的马蹄不紧不慢,踩踏在战场上,发出肃杀的声音,不知不觉,众人的心脏跳动声都随之而引动了,秦王肃杀从容,那千军万马的主将有和秦王拼杀之心,但是在天下第三神将的压迫之下,在这雄浑的,如山岳般徐缓往前掠进的气魄之中,终究熄灭了。
窦德等人安静看着如同奔雷一般,掀起来煞气如云的大军在一个人的身前退避开来。
如同波开浪斩,气魄雄浑也极。
和方才那个和煦的,温柔的侠客截然不同的气魄,威严朝着四方散开来了,牛威,窦德,管十二,单雄都安静注视着这如同黑云彻底散开的一幕,开国之君级别的从容和气质,他袖袍翻卷如云,从容得走入敌军当中,而这一支军队却要在此分散,一种无言的肃穆当中,那位秦王却忽然止步了。
他在那如同浪潮般汹涌,却在他面前分开一条鸿沟般道路的大军前侧身,回眸看过来。
一切犹如古时候的传说。
牛威等人无言,看着君王背后翻卷的旌旗。
当真是奇妙的感觉啊,在那年轻的秦王背后,敌军竟然也仿佛成为他麾下的一员,簇拥在他的身边,而后,秦王抬起手朝着这边虚邀,如同旌旗,如同那天穹之上垂落的厚重云霞,他道:“前路不远,自是有美酒无数,诸位可愿同行。”
“无妨,且放宽心。”
秦王轻声道:“孤来为诸位开辟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