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就连杨兴世都站在了韩再忠的这一边,众多岳家军战将一合计,确实如此,事情都已经做下了,索性把事情做大了去。
我都死罪了。
我还在乎是拿了一座城还是两座城?
我又不傻!
肯定是往多了拿!
韩再忠等人趁着消息未曾传播开来,干脆利落拿下诸城,顺便派人前去寻了秦武侯,等到事情暴露的时候,秦武侯的军队已经抵达进行防御。
韩再忠看似是豪迈粗狂,实际上心细如发,做事情滴水不漏,拜见之时,非得要亲自将各城官印交给了秦武侯李观一,抓着秦武侯的手臂,一阵哀嚎,说岳家军的兄弟们多么多么不容易。
说岳帅当年就是您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在太平公老爷子麾下作战的,看到您就想到太平公,想到了他日的岳帅啊。
哭嚎得惨烈,拿着李观一的袖袍去擦眼睛也就罢了。
差一点顺手就擦鼻子了。
李观一眼角抽搐。
岳家军团入了秦武侯一系,老韩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来到了这秦武侯麾下之后,往日那些个赌钱,养外室的毛病就不再犯了,杨兴世询问他怎么改了性子。
韩再忠道:“往日是在咱们自家地盘,随意一些,倒也无妨,可如今入了秦武侯麾下,世人都知道秦武侯这里律例严格,俺受些军法处置,皮糙肉厚却也没事。”
“连累了岳帅名声扫地,便是一头撞死也不行。”
杨兴世讶异,韩再忠拍他肩膀,道:“读书人说什么,橘子长在这边儿又大又甜,长到其他地方,就又小又苦,大丈夫处世,该要勇猛的时候勇猛,该要毅重的时候毅重。”
“我在陈国边疆,不放浪形骸那边人怎么信我?”
“我在这里,不坚毅勇猛,岳家军如何立威?”
杨兴世叹服道:“难怪岳帅走时,将军团交给你。”
韩再忠大笑,却等着和越千峰一起喝酒。
有许多人抨击,秦武侯侵攻他国不义。
却也有人言,本是应国攻秦武侯,如此只是反攻而已;岳家军兵团之事则更是有岳鹏武之事在前,公羊儒学,十世之仇,尤可报也,是此乎。
又有人说,秦武侯本就是天策上将军,节制天下兵马,赤帝大元帅,应国和陈国军队不受秦武侯节制也就罢了,竟还胆敢挥兵反击,到底是谁人不忠不义。
这四方舆论,争斗不息。
陈鼎业因此震怒不已,极是愤怒不甘,看着这堪舆图上,陈国虽然占据了北方应国一部分领地,可是那一片区域在几十年前根本就属于陈国。
却因为秦武侯李观一的原因,彻底失去了西南的掌控权,也失去了天下至关重要的水路,实际疆域上,虽然因为西南本身就不怎么听话,损失没有特别大。
可是水路的运输和后勤意义却是非凡。
对陈国和应国来说,水路只是很重要但是不至于是核心。
和李观一不一样,水路几乎可以盘活他的所有疆域,拥有水路之后,李观一势力的蜕变,更让陈鼎业心中焦灼若火,一股戾气都要升起来了。
李观一的蜕变和收获,比起他失去疆域更让他不甘和愤怒。
自此,陈国将会彻底被秦武侯和应国两面包夹,隐隐犹如断尾之龙,再也没有往日的声势浩大,反倒是颓唐之势,逐渐彰显出来。
陈鼎业披头散发,赤足踱步于宫殿之中。
巨大的堪舆图悬在他的身前,他看着那堪舆图,以他的眼力,已经明白,如果应国现在的情况,是多少有些民众疲惫,需要休息,需要休养民生以图谋大事的话。
陈国就真的是没有了天下的可能。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灭亡。
只不过是因为作为大国的底蕴还在。
如秦武侯,姜素这样的名将,挥军进攻,哪怕是陈国这里败多胜少,但是死命的防御,秦武侯,姜素自己大军的后勤,以及和陈国对峙导致的兵员损伤,就足以把他们自己拖垮了。
虽然,陈国那时候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但是,以一方大国,却足以把另外两个拖入无边的漩涡之中,他自己是没有可能去实现大陈一统天下的抱负和梦境了,却可以用自己的尸体,将另外两个豪雄的梦一起踏碎,一起拉扯入死亡的漩涡之中。
我不成,你们也不要想成功!
但是,这样的结局,对于陈鼎业来说,是断不能忍受的。
被李万里的儿子逼迫到了,要用祖宗基业,三百年国祚去拖死对方的境地,得要去烧祖宗的骨血,用黎民和士卒去拖死对方,这简直是,狼藉可耻到了一种会被天下人嗤笑的层次了。
陈鼎业的内心如同被猛毒啃咬,愤怒不甘诸多情绪刺痛。
他禁不住仰天长啸,咬牙切齿,痛彻心肝!
“李万里啊李万里,你有一个好儿子,你有一个好儿子啊……若是当年足够狠,足够有运气,把你的儿子也一起焚烧在那一夜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那样,就太好了。”
“剑狂不会有突破,江南还是乱战,西域也会彻底归于吾兄,我等的计策就一定能成,彻底扭转我大陈的衰颓之势,若不是你,若不是你的儿子!”
“你该死,你们父子都该死啊!”
“佞臣,佞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还如阴影一般,缠绕在这里!!!”
陈鼎业赤足,披头散发在这宫殿当中来回地踱步,他手中握着一盏灯,口中不断呢喃着——陈辅弼之死,彻底断绝了他的计策,而陈文冕似乎也真正投入了麒麟军当中。
这两件事情已经足以对陈鼎业产生巨大的冲击。
一个是枭雄破釜沉舟的决意彻底崩盘。
一个是欲要让大陈从灰烬中重生的念想失败。
再加上鲁有先之自尽,镇西雄城之失,整条水路陷入秦武侯掌控,岳家军兵团的背叛;这一件件事情,就如同一柄一柄利刃,往日所做的一切因果,此刻齐齐落在他身上。
不要说是陈鼎业这般曾经被澹台宪明影响过的人。
便是真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在这样一连串的冲击之下,也未必能够保证自己的心境和心性一如往日,陈鼎业的心境都隐隐有些癫怒了。
似乎是穷奇之血越发纯粹。
他在看望自己的儿子,现在的太子陈天仪的时候,看着那个才两岁的儿子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玩耍自己的头发的时候,心中有爱恋的同时,竟然会生出一种,用自己的手掌握在这孩子脖子上,然后将那细嫩可爱的脖颈扭断折断的冲动。
陈鼎业因为自己这样的冲动而愤怒惶恐。
这一段时间都不曾去见陈天仪,在天下大势的冲击,以及修行陈国皇室秘传神功的影响下,陈鼎业的秉性越发不受控制。
他看着这堪舆图,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天下的未来,看到天下的末路。
司礼太监偶尔走过宫殿,听到陛下的低笑。
听得到那剑在剑鞘当中长吟,发出一阵阵肃杀的呜咽。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却又有一位密使从北方的草原来了,突厥的大汗王,乃是天下第二的神将,天下最强的骑兵统帅,他们更是曾经联手打败了应国的兵锋。
陈鼎业收敛了自己对于李观一的恨意,接待了这使者,并且在皇宫当中设宴招待,这位使者也是草原的将军,叫做萨帕尔穆,颇为豪气,只是在宴饮之后,秘密拜见陈鼎业的时候,却突然开口道:
“今日宴饮上的,都是大陈皇帝陛下的心腹,本来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隐瞒他们的,可是末臣来此,是带着大汗王的许诺和善意来的,不能不规避开众人的耳目。”
“伟大的陈皇帝陛下,我们已在之前的合作当中,击败了应国的猛虎,占得了大片的土地。”
“听说,应国的姜万象大帝已衰老了,而中原的江南,又有新的英雄崛起,恕在下失礼,以陈国现在的国力,几乎不能够再去期望天下了。”
“大汗王陛下提出联手。”
颓唐的陈鼎业抬眸,看着这精悍的草原将军,后者露出雄鹰一般的微笑,道:“陈国现在被秦武侯和应国夹在中间,中原往北属于应国,而水路往西皆是秦武侯麾下。”
“陈国的疆域虽然还大,但是却也只在这个中间。”
“一旦两个国家修生养息,缓过劲来,陈皇陛下的局面可能就会更为艰难吧,再不能够发扬祖宗的基业,占据中原,可是,我们草原没有参与到之前三年的大战中,仍旧精悍勇武。”
“我们可以出兵,帮助您清扫这周围。”
“只需要在打败了应国之后,将应国背部的两千里地,西域和草原接壤的三千里地,都归于我们,而剩下的辽阔中原,近乎于两倍于陈国现在的疆域,都是您了的。”
“您只需要打开关卡,让我们的铁骑一商会的名义进入中原,大汗王愿意和您一起,分享这个天下!”
“甚至于,愿意和您联姻,成为血脉相联的亲人。”
陈鼎业的眸子似乎是喝酒太多了,看着这个年轻的草原王族将军,道:“你们帮我出兵?”
萨帕尔穆道:“是的。”
陈鼎业道:“为了帮我?”
萨帕尔穆道:“我们的大汗王陛下知道您和江南的秦武侯之间的恩怨,那一头麒麟成长起来之后,一定会来咬断您的咽喉吧,而现在的陈国,在狼王死后,已经不能够和他争锋。”
“大汗王陛下和您是朋友。”
“愿意为您分忧,打下天下之后,您占据三分之二,我们占据三分之一;让我们两家的孩子彼此通婚,在未来亲如一家,整个天下都会是我们黄金家族的血脉了。”
陈鼎业道:“你们帮我杀死李观一?”
萨帕尔穆谦卑道:“是的,大汗王陛下,甚至于愿意亲自率领铁浮屠,踏破江南。”
陈鼎业看着他送上的卷宗,看到了希望迎娶的陈国宗室女子,那浑浊的眼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十三可汗愿意迎娶薛霜涛为侧妃子】
薛霜涛。
陈鼎业想到那个薛家的女子,今年十九岁了,掌控长风楼,出落得越发清丽,也和那李万里的儿子李观一有说不出的关系。
将这个女子嫁到草原去。
必可以狠狠地报复李观一。
又有铁浮屠,有天下第二神将去讨伐江南,麒麟军才经历过漫长的征战,定是顶不住这样的战斗,就算是战争上不会被蹂躏般地击败,也会被拖垮后勤,拖垮整个势力。
这是复仇的好希望,陈鼎业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变化。
他穿着宽松的衣物,饮酒,道:“要我开城池,让你们进入我国家之中?”
“是的。”
陈鼎业道:“要我允许你们,在我大陈的国家之内驻扎兵马军团?”
萨帕尔穆谦卑道:“这也是为了对抗那位秦武侯。”
陈鼎业道:“还要我以南方之地,为你们提供后勤和军粮?”
萨帕尔穆道:“是的。”
他很自信,因为大汗王他们的推测里,陈国现在,就像是被放了血的巨人,血液和力量不断地从伤口里面,一点一点地流淌出去,最后只有耗尽力量死亡一个结局。
若是不想要在十年内一点一点衰亡,直到四方都崩塌,不甘心地灭亡,和突厥草原联手,是最好的,那样的话,陈国可以绵延下去,可以有超过过去的功业,可以有超越过去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