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神鹿好奇,却见虚幻身影,袖袍翻卷,双眸墨色,却又有了一缕淡金色流光,浩然持剑而来。
其开口,嗓音如万民震荡,高渺淡漠。
“白帝,又如何?!”
手中长剑古朴,有金红色的流光和纹路。
抬起,斩落。
嗓音漠然。
“就请君,先行赴死!”
巨大的赤龙法相昂首长吟,旋即缓缓散开,白蛇国运被直接斩去,九色神鹿亲眼目睹这凶悍惨烈的一幕,身躯都有些稍稍僵硬。
最后她以妙法展现出的画面就凝固在了这提起剑,袖袍翻卷,如君王一般淡漠的姿态上,即便是神鹿都有些微惊悸,感觉到了后背微微发寒,然后就有些悲伤:
“西域真的是多事之秋啊,又从哪里出来了这样一个,有着中原君王气魄的人?”
“怎得从来没有见过?”
“不知道要乱多少。”
“党项国要灭亡了啊,只是短短两年多的国祚。”
“趁着吐谷浑之灭亡而崛起。”
“崛起之后,又和陈国联姻,纵横四方,好生威风;但是其衰落也如此之速,转瞬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可以见到,人间的国度和人一般,不能够是一日一日鼎盛的……”
“那小家伙最近也没有以王印联系我。”
“许是在这乱世里面吃亏了呢?”
九色神鹿叹息,看着苟延残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亡了的党项国,看着四方的刀兵大起,党项国的国都里面却是一片歌舞升平,穿着中原丝绸衣裳的贵人们出行排场都很大。
皇宫里日日夜夜,歌舞不休。
听说党项国主最近立国,称帝,又立下了太子储君。
为太子在各部贵族里面遴选各大部族的贵女。
只这位西域大夏国的武皇帝看到那贵女年少貌美,身段婀娜,竟是把自己的儿子打了个惨,于新婚之夜,把本来的儿媳妇强占了。
却又因为积威甚重,没有敢说什么。
只他的儿子,那个两年多前被送到中原陈国当质子的那位世子,被父亲抢了青梅竹马,又打得半死,下了牢狱,独自凄凉。
越是国家灭亡之前,反倒是越是喧嚣热烈。
诸多往日不可能出现的事情,都在这巨大压力之下不断发生了。
九色神鹿悲悯地看着这一片大地。
当真熟悉啊。
如果不是这城池更大了,如果不是在这里的人们穿着不同的衣服,说着不同的话的话,她几乎要以为,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就是几百年前,几千年前发生的。
恍惚之间,如那一代代的君王又有轮回来此。
宣称自己天命,说着类似的话语,做着相同的事情。
宣扬自己的威严。
这些事情,从不曾变过。
九色神鹿低头看着这繁华人间,跳跃远去,只是在路过一地的时候,忽然心中惊悸,头顶九色流光闪过,忽然腰部一痛,金色鲜血淋漓,不住洒落大地,回头却看到,一枚有着倒勾的苍青色箭矢射中了自己。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凌厉无比的破空声音传来。
她足下的云霞被撕裂出一道漩涡。
低头看去,看到烈烈的旌旗。
摄政王陈辅弼站在西域的高坡上,手中握着的战弓剧烈鸣啸,如同雷霆,他的鬓发已白,是不符合这个年岁的衰老,目光则如同鹰隼,盯着天空,道:“可惜了……”
“方才窥见一九色华光,似是什么宝物神兽跃过。”
“本来还打算射下来,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没有想到,如此机敏,竟然被祂躲避过去了,可惜……”
狼王把手中的弓抛出去,旁边的名将萧无量抓住,这位面白无须,神色清俊的神将道:“应是西域传说之中的九色神鹿,和我中原太古赤龙,学宫麒麟一般,是天生灵物。”
狼王随意道:“是,就和李万里那一头火麒麟似的。”
“我只想要看看,这般神妙传说。”
“壁画和史诗里象征着威严的神兽能不能被杀死。”
“若是能杀死祂,对于西域人的士气,应是偌大的打击才是,可惜,却有几分玄妙。”
狼王眉目睥睨,对于所谓的天生神灵,威严祥瑞,并无半点的放在心上,他是那种霸道的统帅,以力量纵横天下数十年的猛将,几经起落,早已不相信所谓的大运天命。
赤帝有赤龙,最后王朝仍旧衰败。
李万里也有麒麟,还是死于宫廷之中。
握着一把剑,走路的时候还是不平,有些一瘸一拐,他天生高低脚,走路虽不平稳,但是年轻的时候还不至于如此,这一条腿,是当年那位天下第一神将给他留下的。
无边煞气,刺入骨髓。
又因为当年和李万里反目,被李万里击败后,废去了武功,这伤势反倒是扩大,虽然之后以诸多手段,修行陈国祖传神功,耗费寿数,修为不单恢复,更有进步,可这武功并不擅长修复躯体,这伤势还是留下来了。
如今风雨大作的时候,天下第一神将的煞气兀自在骨上刺痛不已,如同一捧细如牛毛的冰针,痛煞。
萧无量道:“虽不知为何,但是党项国国运崩灭,就相当于一座庇护他们的大阵失去了效果,不提他们城池上大阵至少削去了二成的力量,这倒只是寻常了。”
“只是他们的君臣将相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
“心中皆慌乱恐惧。”
“已经有贵族,将军来投靠我们了。”
“主公……”
摄政王淡淡道:“都杀了罢。”
萧无量心中一凛。
这一瘸一拐的老狼王语气漠然:“党项人自己创造的国度,党项人都能做叛徒,这样的人,背叛自己的种族都做了,他日也一定会背叛我们。”
“当杀!”
“反复不定,时而和我方接触,时而又效忠党项。”
“蛇鼠两端,摇摆不定,当杀!”
“而那些最坚定的党项人,忠诚于自己的国家,忠诚于自己的部族,我等尊重他们。”
“当杀。”
三句当杀,杀意凛然。
萧无量沉默,道:“若是如此强硬的态度,党项国恐怕反倒是会被这种压力之下凝聚起来。”
陈辅弼道:“要的便是如此。”
狼王的披风在西域辽阔的风中晃动着,他手中那柄极为锐利的战刀低着地面,双手虚笼罩着刀柄,嗓音洪亮道:“我们是来征服他们的,不是来谈判的。”
“我手中只有刀,不是我那弟弟那样权衡的人。”
“来到这里,此灭国之战,一定要有力,一定要决然,不如此,我等如何立国,我们打出威风来,怀柔之策,是下一代,下下一代该做的事情。”
“那是文冕的事情了。”
“也或许是李观一,或许是姜高。”
老狼王的脸上有一丝柔和。
“但是,我不同,我这一辈子,就该在战场上。”
“走到最后。”
萧无量看着鬓发皆白的老迈狼王,垂眸不言,二十年前,正当鼎盛的狼王四十余岁,而今,当年只是十六岁出阵的萧无量自己也已经三十多岁,太平公死于宫廷,狼王老于西域。
天下风起云涌,四方皆变,这样的变故激烈迅猛,一时如梦。
老狼王道:“最近西域之中,起来许多所谓的可汗王。”
“但是值得注意的不多,其中之一,是阿耆尼城中,有一被称呼为【天格尔】的中原人,传说之中,他趁着江湖那阵魁攻魔宗的时候,挥军十万进入了阿耆尼。”
“十万统率能力,怕是有假。”
“可是城池易主,不是虚的,无量多加注意。”
萧无量道:“是。”
他们现在的目标自然是党项国,也就是那西域大夏国,是要放缓战略,等待着这党项国死前最后一股气炸开,然后顺势收割——
一国灭亡之后的尸骸,对于这天下的王侯,都是无比珍贵的财富。
党项国吞吃了吐谷浑的尸骸,遂以立国。
这也是整个西域忽然汗王四起的原因。
他们的目光都注视着明显衰颓的党项国,想要吞吃第一口,成就自身霸业,摄政王安静注视着这些,手掌已握紧了刀锋,想要吞吃这东西的话,没有本领,就连自己也被他吞下吧!
西域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谁,才是下一个西域霸主!
萧无量胸中激荡,他沉声道:“末将会遣人盯着阿耆尼,只是,率兵十万,怕是虚假,但是兵家不可以不虑败,若是那里的主将,当真有率军十万之能……”
老狼王道:“那就是李观一。”
萧无量瞳孔收缩,下意识反驳:“但是,主公,他此刻在江南,您有什么理由吗?”
老迈的狼王放声大笑道:“所谓兵法的奥妙,就在于让敌人不知道自己的行动,而呈现在外面的那些情报,都是谋士们拿出来,蛊惑天下人耳目所用。”
“我所见者。”
“大势也!”
“若可以确定,确确实实统兵十万的话。”
“如今之天下,有这样的本领,能出现在此,可出现在此,也必须出现在这里的,只有那一头麒麟了。”风沙吹拂狼王的鬓发,他目光注视着这辽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