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是儒门的基础。
诸多世家子早有准备,一一起身,论述自身的领悟,旁征博引,文采华丽,引得旁人称赞,李观一听得昏昏欲睡,青铜鼎自今天走入这文会,就持续性散发出一股股热流,让李观一身躯紧绷。
他内观内气,但是青铜鼎没有变化。
只是给他一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感觉,就在此刻,杜克明看到了那边闭目盘坐的少年人,在听闻那两句话之后,其余人入不得他的眼睛,直接干脆道:“李观一,你觉得如何?”
李观一睁开眼睛。
看到那眉目锋锐的少年。
他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交了白卷,摆明了不能上榜的,得不到那比通关文牒还要有用的偌大文名,所以不知道杜克明为什么要询问自己。
既已经输了,索性不必在意。
或许是薛神将的蹂躏。
李观一心如死水一样。
哪怕是此刻,这一个个看着就知道身居高位,出身富贵的人看着自己,他的心境都没有丝毫的涟漪,抬眸平和道:“仁?”
李观一坐在那里,他本来是可以用之前听过的答案回答的。
可此刻的他却对这个字有自己的理解,道:
“武,就是仁!”
一片哗然,连抚琴的声音都中断了。
那些士子们轻声闲谈,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粗鄙武夫,终于还是世家子弟,素来无法无天地惯了的,于是都哄笑起来,压都压不住,有人笑着斥责道:“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爱人,好施,才是仁。”
“以武杀人,算是什么仁?终究是个粗鄙武夫!”
“哈哈哈,是啊,薛老,您是被骗了吗?”
那少年人反而是从容不迫,安然坐在那里。
一声脆响!
把声音都压下来了。
薛霜涛手里的玉镯砸在了大鼎上,破碎的声音一下让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看着那一枚玉镯碎裂,死寂之后,就是尴尬,少女站在那里,眸子眼角微微扬起来了,杏瞳扫过了周围,微微笑起来,温软行礼,道:
“不好意思,玉镯不小心掉了。”
“打扰周围,霜涛为诸位抚琴以赔罪。”
她抱着琴走过去的时候,黑发落下,隔着琴冲少年眨了眨眼,轻声道:“送你了。”
送你扬名的机会。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杜克明看着李观一:“何以解?”
那把刀放在膝上的少年回答道:
“约束自己,好施,不过只是满足自己标榜【仁】的自我满足罢了……但是,施舍了东西得到心中满足的君子回去标榜自己的仁德,可是受苦受难的人还是越来越多,这是为什么?”
慢慢的没有人能说什么。
少年按着刀。
眉宇凌厉地扬起,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装着的人,可是此刻却是自心中坦然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扫平天下,四海归一。”
“所以百姓不必受战乱之苦。”
“才是大仁!”
杜克明安静下来,魏玄成道:“什么是义?”
“义?”
李观一道:“其言必信,其行必果。”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虽九世之仇犹可报之,为义。”
仁者扫平天下,义者报尽血仇。
魏玄成眼力刁钻,嘴唇微微开合,和旁边两位师兄道:
“完了,气度很大,心眼很小。”
“这小子记仇。”
众人安静,觉得这人说的话语荒谬,但是却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度,那少女抚琴清越,李观一坐下,对着薛老那边的方向微微一礼,道:“是我一家之言而已,诸位见笑了。”
气氛才安静下来,王通看着那少年,温和道:
“那么,写一首诗便是。”
李观一道:“请问什么为题。”
王通笑起来了。
“随你喜欢。”
你就算是在这里写一首打油诗都可以了。
李观一微微抬了抬眉,不知道为什么,王通的身上,没有法相,可却有一股刚正泠然的气度环绕,李观一感知到了胸口青铜鼎的温度越来越高,赤龙和白虎缠绕其上。
赤龙似乎要沾染文运。
而这种文气的气运,在王通夫子说出随你喜欢之后,到了极致。
汇聚如云海,赤龙则盘旋于其中。
李观一提起笔。
在三十年最大文会当中,那一位位名士目光落下的时候,文运化作了的一条苍龙,和法相起舞了,李观一冥冥中感觉到了某种,说不出的气息出现了,他落笔,体内的气息就仿佛可以踏破那一个关隘,但是不知为何,心中有感觉——
还差一步。
差一筹。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天空传来了一阵阵轰鸣声音。
远处山峦撼动,天穹云霞赤红!
如同阴阳二气流转。
在文运被催动到了极致的时候。
武道之气,堂皇而来。
浩瀚磅礴,冲天而起,撞入李观一青铜鼎内,兵戈之气,化作第二只白虎咆哮,于是龙虎法相升腾,文武之气在内冲撞,化作的龙虎直接交汇化作风云,交回盘旋,李观一动作凝滞,有大笑声音远远传来——
声如奔雷。
“岳帅麾下马前卒,越千峰!!!”
“来此,邀战!!!”
落入李观一耳中——
却是。
龙吟,虎啸。
天变。
第50章 少年意气
武者的气息冲天而起,搅动了天穹上的赤红火焰,让天上厚重的云海沾染了赤红的颜色,越千峰站在这山巅,却没有如那朝廷之上的衮衮诸公所猜测的那样,直接撞入城池。
以南陈步战第一的实力,若是他撞入关翼城之中。
以步战厮杀,则罕有人能拦得住他。
他足以如同一柄锋利的戈矛那样,狠狠地凿入这陈国的内部,直接冲击到距离这里不过二百里的江州城,那样的话,就是猛虎入了这尘世,就算是那京城的诸公都会恐惧。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越千峰提着酒坛,站在这里看着那城池里的百姓,烟火红尘,却在听到了越千峰大吼之后,变得慌乱起来,他收回目光,抬起脖子,喝酒,喝一文钱一杯,三陌一坛子的劣酒。
这是他们的同袍,拼尽一切不惜战死,也要保护的人。
他又怎么能够调转自己的兵刃对准他们?
如同他这样宗师般的武者,哪怕手中没有神兵,单人暴起,也足以轻易造成数万人的死伤,在他的拳劲之下死去的会是谁?是谁的父亲,是谁的孩子,是谁的女儿,是谁心心念念的人?
他提起了酒坛,仰脖饮酒,烈酒入喉。
被他抓来的通缉犯战战兢兢,最后在他的目光下,扑向了城池的三个门,只留下一个门,这些通缉犯体内有赤龙劲气,若是对百姓动手的话,下场如何,他们不想要再感受。
不愿意配合的那些通缉犯被那大汉一拳头一个,把脑袋打成了烂西瓜,杀这些逃犯的时候,越千峰眼底杀意冰冷,如同看一个死人,却是比这些穷凶极恶的通缉犯更恐怖。
在这些通缉犯奔赴向三个城门,打乱视野的时候。
祖老会自最后一处的百姓之中从容入内。
墨家的巨子,和阴阳家的司命等待在那里。
而最关键的,不是那些通缉犯,而是越千峰,是他这足以吸引整个城池所有强者,贵胄,世家目光的叛逆,以让祖老安全入城,完成营救岳帅的最后一环,这就是计策了。
天下的名将,怎么可能是不懂得用计的蠢夫。
在一开始叛逃岳家军,他的目的就是这样。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此身在此而陨。
越千峰咧了咧嘴,在心中轻声道:
岳家军,不伤百姓。
边关战将,不搅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