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确定四周无人后,仍是让那些持剑的白衣少女去往各处墙头盯着,这才蹲下身,左手掏出一只流云漓彩的精美小盏,七彩颜色,莹彻光亮,此盏被老人小心翼翼拿出袖后,顿时照耀得四周泛起一阵彩色,美不胜收。
老人赶紧一挥右手袖子,微微压下那些流淌满地的七彩颜色,嘴中默念,壁画上的各色美人,开始线条缓缓流动,一位位飘荡离开墙壁,纷纷涌入琉璃小盏内,三十位容貌、服饰品相最好的壁画女子,最先进入小盏,之后是十数位面容完整、四肢衣衫损坏的女子,最后壁上只留下面容身段俱毁的画中女子,似有一阵阵细微呜咽声,如溪涧清泉流淌过石。
老人还不愿就此罢休,连正幅彩绘壁画的底子都给抽出来,收入小盏,那些好似丢失庭院住处的残破女子,愈发凄婉哀怨,在空落落的墙壁上如泣如诉。
老人收起小盏,起身后俯视着墙壁上零零散散的残余女人,又摇了摇头,心痛不已,抬起大袖,一掌重重拍下,那堵墙壁瞬间化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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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铺再次开门,但不是重新做生意,三个店伙计各自去往郡城一处,尤其是那个俊秀少年跑出去的时候,满脸喜气。米铺掌柜老人则带着夫妇二人,走在一条僻静巷弄里,妇人问道:“城隍阁的金城隍,已经沦为你米老魔的傀儡,哪怕修为有些下降,怎么可能突然就金身炸裂了?小小一座胭脂郡,难道还藏有中五境的高人?”
米老魔心情不佳,最大的杀手锏和护身符,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换做谁都没好心情。
他想了想,摊开手心,还是打算冒险尝试一下掌观山河的神通,这等上乘术法,一直被屈指可数的正道仙家所珍藏,秘不示人,米老魔也是因缘巧合,得到一本残缺的外道秘籍,才学了点皮毛,由于残缺秘籍少了半数运气口诀,每次使用起来,都要耗费他一滴心头血,代价极大,而且遥遥偷窥观看之地,若是境界相当的练气士在场,很容易就会察觉,极有可能循着蛛丝马迹就一路杀至,于是好好一门无上神通,就因为残缺不齐,变得无比鸡肋。
山上的仙家门阀,之所以根深蒂固,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们拥有代代相传的秘诀心法,没有任何后遗症,通过一代代祖师爷的不断完善,趋于圆满,而无瑕疵漏洞,所以根本不需要子孙后代和得意高徒,去自己摸索去碰壁,传闻一些最上乘的宗门秘法,甚至能够让修习之人,有望跻身上五境,而次一等的旁门左道,也是能够帮助跻身中五境的阳光大道。
反观世间有多少野修散修,因此走火入魔?不计其数!
米老魔手心渗出一滴猩红浓郁的鲜血,突然砰然炸裂,血雾弥漫,老人掌心很快出现一幅景象,正是那座城隍阁,老人眯眼望去,看到了那位“老神仙”和白衣侍女们的身影,老人微微晃了晃掌心,原本囊括整座城隍阁的景象,很快变得只剩下一座城隍殿废墟,因此老神仙蹲在地上的身姿更加清晰。
米老魔呵呵笑道:“天助我也!陈老儿耐不住性子,亲自来此查看,他这是自投罗网了!”
妇人眼神发亮,死死盯住图像中琉璃仙翁手上的琉璃小盏,“那就是仙人遗物琉璃盏?”
米老魔骤然握紧拳头,手心那团血雾重新回到体内,转头冷笑道:“怎么,要跟我抢?”
妇人眼波流转,媚笑道:“奴家哪敢呀。”
米老魔不理会这妖妇的装模作样,心中快速权衡利弊,
陈老儿此次所求,一开始就是那幅金城隍眼皮子底下的壁画,他嘴上说是贪图那幅壁画的精气神,经过数百年香火熏陶,蕴养出了真正有仙气的美人儿,而且在乱葬岗收集到女子魂魄后,还可以将壁画作为她们新的栖身之所,一举两得,说不定能多养出几头彩衣女子的女鬼阴物。
米老魔此事才在心中恍然,说不定……那枚来自龙虎山天师府的印章,根本就不在郡守府邸或是赵府,而就在那城隍阁!而这个老朋友一开始就想着要独吞所有好处,根本就没想过要将他们师徒苦苦谋划多年的印章留下来。
好一个琉璃仙翁陈老儿!
老伙计,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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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郡城上方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缓缓变得阴暗起来,乌云从四方飘来,以至于变得黑云压城,让人胸闷不已。
一辆马车安然驶出城南大门,老幕僚一手持马缰绳,一手从身边拿起早早准备好的一壶好酒,刚要喝酒,就看到不远处的官道路边,有个穷书生在那里使劲招手,大声嚷嚷着“老宋老宋,我是你家大小姐的朋友,她在马车上吗?”
清瘦老人心一紧,难道是妖魔早就盯上了郡守府?决意要斩草除根?连公子和大小姐都不放过?
女子赶紧弯腰掀开车帘子,欢快道:“宋叔,是我朋友,他叫柳赤诚,是白山国的游学士子。”
又有一颗脑袋探出来,疑惑问道:“柳赤诚,你不是早就出城了吗,怎么才走到这里?路上又调戏哪家姑娘小姐啦?”
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马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开。
只能静观其变了。
听到刘高华这个未来小舅子的调侃,柳赤诚翻了个白眼,屁颠屁颠往前小跑,虽然不知道为何老妖怪要突然从天空降落,还把身体暂时还给了自己,但柳赤诚也懒得管这些了,反正老家伙跟自己保证,只要说服这辆马车掉头回城,他就可以只用一根手指头解决掉所有麻烦。
不过这会儿柳赤诚身上还穿着那件粉色道袍,但是老家伙说十境以下的练气士,包括狗屁金丹神仙在内,全都没办法看出他施展的精妙障眼法。
柳赤诚站在马车旁,气喘吁吁,问道:“咋的,你们也要跑路啊?刘高华,你这个不孝子,忍心把你爹娘丢在水深火热之中?城内那么多兴风作浪的妖魔,你身为郡守之子,就该身先士卒啊,最少也该振臂高呼,守住郡守府大门,誓死不退才对。我这不走出城很远了,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离开,你想一想,哪怕是我这么一个外乡人,都会觉得大义当前,我辈读书人就该慷慨赴死……”
老幕僚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巴掌朝这个穷书生脸上扇过去。
刘高华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穷书生。
他姐已经眼神迷离,泪眼朦胧了,双手交错捧在心口,觉得她的柳郎,肯定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刘高华白眼道:“要回你自己回,我要跟我姐避难去了。”
柳赤诚心里犯嘀咕,老头儿,咋办,这个小舅子没啥英雄气概,我这是对牛弹琴啊。
突然之间,柳赤诚发现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腿了,一脚“轻轻”踩在官道之上。
轰然巨响。
整条官道之上,扬起阵阵尘土,从城头那边看来,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条长达数里的黄色蛟龙。
柳赤诚咽了咽口水,咳嗽一声,双手负后,尽量让自己多一些高人风范,“实不相瞒,我柳赤诚,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金丹境神仙!”
老幕僚骇然失色,一时间怔怔无言。
恐怕只有彩衣国最最顶尖的江湖大宗师,例如那位隐居世外的老剑神,才能有这一脚之威吧?
难道眼前这个不着调的穷书生,真是游戏人间的山上神仙?
柳赤诚尝试着一踮脚尖,想着直接飞到马车上,但是身体纹丝不动,只好自己灰溜溜地爬上马车,挤入车厢后,坐在面面相觑的姐弟之间,盘腿而坐,柳赤诚转头望向那位激动万分的女子,微笑道:“刘小姐,心诚则灵,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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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和银铃少女来到太守府附近的一座屋脊上,陈平安停下身形,少女正要开口问话,陈平安指了指府邸墙头和高楼,少女顺着方向望去,心头一凛,是一张张墨家特制的强弓,箭尖齐齐朝向两人,十数位挽弓力士,一律披挂彩衣国军方制式甲胄,少女皱眉道:“好像是马将军留在府上的亲军,未必认得我,不然我大喊几声?只要我露面解释一番,就行,怕就怕官场上一番问询,要花费不少时间。”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天色,稍作犹豫,“分头行动,你不用着急冲进去,被拦下后不妨先跟他们解释,但我必须马上找到朋友们。”
少女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点头道:“好!就听老神仙的!”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一跃而起,一枝箭矢迅猛而至,陈平安身形骤然拔高,踩在箭矢身上,轻轻一点,直冲郡守府。
第231章 又见城隍爷
(祝大家新年快乐,么么哒~)
陈平安的硬闯,迎来了一拨拨精准有序的箭矢阻滞,马将军安插在郡守府的这些嫡系亲军,都是从边关带回的头等锐士,膂力惊人,而且久经沙场考验,哪怕面对一位山上人,仍是配合默契,陈平安从那边屋脊起身飞掠,到落入郡守府深处,在这个几个眨眼功夫而已的短暂过程中,不得不用手拨开两支气势汹汹且准头极佳的箭矢。
银铃少女高声喊道:“我是郡守之女刘高馨,老神仙是来助阵的盟友,恳请诸位放下弓箭!”
陈平安身形落在官邸正厅大门口,头也不转,侧身横移两步,伸手握住一枝从背后激射而至的箭矢,箭身篆刻有古朴云纹,且凿有三道细微凹槽,期间光彩流动,陈平安随手一丢,将箭矢订入地面,沉声道:“徐大侠,张山,你们在不在大堂?那晚在湖心高台显露神通的老者,是这次城隍阁遭难的幕后主使人!”
大髯汉子率先飞身而出,披甲武将和道士张山峰紧随其后。
一尊丈余高的黄铜力士大踏步轰然冲来,二话不说对着陈平安就是一拳砸下,陈平安只得伸出手掌,挡住那只拳头,崇妙道人精心画符打造而成的这尊黄铜力士,实力不俗,虽然品相不高,但是战力足以媲美二境巅峰的纯粹武夫,可被陈平安五指挡住拳头后,身躯关节处剧烈颤动,发出阵阵嘶鸣声,却始终无法前进分毫。
刘太守也快步跑出大门,仰头望去,见着了那位站在墙头上的银铃少女,立即高呼道:“是我女儿,是我女儿刘高馨,诸位猛士莫要误伤了她!”
大髯刀客也跟旁人赶紧解释道:“是我们朋友,名叫陈平安,之前去往调查城隍阁的虚实。”
披甲武将点了点头,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军中手势,潜伏在各处的弓箭手,没有立即收起手中一架架强弓,只是箭头往下一压,紧绷如满月的弧度,同时缩回弧月形状,如出一辙,几乎连弧度变化都丝毫不差。
游历过许多国家的徐远霞,心细如发,在见到这一幕后,顿时大为叹服,不曾想彩衣国这般书卷气弥漫的地方,还有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那位如今负责坐镇城东门的马将军,必然是一位治军有方的大才。
崇妙道人掐诀召回那尊出师不利的黄铜力士,脸色不太好看,冷笑道:“黄老神仙是主谋?哈哈哈,你这黄口白牙的少年郎,我倒是觉得你才是想要浑水摸鱼的歹人!”
道袍鲜亮的老道人转头,对刘太守和武将说道:“若是道法通天的黄老神仙,是那居心叵测的主谋,那我等还在这里谋划什么,干脆等死好了。再说了,黄老是幕后凶手的话,何必脱裤子放屁,主动为我们示警?”
刘太守沉吟道:“道理是说不通。”
武将倒是为那少年说了一句公道话,“邪魔外道,最擅长兵行险招,不可以常理揣度。我们目前最好谁都不要轻信,不妨先听那少年怎么说。”
少女刘高馨跳下墙头,一路飞奔而来,身法充满灵气,尤其是银质铃铛的叮叮咚咚,身边荡漾出阵阵金色涟漪,分明是登堂入室的修行中人,刘太守顾不得深思为何女儿变成了飞来飞去的神仙,等到小女儿来到身边,立即着急道:“有没有哪里受伤?你这个臭丫头,现在郡城这么乱,瞎跑什么,胡闹!”
刘高馨指了指陈平安,“老神仙……”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先前赶路的时候,一手飞剑术惊天动地的老神仙,专门告诉她不要多说城隍阁的那场战事,他目前还不愿意泄露身份,以免郡守府也有作祟妖魔的内应,早早起了戒心。
刘高馨连忙亡羊补牢,“我和陈平安陈少侠,在城隍阁遭遇了一位枯骨女鬼,正是那晚湖心高台率先露面的彩衣符箓美人,她正是祸害郡城的妖魔之一,我和陈少侠好不容易将其制伏,不料城隍爷和两尊文武属官神像都入魔了,七窍之内黑烟翻涌,就要将我们打杀,所幸有位会飞剑的老神仙横空出世,救下了我们,只是老神仙也身受重伤,要我们先来报信,那位姓黄的家伙,与盟友处心积虑图谋一件法宝,要我捎话给爹,咱们绝对不要引狼入室!老神仙还说必要时刻,他调养好气海和本命飞剑后,一定会再度出手,帮助我们斩妖除魔!”
陈平安神色自若,在心中则为少女的灵机应变称赞一声。
比起棋墩山的朱鹿,以及当初破败寺庙前,那伙鲜衣怒马的江湖儿女,名叫刘高馨的银铃少女,确实要强上太多了。
众人一起快步返回正厅,不等落座,就有一身血污的披甲锐士进入,说是郡城之内,多处出现如同陷入魔障的百姓,开始疯狂杀人,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街坊邻居,都不能幸免,这些好似纯粹武夫走火入魔的郡城百姓,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眼眶渗出鲜血,而且身形颇为矫健,极为棘手,已经有许多官府兵丁和捕快受伤。
不但如此,郡城有数处地方,既有游人如织的石拱桥,也有僻静巷弄,几乎同时出现了猩红光芒,方圆十数丈内,草木枯黄,游鱼翻起肚白。
正厅内气氛凝重,刘太守强自镇定,开始排兵布阵,除了派人火速前往城东门,通知马将军小心那位黄老神仙之外,厅内众人两人组成一队,联手去往各处古怪,以防不测,只要发现魔障百姓或是妖头阴物,可斩立决。
除此之外,郡守府内所有胥吏都要离开官邸,通知城内百姓马上返回家中,暂时不得出门,一经发现,以犯夜禁律从重处置。大髯刀客徐远霞和张山峰一路,一位纯粹武夫,一位道士,正好配合。崇妙道人和那位披甲武将一伙,在刘高馨的竭力要求下,她追随陈平安,刘太守再大公无私,哪里放心自己宝贝闺女去涉险,好在那位江湖武人义士主动请缨,协助陈平安去往赵府门口,刘太守这才千叮咛万嘱咐,要刘高馨不许冲动,一切听从两位高人的吩咐。
刘高馨当然欢天喜地,满口答应下来,刘太守怕她不上心,又拉住她叮嘱一番。
少女便有些不耐烦了,突然身边那位不显老的“老剑仙”提了一嘴,“刘小姐,不要让太守大人担心。”
刘高馨愣了一下,转头望去,看到陈平安既不是生气恼火,也不是倚老卖老,就像是简简单单,要她把当下这件事情做得更好一些。刘高馨虽然不明就里,还是耐着性子跟父亲告别,保证自己不会意气用事,刘太守这才略微放心,最后向陈平安和那位武人抱拳致谢,诚恳道:“小女就有劳两位侠士多加照顾了。”
两人还礼。
三人火速去往距离官邸只隔了两条街的赵府。
那位姓窦的武人抬头看了眼天色,摇了摇头,感慨道:“山上神仙也好,妖魔也罢,骨子里其实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不该如此。”
陈平安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不言。
三人到了赵府门外,已经有眼眶渗血的魔障男女往外冲杀,张牙舞爪,奔跑迅捷,外边刀客和弓箭手多是郡城捕快和官邸衙役,平日子最多是和江洋大盗和小蟊贼打交道,哪里见识过这番画面,大多脸色雪白,弓箭的准头不堪入目,而且那些魔障了的赵府家丁婢女,哪怕身中箭矢,竟然依然能够继续向前,陈平安亲眼看到一位满脸鲜血的少年,被一支势大力沉的箭矢在二十步距离内-射中胸口,整个人都被巨大的贯穿力带飞出去,后仰倒地后,一个挣扎就站起身,胸口还插着大半支箭矢,一边呕血,一边继续向前冲来。
弓手和捕快刀客的粗劣阵型,几乎是被一冲即溃,只得与那些悍不畏死的魔障近身肉搏,若非陈平安三人刚好赶到,源源不断涌出的赵府人氏,恐怕就要流窜各地,形成一股类似蝗群的灾祸。陈平安不知魔障是否有化解之法,更多还是以拳脚将那些赵府魔障打飞回大门附近,刘高馨铃铛大振,金花朵朵飘散四方,那些魔障只要被金色花朵沾边,就会全身溃烂,变成一摊鲜血脓水,腥臭冲天。
姓窦的刀客抽刀出鞘后,刀身绽放出刺眼的雪白光芒,每一刀下去,就直接将魔障男女老幼一刀劈成两半,这位武人的刀法极其不俗,分明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宗师境界,直截了当,招式直来直往,毫不拖泥带水,但是比起大髯刀客徐远霞的刀法,此人出刀少了沙场粗粝气息,多了几分出神入化的气象,极有可能是一位四境武夫往上走的武道宗师,由此可见,在官邸正厅那边的不显山不露水,更多还是江湖上所谓的真人不露相。
刘高馨挡住一波赵府魔障后,发现自己周围,是满地鲜血和残肢断骸,突然蹲下身,呕吐起来。
赵府内红光一闪而逝,散发出浓重的阴郁气息。
陈平安眼见着赵府门口暂时没有危险,脚尖一点,身轻如燕迅速掠过高墙,直奔红光起始之地。
循着那抹红光的蛛丝马迹,陈平安来到一座雅静庭院,有三层高的私家藏书楼,有一位白衣公子哥坐在楼外台阶上,坐姿慵懒,手肘抵在椅把手上,一手托腮帮,一手捧古书,打着哈欠。
俊逸非凡的公子哥,斜眼陈平安,微笑道:“怎么这么晚才来?这位公子器宇不凡,是山上修道的仙师?还是行走江湖的宗师子弟?”
坐直身体,赵府公子哥伸手指沾了沾口水,轻轻翻过一页书籍,顿时书页之间,又有猩红光亮一闪而过。
红光汇聚成一条粗绳,像一条蛇蟒在空中扭曲翻摇,在院子高墙那边略作盘桓,就要冲入府邸某地,试图依附在府上众人身上。
陈平安一拍腰间养剑葫。
那条猩红蛇蟒被一斩而断。
白衣公子哥一挑眉毛,“呦呵,还是位小剑仙?了不起了不起,听说下五境的剑修杀力巨大,但是很容易体力不济,几口剑气一吐,光彩耀目,但是很容易就没了下文,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更厉害一些?”
白衣公子哥一手持书,一手哗啦啦将一本古书从头翻到尾。
数十条粗如拇指的猩红小蛇,从书楼这边冲天而起,就要往四面八方散去,但是白衣公子哥却看到那个腰挂朱红酒葫芦的少年郎,竟然还有心情摘下酒壶灌了口酒,不等这位赵府贵公子讥笑出声,他便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