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犹豫地激发了右掌掌心的“血皇帝”残余气息。

　　那因融合了未知恩赐而变成暗红色的烙印一下凸显而出，似乎有重新融化为血液的迹象。

　　但那种疯狂、暴戾、血腥的气息并没有散逸出来，被充满死寂感觉的苍白死死压制着。

　　当然，在卢米安上次使用尸油蜡烛后，苍白和暗红就有了极其细微的一点点融合现象，此时，那一点融合之处，奇异转暗，往内凹陷了少许，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卢米安将右掌探入了“旅者的行囊”，拿出了得自镜中罗塞尔大帝的那张亵渎之牌——“魔女”牌！

　　他让这张“魔女”牌紧紧贴住了掌心，贴住了异变的“血皇帝”残余气息和冥道人封印，贴住了苍白和暗红因些许融合产生的那点凹陷。

　　几乎是同时，卢米安感觉右掌掌心多了点刺入骨髓的冰凉和恐怖。

　　他无需用眼睛去看，脑海内自然就产生了一副画面：

　　他的掌心多了一个“针孔”，由纯粹之暗侵蚀而成的“针孔”。

　　果然，这张“魔女”牌得用在这里……如果没有它，我就得点尸油蜡烛，那不仅时间上会很赶，得提前一些举行仪式，平添不小的风险，而且效果未必有这么好……卢米安思绪电转间，将握着“魔女”牌的右掌伸向了魔镜阿罗德斯。

　　他的手掌贯穿了这古老银镜的镜面，伸入了镜后区域。

　　但他的人没有进去，更像是以魔镜作为“施法”媒介。

　　下一秒，卢米安思绪内浮现出了一幕场景：

　　镜后区域周围的黑暗虚空仿佛蒙着一层无形的幕布，幕布的后面有一双双眼睛在注视外界，有莫名之物在无声流淌。

　　这是魔镜阿罗德斯对应的镜后区域，相比其他镜子明显存在一定特殊。

　　紧接着，卢米安“看见”那蒙住黑暗虚空的幕布随着自己右掌的探入，无声垮塌，剥离了下来。

　　整片黑暗都在垮塌。

　　映入卢米安脑海的不是他预想中的一双双眼睛，也不是奔腾的河流，而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似乎包容着所有颜色的粘稠液体。

　　这些液体仿佛组成了虚幻的海洋，卢米安虽然没有真正地“看”到、接触到，但仅是感应到就让他觉得自己的身心开始堕落，精神逐渐异常。

　　然后，那虚幻的海洋被无形伟力推着，向两侧排开，直至远离卢米安的“脑海”。

　　循着海洋中的这条道路，卢米安的意识飞快往前，“看见”了灰暗的石壁，“看见”了石壁上流淌的血液。

　　那些猩红的血液构成了一句句话语：

　　“为了试验出正确的方案，祂最终决定让处于同一时代的‘红祭司’和‘魔女’相遇，引导祂们结合在一起……

　　“这将带来注定的意外……”

　　画面定格在了这里，卢米安掌中的魔镜阿罗德斯霍然散发出了古老的、混沌的光彩。

　　阳都高铁站，到达大厅内。

　　周明瑞早转身狂奔了起来，可不管他跑到哪里，柱子、墙壁、地面、天花板都会变成镜子，映出他的身影。

　　而镜中的他总是带着一抹阴冷瘆人的笑容。

　　跑了一阵，周明瑞猛然停住，因为他的头顶、脚下、四周都成为了幽暗的镜子，都是镜中的他。

　　“放弃吧……

　　“放弃吧……”

　　镜中的每一个周明瑞都如此劝说着。

　　他们不仅在劝说，而且将手伸出了镜面，抓向周明瑞，让他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周明瑞没有就此放弃，在狭小的空间内左支右绌，左躲右闪，勉强避开了第一轮抓摄。

　　就在这时，现场所有镜子内都凸显出了一片蒙着灰白雾气、藏有宽广城市的纯粹黑暗。

　　只是眨眼的工夫，灰白雾气和宽广城市向着黑暗深处塌陷而去。

　　那黑暗“活”了过来，奔涌向镜面，奔涌向每一面镜子后的镜中周明瑞。

　　镜中周明瑞努力地向周明瑞抓去，想借此脱离镜子，可短暂之间，实在难以得手。

　　很快，黑暗涌到了镜后区域，吞没了一个又一个镜中周明瑞，让他们脸上阴冷瘆人的笑容完全凝固。

　　这淹没一切的黑暗不可遏制地、带着排山倒海气势地填满了所有镜后区域。

　　镜中周明瑞全部消失了。

　　黑暗继续往前，突破了一面面镜子，涌入了阳都高铁站内。

　　这座高铁站开始垮塌，一寸寸垮塌，就像梦境在逐渐破碎，碎片坠入了深沉的黑暗里。

　　此时，简娜发现梦境的排斥力量和快速秘偶化的力量都变弱了很多，连忙靠近模糊的罗珊，试图带着她脱离高铁站。

　　至于脱离高铁站后，梦境的破损是否会继续，到时候罗珊怎么办，简娜暂时没有去想，也没法去想。

　　可惜，双方距离隔得实在太远，简娜还未真正地临近罗珊，就看见那片深沉的黑暗将对应的区域吞没了。

　　罗珊模糊的身影急速淡化，如肥皂泡泡般破碎了。

　　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一脸焦急奔向自己的简娜。

　　她欣慰地笑了。

　　她张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简娜仿佛听见罗珊在说：

　　“记住我啊，不要忘了！”

　　简娜停下了脚步，抢在深沉黑暗奔涌过来前，借助残存的梦境排斥力量脱离了这座都市。

　　她在心里回应起罗珊的话语：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远离这片深沉黑暗的卢米安发现简娜的表情变得迷糊和茫然后，无声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梦中简娜被深沉黑暗消融，看着周明瑞在高铁站内狂奔，试图远离海水般涌来的深沉黑暗。

　　那黑暗的奔涌逐渐放缓，像是受到了梦境主意识的压制和削弱。

　　终于，在吞没了大半个高铁站后，深沉的黑暗停在了距离周明瑞只有几十厘米的地方。

　　梦境都市重新稳固了下来，就连残存的旅客和接站之人都逐渐变得清晰。

　　周明瑞又跑了几步，确认危险真的已经缓和。

　　他随即看见那个长相英俊的保安李明从不远处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向自己。

　　“这次变故结束了？”周明瑞急切问道。

　　卢米安已经将魔镜阿罗德斯和“魔女”牌都放回了“旅者行囊”内，他望着周明瑞，于双方还剩几米距离时，平静地开口回答道：

　　“我很想说事情已经结束。

　　“但很可惜，还没有。”

　　周明瑞怔了一下，腰背逐渐挺直，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表情不复刚才。

　　他轻声笑道：

　　“是啊，还没有。”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直面

　　阳都高铁站，一半坍塌，落入了深沉的黑暗，就像是被深渊吞没，一半虽然恢复了稳固和正常，但灯光还未亮起，到处一片昏暗，只几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有辉芒凝聚，形成了灿烂明净的光门。

　　这样的环境下，背临那片深沉黑暗的周明瑞看着卢米安，嗓音平和地问道：

　　“你知道了？”

　　卢米安轻轻点头道：

　　“是的。

　　“理论上来说，我应该等安东尼、路德维希唤醒安小天，从他嘴里知晓类似‘小心周明瑞’的话语，接着被踢出梦境后，经由大阿卡那牌们间接影响，传达相应信息，才能知道对应的真相，但彭登真正的暗示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他明面上是在暗示我们，他为‘愚者’先生和天尊的发小，可反过来也成立，周明瑞既是彭登的发小，也是原初那位上帝的发小，两方面的身份是统一的，融合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周明瑞既是‘愚者’先生，也是天尊你！”

　　周明瑞带着淡淡的笑容，微抬下巴，摆出了倾听的模样。

　　卢米安进一步说道：

　　“这和魔镜阿罗德斯‘小心夜晚’的提示也能对上，白天，‘愚者’先生的力量占据上风，周明瑞就等于‘愚者’先生，晚上，天尊你变得活跃，周明瑞将更接近你，所以，哪怕只是靠近，不做什么暗示，也会有风险。

　　“基于这个判断，对周明瑞做的任何提示、帮助和唤醒，都既有利于‘愚者’先生，也有利于天尊你。”

　　“而彭登作为原初那位上帝的象征，不在晚上和周明瑞见面，是因为你们如果碰上，大概率会有非常不妙的事情和意外发生。”

　　周明瑞点了下头道：

　　“祂是魔镜里遗留的那点力量和格里沙进入梦境带来的部分精神、意识形成的，在这里没法和我比，如果在夜晚碰面，对我有利，对祂则是问题。”

　　周明瑞没有否认现在的自己是福生玄黄天尊。

　　卢米安露出了然的表情：

　　“那位的真名叫格里沙？”

　　不等周明瑞回应，他自顾自说道：

　　“结合彭登真正的暗示、亚厅长的状态、梦境限制的根本原因等事实，我第三次进入梦境时，其实就大致猜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和你现在的情况。

　　“在几年之前，在‘愚者’先生刚沉睡没多久，他应该就以自身为诱饵，将你钓了出来，把你封印到了他精神和意识所化的周明瑞形象体内。

　　“从神秘学来说，这是你们既融合又对抗的象征，而现实里，你也确实在他的体内，确实被他限制着，这映射到梦境，同样有类似的象征！”

　　说到这里，卢米安停了下来，仿佛在观察周明瑞的反应。

　　周明瑞笑容不变地说道：

　　“继续，我在听。”

　　卢米安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