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到卢米安耳朵嗡嗡作响，笑到地下室内光影浮动，血腥之味弥漫而出。

　　终于，K先生停止了大笑，异常狂热地说道：

　　“果然是主的安排，果然虔诚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开始在胸口画起十字架：

　　“赞美您，赞美您创造了一切，赞美您背负着世人的罪孽！”

　　卢米安也跟着赞美起“极光会”信仰的那位“真实造物主”。

　　K先生笑着叹息道：

　　“我原本只是计划在这几天刺杀莫兰.阿维尼，还没有决定究竟是哪天，结果，今天傍晚看到莫兰.阿维尼出现在窗口，眺望远处的景色时，我发现他的情绪和状态都有点不对。

　　“我担心会有意外发生，仓促开启了行动，收获了一次失败。

　　“我刚才正打算向主忏悔，背负起我应该背负的罪，你就到来，告诉我你抓住了莫兰.阿维尼。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主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只需要虔诚地祷告，虔诚地行动，虔诚地做事，不需要考虑其他。

　　“只要虔诚，失败将是成功的前置，没有了虔诚，即使成功，也只是通往失败结局的成功。”

　　之前每次和K先生交流，卢米安都会有一种双方语言不通的感觉，不是听不懂，而是无法发自内心地理解和揣摩那种狂热的状态。

　　但这一次，他忽然心中一惊，身体隐隐发冷：

　　我通过“权力者暗箱”发起的那笔“暗箱交易”，辗转之后不会连接到了“极光会”信仰的那位主吧？

　　所以，莫兰.阿维尼才会突然产生通过书房内那面镜子冒险离开的想法，才会特意到书房来观察环境，边假装看书，边权衡风险……

　　所以，我推动莫兰.阿维尼的命运产生变化后，是K先生来到书房，仓促刺杀，逼迫莫兰.阿维尼不得不逃入最近的那面镜子，也就是我们藏身的那面全身镜……

　　“暗箱交易”时，我们付出的是“血金”戒指，它是由“秘祈人”途径序列6“蔷薇主教”对应非凡特性衍化成的……

　　卢米安决定和K先生分享自己的感受，但他隐去了自身的恐惧情绪，隐去了“推动命运”这个能力发挥的作用，将相应的变化全部推给了“权力者的暗箱”。

　　疯狂大笑过的K先生没再因此失态，用一种庄严狂热的口吻道：

　　“主在看，主在听，主知道。”

　　类似的话语，卢米安听“魔术师”女士提过，但当时他并没有太确切的感受，连烦恼都没怎么烦恼，毕竟再烦恼也没什么用，而现在，他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窜脑海。

　　他感觉周围每处阴影内都有眼睛在看着自己。

　　经历的越多，掌握的知识越多，他越能清晰感受到那三个短句带来的恐怖感和压迫感。

　　缓了几秒，卢米安又一次赞美起“真实造物主”，然后提出了问题：

　　“K先生，你为什么要刺杀莫兰.阿维尼？

　　“我和我的朋友对付他是因为真正的莫兰.阿维尼已经死了，现在活跃的这个是‘镜中人’，你呢？”

　　“‘镜中人’？难怪有‘镜子替身’，我正是没有预料到这点，才导致刺杀失败。”K先生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吻感慨道。

　　他来回踱了几步，对卢米安道：

　　“最近几个月，因蒂斯发生的部分案件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名为‘真理学派’的组织，他们利用各个邪神教派和正规组织内的堕落人员，完成了一些事情，比如，珀利的某个后裔神秘失踪，比如，被严密看管的几页罗塞尔日记奇异丢失。”

　　珀利？罗塞尔大帝的天启四骑士之一？他某个后裔神秘失踪了？想到这里，卢米安忽然眼皮一跳：

　　耶布斯.拉塔说过，“真理学派”的三个目标分别是寻找坠落天国的线索、寻找罗塞尔大帝最后的那座陵寝和寻找“0—05”许愿神灯。

　　其中，第四纪特里尔的封印刚被打开过一次，短时间内，因蒂斯的官方组织们应该不会再出现疏漏，而“0—05”在罗塞尔大帝的长女贝尔纳黛手里，“真理学派”自承暂时没法对付这位“要素黎明”的首领，想获取到更多恩赐后再尝试。

　　也就是说，三个目标里有两个需要“真理学派”长期谋划，只有罗塞尔大帝最后那座陵寝的线索，耶布斯说的是他自己还没有相关的线索，至于“监督者”那里有没有，他就不清楚了。

　　结合K先生刚才的讲述，卢米安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真理学派”不会已经掌握了罗塞尔大帝最后那座陵寝的重要线索了吧？

　　K先生继续说道：

　　“我们在调查这些事情，‘要素黎明’也在追查这些事情。

　　“我们最近发现，莫兰.阿维尼的身影出现在了部分案件里，似乎是‘真理学派’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

　　“那你为什么选择刺杀他，而不是想办法抓住他？”卢米安觉得K先生之前的行动就是奔着把莫兰.阿维尼干掉去的。

　　K先生低哑笑道：

　　“杀掉比抓住简单，而莫兰.阿维尼死亡之后，必然出现异常，在场的官方非凡者肯定会想办法通他的灵，到时候，官方将跟进下去，追查‘真理学派’，阻止他们的谋划变成现实。

　　“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而且，我们还能藏在暗中，根据官方的行动方向来寻找‘真理学派’的人。”

　　你这个“极光会”的神使也学会“举报”，学会利用官方了？卢米安一阵好笑。

　　要不是为了获取更多的“镜中人”情报，他和芙兰卡等人其实也不需要那么麻烦，逼迫莫兰.阿维尼表现出异常就可以了。

　　卢米安又详细问了K先生几句，愈发感觉“真理学派”相当接近罗塞尔大帝最后陵寝的位置了。

　　他不再耽搁，表示自己要赶紧回去审问莫兰.阿维尼，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需要我帮助吗？”K先生问道。

　　卢米安笑着回答道：

　　“暂时不需要，我们有‘催眠师’，有‘至福会’的吐真剂，有擅长通灵的魔女。”

　　他没说的是还有“猎命师”相关能力。

　　——“猎取命运”的过程中，卢米安能“看见”莫兰.阿维尼过去和现在的所有命运，以及大部分命运支流，只是维持的时间有限，仅能用来提取最关键的那个信息。

　　“好，有需要随时找我。”K先生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卢米安几眼。

　　…………

　　找僻静处“传送”回安全屋后，卢米安环顾了一圈，对芙兰卡道：

　　“你用‘镜扣’的能力带着我们返回地底那个采石场空洞。”

　　这是避免发生意外，影响到这片街区。

　　而卢米安今天已“传送”多次，还推动过莫兰.阿维尼的命运改变，之前又一直吹奏“痛恨乐章”，连续发动弱点攻击，消耗同样巨大，以至于现在只剩下“传送”七八次的灵性，且没有了预先积存的那些。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能用非凡物品就用非凡物品。

　　芙兰卡理解卢米安的状态，没有吝啬“镜扣”的次数，只是要求由卢米安抱那条巨犬，不要让它碰到自己。

　　她随即让女士衬衫袖口的玻璃扣子浮现出微光，带着抓住自己肩膀和胳膊的卢米安等人进入房间内的镜子，通过幽暗虚无的隧道，出现于有镜中世界固定出入口的那处采石场空洞内。

　　然后，她拿出吐真剂，丢给安东尼.瑞德，露出和善的笑容道：

　　“给莫兰.阿维尼喂点，然后和他好好交流一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老之秘

　　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安东尼.瑞德带着蔫蔫的棕黄巨犬走回了有镜中世界固定出入口的那个采石场空洞内。

　　他对卢米安道：

　　“可以解除‘造畜之术’了。”

　　望了眼不再有凶戾狠辣感的巨犬，卢米安露出笑容，用赫密斯语念出了解除咒文：

　　“僧侣！”

　　这张仪式狗皮是他自己制作的，设定的开启咒文和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的一样，但解除咒文做了更改。

　　卢米安原本想用自己的两大偶像之一格尔曼.斯帕罗的名字做解除咒文的，但考虑到对方是“愚者”先生的救赎天使，用赫密斯语念他的名字说不定会有一些奇异的影响，并且有亵渎之感，于是放弃了这个选项。

　　而因为他制作的第一张仪式皮毛是狗皮，所以他从《追逐狗的僧侣》得到灵感，用“僧侣”这个单词做了解除咒文。

　　幽暗光芒亮起，莫兰.阿维尼略显狼狈地显现了出来。

　　他下意识从胸前口袋内抽出手帕，擦拭起脸上凝固的血液、泪痕、口水和鼻涕。

　　卢米安没直接步入正题，打算先从不太重要的问题开始，以增强自身的“可信度”，让催眠的效果达到最大。

　　他半是嘲笑半是叹息地说道：

　　“我不明白你们‘镜中人’为什么那么痛恨现实世界的自己。”

　　莫兰.阿维尼冷笑了一声：

　　“你要是一直待在冰冷、黑暗、封闭的镜子里，你也会痛恨生活在阳光下，享受着美食和酒精，享受着悠闲和欢愉的自己。”

　　“但你们并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来自于意外。”简娜就差没说你们本来就是生活在特殊镜中世界的怪物。

　　莫兰.阿维尼“呵呵”笑道：

　　“这和我们嫉妒、痛恨有什么关系？

　　“意外又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既然诞生了，并且一直在延续族群，那就有权利追逐更美好的生活。”

　　这话说得芙兰卡和简娜一时竟无法反驳。

　　“是有这个权利。”卢米安以朋友的口吻说道，“但不能建立在对原主的谋杀和伤害上，你们为什么不和某些正规组织合作，比如‘愚者’教会？你们从第四纪特里尔逃出来后，完全可以远离这座城市这个国度，去别的地方开启新的人生。”

　　莫兰.阿维尼嗤笑道：

　　“你觉得我们能信任阳光下的这些组织，并和他们合作？”

　　“你们不也在和‘真理学派’合作？”卢米安戳穿了莫兰.阿维尼的谎言。

　　莫兰.阿维尼沉默了几秒道：

　　“我们有自己的使命，我们要让这个世界的真实回归。”

　　“真实？”卢米安故意挑衅，“镜中怎么可能有真实？你们‘镜中人’也只是接近真实，死后一段时间就会变回镜子碎片。”

　　挑衅完，卢米安眼眸染上了银黑，以观察莫兰.阿维尼的命运支流，阻止他做出会给他带来生命危险的回答。

　　简单观察，确认自己的问题不会带来太大风险后，卢米安为了节约灵性，终止了“灾祸之眼”。

　　莫兰.阿维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镜中的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