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米安先是看见山峰般的蔚蓝巨浪腾起，接着又发现它们凝固在了空中，仿佛遭遇了急速的冻结，而四周洋溢起一种毁掉这里所有事物的暴虐气息。

　　大海的狂怒？卢米安心中一惊。

　　他同样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这看起来又是“海后之戒”只发挥了前半部分打开封印的作用，未能展现出后半部分窃取效果带来的。

　　可完成制戒仪式后，那枚戒指确实被放到了残破的石台上，而且还是卢米安自己和胡安.奥罗一起取出来的。

　　之前阶段，“海后之戒”有没有被换掉，卢米安原本并不确定，但现在，他很肯定没有被换掉，因为“海后之戒”将这里的封印进一步打开了，没经历过前面仪式的假戒指是无法发挥类似作用的。

　　是放置于地下室的那一个小时有人移动过“海后之戒”，让它未满足侵蚀力量的时间，还是地下室的残破石台被谁提前破坏了关键部分，导致“礼敬先祖”这个环节根本无法完成？这都不太可能，第一种情况要怎么绕过我和胡安.奥罗的注视，以及那些大海眷族的监控？第二种情况动静应该不小，肯定会被大海眷族们发现……卢米安思绪电转间，忽然感觉自身被弥漫于四周的毁灭气息侵蚀了少许。

　　他的精神顿时与某些东西连接在了一起。

　　隐隐约约间，卢米安“看见”了深蓝近黑的海底，“看见”了一个有小部分插入石头和岩砾的奇怪事物。

　　那事物异常庞大，比丰饶修会的修道院和“海之总督”的府邸加起来还要庞大，它通体呈银灰色，线条流畅，仿佛一个巨大的、失去了前段的纺锤，此时，这东西的侧面亮起了璀璨如同星辉的光芒，它们连在一起，似乎构成了圆形的、透明的大门。

　　透过那大门，卢米安“看见”了内部的某个场景：

　　银灰色的金属墙壁上是密密麻麻的特殊孔洞，如同蜂窝的一个个巢房。

　　有的巢房内，咕噜着黑色的泡沫，钻出来一条条布满细长刚毛的巴廷斯黑虫，有的巢房由十几二十个格子组成，里面躺着皱巴巴的“小恶魔”，它似乎已经死去，正被分解成不同的东西……

　　这怪异又惊悚的一幕映入卢米安的脑海后，他霍然惊醒，顾不得去考虑“愚人节”玩的是什么花样，飞快思考起该做什么来阻止被封印的事物彻底狂暴，挣脱束缚。

　　“抽取出来的力量暂时还没造成危害……

　　“这好像是被胡安.奥罗透支生命使用的能力压制住了……

　　“如果，如果能抓住这个窗口期，窃取宣泄出来的力量，将它们‘分’给所有具备大海血脉的人，是有可能完成海祭环节，让祈海仪式成功的……

　　“窃取……”

　　电光石火间，卢米安想到了两个办法：

　　一是立刻向“愚者”先生祈求帮助，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忒尔弥波洛斯就是前例，二是使用“谎言”耳夹，这件神奇物品在“礼敬先祖”的石台上获得了窃取他人力量的能力。

　　卢米安迅速排除了第一个方法，因为这件事情是“愚人节”搞出来的，他们的背后是那位“福生玄黄天尊”，向“愚者”先生祈求未必会有回应，反而耽误时间。

　　至于第二个办法，卢米安感受到了强烈的宿命感和无法忽视的巧合感：

　　“谎言”刚获得窃取他人力量的能力没多久，就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

　　没时间分析和权衡，卢米安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先别管什么巧合和宿命了，解决掉眼前的困境才是最实在的！

　　他随即从衣兜内拿出了银白色的“谎言”耳夹。

　　正常而言，这类物品是不可能带上彩花礼船的，肯定会被大海眷族们发现，但这次，胡安.奥罗提前与大海眷族们沟通过自己和帮手要伪装成副助祭，上船防备意外。

　　——对这位渔业公会的会长而言，内奸没找出来的情况下，大海眷族们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值得信任，它们灵智不是太高，是最维护祈海仪式的。

　　握着“谎言”耳夹，卢米安将灵性延伸了过去。

　　他顿时看见了弥漫于四周的星光，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

　　卢米安下意识伸出了手，腕部轻轻一转。

　　大量的星光倾泻而下，奔向了“谎言”耳夹，奔向了他。

　　就在这时，他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修女服，脸带哀伤的女性。

　　她就像巨大的鲸鱼在没有前兆的情况下突然跃出了海面。

　　她？疯病的源头？卢米安终于记起自己刚才遗忘了什么。

　　船上还有这么一个家伙！

　　下一秒，他感觉那人形封印物变得异常沉重，沉重到将周围的虚空都压弯了少许，沉重到所有的星光都奔向大海般涌去了她的身前，沉重到彩花礼船开始下沉，附近的海水被排开。

　　无声无息间，卢米安看见四周的海水变成了半透明的蔚蓝山峰，以俯视的姿态凝望着坠往海底的自己等人，这就如同深井的墙壁，而由这些墙壁构成的井口越来越远。

　　…………

　　四个小时前，弥漫起雾气的大海边缘。

　　诺尔菲对查内姆道：

　　“接下来得完全听我的，要不然会非常危险。”

　　“可以。”查内姆点了点头，“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做一个坦诚的沟通。”

　　他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什么沟通？”诺尔菲旁边的巴特纳好奇问道。

　　查内姆拿出了一个金属小瓶，望着诺尔菲道：

　　“这是可以让人说真话的药剂，我想知道你是否有暗中的合作者，如果有，是谁。

　　“放心，不是毒药。”

　　查内姆拧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口，以示真诚。

　　诺尔菲一下沉默了。

　　“不弄清楚相应的细节，我很难听你指挥。”查内姆开始了“教唆”，“已经到了这里，随时可能进入那片海域，抢在祈海仪式前破坏掉海底的宫殿，你真舍得放弃吗？”

　　诺尔菲又沉默了一阵，接过那个金属小瓶，咕噜喝了一大口。

　　查内姆心疼地收回了瓶子，耐心等待起药效的发挥。

第八十一章 “交接”

　　过了一阵，查内姆自己也忍不住了，望着诺尔菲道：

　　“你是否有暗中的合作者？”

　　诺尔菲轻轻点头道：

　　“有。”

　　对于这个回答，无论巴特纳，还是查内姆，都是有所预料的，但不妨碍后者心中一喜：

　　“是谁？”

　　诺尔菲挣扎了一下道：

　　“是，是胡安.奥罗！”

　　胡安.奥罗？渔业公会的会长？巴特纳吓了一跳。

　　查内姆同样如此。

　　这是卧底卧成老大了吗？他一边吐槽，一边追问道：

　　“你确定是胡安.奥罗？”

　　让胡安.奥罗初步排查渔业公会核心人员里谁有问题的同时，已掌握“大地母神”教会真正目的的卢米安还请丰饶修会的诺艾丽娅提供了类似的情报，并且包含胡安.奥罗这个会长。

　　据官方资料显示，胡安.奥罗的身体一直还算不错，没生过重病，也未受过重伤，同时也没有表现出过彻底蜥蜴化的类失控症状。

　　也就是说，他应该没有被“咸蛋超人”这个穿越者占据身体。

　　当然，仅从这点还无法做出肯定的判断，毕竟“卷毛狒狒研究会”不少成员身体的原主出事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但胡安.奥罗的性格这么多年来都未出现明显的变化，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固执，也越来越有回归大海的倾向。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胡安.奥罗是“咸蛋超人”，那“愚人节”在破坏祈海仪式这件事情上的很多行为就显得没必要，完全可以更简单更隐蔽一点。

　　几方面的情况结合，查内姆之前就初步判定胡安.奥罗不是“愚人节”的核心成员。

　　诺尔菲抿了下嘴唇道：

　　“是他，半年前，我和他见过面，在拉亚克港。”

　　拉亚克位于达列日山脉以北，是属于因蒂斯共和国莱斯顿省的一个港口。

　　“见过？”查内姆脱口而出道，“你的眼睛是会骗你的，看见的不一定等于真实。”

　　他控制不住倾诉欲地继续说道：

　　“就像现在，你看见的我并不等于实际的我，差别还挺大的。”

　　“你是说，我见到的胡安.奥罗是假的？”诺尔菲明显有点不信，“可，可他同样展现出了掌控海浪的力量！”

　　查内姆笑了：

　　“渔业公会大部分委员都能办到类似的事情，如果是他们之一假扮成胡安.奥罗呢？”

　　“但，但也太像了吧……”诺尔菲陷入了自我的怀疑。

　　查内姆悠然说道：

　　“根据我们搜集到的情报，胡安.奥罗有近十年没离开过桑塔港了。

　　“他是渔业公会的会长，每天都会去协会里坐一坐。”

　　这是用来说服诺尔菲的，但不是绝对的证据，因为胡安.奥罗如果是“咸蛋超人”，完全可以请“疯女”带他去一趟拉亚克港再回来，前后不会超过两小时。

　　那种情况下，几乎没谁能察觉到他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

　　诺尔菲下意识沉默，又忍不住低语道：

　　“那，那会是谁呢？”

　　“你问我，我又问谁？”查内姆把腹诽的话语说了出来，

　　他略显尴尬地转变了话题：

　　“那个假胡安.奥罗希望与你达成什么合作？你们有什么办法毁掉海底那座宫殿，彻底结束祈海仪式？”

　　诺尔菲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仿佛在对抗本能的冲动。

　　过了几秒，她很是艰难地回答道：

　　“他，他会帮我，帮我掩盖痕迹，无视我的存在，让我，让我可以乘坐船只，抢在‘海之总督’那艘船前进入祭海之地，隐藏下来。

　　“然后，等‘海之总督’扔出‘海后之戒’，念出迎娶之语时，吟唱一段话语。

　　“那段话语是我母亲教导我的，来自于她接受大海赐予时和那座宫殿的深度共鸣，它，它的作用是启动那座宫殿内的一段自毁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