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做了什么?”
感受着面前那人如巨神一般的压力,弹琴者满脸冷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
“名儿!”郑长河赶忙一步上前,“陆名,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还不从实向东亭侯招来!”
说着,一掌打向陆名的后背,终于让他的内心镇定下来。
“东、东亭侯大人……还请见谅……学生方才奏琴为火车的噪音所扰,这才心绪不宁,不受控制地出手了。还望见谅!”
“那辆车上还有乘客,伱就这么出手了?”许开依然还是那样看不出喜怒,“这已经可以算是你意欲杀人而未遂。”
“东、东、东亭侯大人!学生绝不敢做那种事情!学生只是想要让那……名为火车之物停下,不再发出杂音干扰于学生。学生有罪,学生认罚,但您所说之罪,学生却不敢苟同!”
郑长河简直想大骂自己的学生一顿。陆名天赋好,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琴道上的天赋在他看来更是不弱于那些天庠学生,然而就是因为太年轻,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刚才的说法,不就等于说许开有眼无珠,身为圣道境却连举人的攻击留手了都看不出来吗?
即使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说法也相当于把许开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挑明了开来,这是任何当权者无法忍受的!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许开却并未发怒,只是说道:“那么,你了解火车的构造吗?”
“……啊?”
“你了解火车的构造吗?你知道攻击哪里才能让它停下吗?”许开眼神淡漠,“你方才攻击的地方是燃炉,那里火力最大,若是被你一击攻开,别的不说,至少驾驶火车的人便会因为你的行为的毙命。余漏出的火,波及到其他车厢的人,也未可知。”
“这……”
陆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以文人宝物的想法来看的。宝物的核心往往便是能量最为汇聚的地方,攻击这种地方,便能停止整个宝物。而他也正是以这个为想法才看准那里攻击。但火车的燃炉与动力室却是分开的,火力最大的地方却并不是提供动力的地方。若许开说的是真的,那他给自己的罪名,并非欲加之罪!
“你若真的只是想要停下整辆火车,那里才是真正的动力室。”许开点出一道光芒,指向了火车的一个地方,“燃炉将水烧为蒸汽,再以蒸汽推动机关使得火车得以运行,所以攻击那里,才能逐渐让火车停下。”
在场文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也原以为能量最富集的地方才是动起来的核心,然而这名为“火车”之物,却似乎不是这样?
“既然如此,看在最后没有人因此受伤。”许开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剑意,“那就毁琴销罪。”
陆名瞪大了双眼:“不!东亭侯大人,您不能这样!这把琴是师父所赐,乃是极其贵重的文宝,恕我直言,您的火车没有既非天材地宝,亦非炼制文宝,在下愿受其他罪罚,还请您不要毁琴!”
“既然你这么说。”许开收回自己的手指,“那么,你能造出造出一辆同样可以运行的火车吗?”
“……啊?”
“看你的样子,那么是做不到了。”许开指尖,一点光芒绽放,“你的所谓宝琴,在我眼里,不及这辆火车一丝一毫。”
“等——!”
嚓。
光芒闪过,整把琴被十字斩切过,断为四截,就此彻底失去灵性,再也没有丝毫修复的可能。
“意欲杀人而未遂,便是将你关押二十年也是符合律法。”许开转身,“如此,已能算是我网开一面了。”
“东、东亭侯——!”
许开没有理会身后陆名近乎嘶吼的声音。
他眼神冷淡。其实这陆名如此随意地发动攻击,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认为既然没有天地之气驱动,那这火车也不过只是凡物。既然只是凡物,那对文人来说,便根本算不上损失。
而更让他感到生气的事情是,他竟然完全没有关注自己所说的那个驾驶员的性命,仅仅只注重自己的那架琴!
火车驾驶员并未知道自己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其他乘客现在还在啧啧称赞。有墨家人士已经迫不及待地来到第一节车厢想要细细研究火车的构造了。
当火车再次停下,车上的人纷纷下车,那个墨家人士当即来到许开身前,对火车赞不绝口,还开出了足以令常人惊讶的价格想要购得设计图。
许开表示此事稍后再说,便转向一边,看向有些畏畏缩缩地来到这里的黄知原。
“这便是你所说的天才?”
“呃……东亭侯大人恕罪。下官也不知道会这样。”黄知原擦了一把冷汗,心想自己真是跌倒谷底里去了。先是上次去东亭拜访被赶走,这次好不容易搭上了线,结果给人家引荐了这么一个蠢货,实在是汗颜。
“不过……下官此次来,也是借着这么一个机会,算是给您提个醒吧。”黄知原观察了一下许开的脸色,确认对方似乎并无怒气,不由得内心称赞对方的宽宏大量,然后接着说道,“方才我对您说,建设铁路会有一些异议,这些异议下官都能压制下去,不过……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最后让您文名受损。”
“哦?什么事情,说说看。”许开挑眉。
“就是方才那陆名所说的噪音。”
第342章 神山,以及一些老家伙
“噪音?噪音怎么了?”
许开心想该不会火车会跟前世一样,被反对之人认为会惊动祖宗神灵、山神风水之类的,最后搞出来一个出尽洋相的马拉火车吧?
可是天言大陆是真的有修行者的,“神”这个说法也只有上古之前的人族才有,甚至妖魔二族自己的语言中,压根就没有“神”这个词,还是从人族这边传过去的。
不对,该不会恰恰是因为有修行者,才对这些格外相信吧?
果然,黄知原的说法不出所料:“相信您也知道,平州每年这个时候有一场庆典,按惯例来说下官是需要登台的……而这场庆典,正是因为平州境内的‘神峰’,平峰。平峰山高而险峻,然而其封顶却是一整块平得出气的平地,因此平州不少人都认为平峰有山神,平峰与平州之名也是因此而来,故此,每年平州都会举行庆典。而您的火车……从东亭到平州城适合铺设铁路的路,便需要经过平峰脚下。若是被认为惊动了山神,想必会对您的文名不利。”
什么庆典?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许开还是一拍额头。还真是啊。
“不过……说实话,平峰有山神这一说法,也就在老一辈中流传,现在的年轻人不吃这一套,所以问题并不大。下官可以保证不会因此对您的文名有丝毫的不利影响。”
“那你的意思是……”
“正是那些老一辈。所谓的老一辈中有不少文人,他们相信平峰是神锋,故而隐居此地。这些人不少都是圣道境,在平州文坛极富盛名,其中有个老先生,便是国院的郑长河与青阳书院的魏运成,论文名也不及他。所以若是火车途径此地,扰了他们的清静,他们定然会因此抨击您。至少在平州,恐怕您的文名不会好到哪里去。”
许开摸着下巴,不发一言。
黄知原见此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候来了,当即拍着胸脯道:“不过大人您放心,我会将此事一力揽下,言全部都是我做的,与您没有丝毫的关系!那些老家伙即使抨击,也只能抨击我,不会影响你丝毫!”
“意思是说,对外就说火车是你搞出来的?”
“对,此事容易遭到抨击,下官……”
“那不行,我的论文怎么能署上别人的名字。”
许开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啊?”
虽然不知道论文是什么体裁的文章,但黄知原还是理解了许开的意思,于是他进言道:“既然如此,那是否需要绕路?只是这样一来……”
“有平州地图吗?”
“啊?啊,有,有的。”黄知原连忙拿出来了平州的地图。
许开接过地图确认了平州城与东亭县的位置,再看了看所谓的平峰的位置,知晓了若火车要铺设轨道,最短最省时省力的路线就需要经过平峰脚下。黄知原确实有些东西,居然今天看了一次铁路,就知道了一些规划铁路的要点。虽不完善,却也可圈可点,至少需要经过平峰脚下,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因为平峰确实很特殊。它不仅自己顶上是平的,连带着周围不少地面也都很平。铁路铺设需要的平地,平峰周围简直完美地符合这个要求。至于其他地方,总有些崎岖。
至于泥石流之类的山灾?别忘了各地官府的职责之一便是以自身文人之力借国运稳固四方,消除天灾。除去那种罕见的引动了天地之气的异灾,这种事情只需要州牧出手稳固一番,便可万无一失。
“这么说来,还真得从那边过了。”
“没事,只管建好了。若他们真有胆子反对,我来处理。”许开将地图还给了黄知原。
“这……那好吧。下官之后会拜访东亭,与您商讨建设铁路的具体事宜。”
这种事情有许多细节。
许开却指了指一个方向:“沈长青就在那边,伱趁现在去和他谈吧。我不管这些事情的。”
“……啊?”
……
……
这场观礼也接近了尾声。
因为是试行,所以只有两节车厢。不少人都想要上来体验一次这新奇之物,而到了现在,也逐渐体验完了。有些有识之士更是能看出这东西对于国计民生的重大好处,毕竟火车的速度比童生还快,有些秀才也比不上,更不要说凡人也能驱动且只需凡俗煤炭即可驱动的好处了。
虽然对文人来说聊胜于无,但只要凡人好了,国运也会增强,这才是天大的好处。于是众人纷纷盘算着心思,尤其是平州以外的人都在思考着怎样才能把铁路和火车引进来。
而事实上,那个爬进了第一节车厢的墨家人士已经找到许开了。
“东亭侯大人,您这名为火车之物到底是怎么运行的?竟然不依靠天地之气为驱动就能推动如此重物,速度还如此之快,闻所未闻啊!在下相信,即使是天庠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机关术吧!”
“当然没有,我就是天庠的学生。”
“是是是,您看我这脑子。不知这种新奇的机关术您可否传授于在下?在下愿意拜您为师!”那人当即行了个大礼。
“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说法。”许开竖起一根手指,“这个不是机关术,是‘科学’。”
“科学?”那人疑惑地抬起头。
许开点头,接着说道:“其次,没有依靠天地之气便可运转的原理,如果你读过我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应该就能知道一二,而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汗颜道:“在下确实没尚未读过您的著作……”
“那就回去读。”许开转身,向着观礼台走去。
仪式结束了,还需要他来说两句话才能散场。
……
……
风雪之中,衣衫褴褛的明绍武浑身都覆盖上了厚厚一层积雪,反而看不出他那褴褛的衣衫,倒像是个雪人。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堂堂圣道六品,即使文心有损,又怎会破落至此?
他轻轻开口,声音嘶哑:“东亭侯没取我的性命,家族反而要来取走吗?”
然而在他的对面,却什么都没有。
唯有风雪依旧。
第343章 我可以过一招
明绍武面色冷淡。
“东亭侯没取我的性命,家族反而要来取走吗?”
然而雪原之上,却没有任何可以回应他的话语的人。
风雪愈发大了,逐渐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雪中。直至最后,仅仅露出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