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孟金和飞龙子有可能会以妖修为借口,比如说他们半路上见到了妖修,然后两人追查了下去。只不过追查无果,但是这么一个借口的话,会显得很单薄,没有什么说服力,除非他们真抓到了妖修。
以他们两人的能力,能抓到妖修么?显然不太可能,除非学宫——或许是连叔,或许是肩吾,又或许是姜婴,更或许是别的奉行派人帮他们抓,那学宫又是怎么帮他们抓到妖修的呢?
顺着这条思路琢磨下去,那就是学宫提前知道妖修是什么情况,更有甚者,如果从最坏的角度考虑,也不排除妖修之事本就是学宫某些人安排的,目的只要整倒随樾,从随樾这里打开口子。
什么样的妖修案能整倒随樾呢?要知道,行走查案,案子破不了,并不会受任何处罚,相反还是苦劳,有时候学宫会酌情给予少许奖励。
可惜随樾不在,否则可以让他仔细回忆一番,以前破的案子里,有没有什么漏洞?尤其是那种被发现后会让他倒霉的漏洞?
第二天,桑田无并没有过来,吴升猜测,他可能没有打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应该还是在暗地里帮着打探。对自己有这么一位师伯,他只能说三生有幸,别无他念。
听说吴升受伤,燕伯侨和陆通都来探望了他一回,吴升都面容憔悴的打发过去了,没有让他们两个刁手腕。
到了第三日旁晚,桑田无终于来给他二次问诊了,脸上的表情很凝重:“常子升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该到的都到了
常子升是陈国行走,来自宛丘学舍,三年前刚入分神境。因其修为较为平庸,且宛丘距扬州又远,所以吴升几乎没和他打过什么交道。
但吴升对他的印象还是相当深刻的,因为当年在龙兴山中,吴升和石门、桃花娘等人被困时,包围他们的行走里,就有常子升。
身为行走,常子升来一趟临淄很正常,但既然桑田无第一句话就说他来了,那么他这次来临淄就必然不正常了。
“这件事和他有关?不会是他那边也冒出来一个妖修吧?”吴升问道。
桑田无道:“我得到的消息,那妖修被常子升击杀了,他是来学宫报功的。”
吴升愣住了:“案子破了?”
桑田无道:“说是带着头颅来的,后天议事时,还要让彭厉、孟金和飞龙子等人辨认。”
吴升疑惑道:“让孟金和飞龙子辨认?飞龙子也就罢了,孟金能辨认什么?”终于恍然:“也就是说,孟金和飞龙子没有回转随城的理由,就是追踪妖修去了?他们一定在半路上遇见了妖修,所以孟金也认得妖修。”
情况越来越清晰了,对方的手段也一招一招亮了出来,就看吴升怎么接招了。
但这些招法真的不好接,关键在于对方太强大,牢牢掌控着议事的主导权和话语权,如果不是为了脸面,不是有所顾忌的话,连议事都用不着,直接就把吴升他们这些行走定罪了。
在吴升的设想中,这帮人包括连叔、肩吾两位大奉行和姜婴这位奉行,此外辰子也有些可疑。如此阵容,真不是吴升他们几个小小行走能抗衡的,抱团也没用。
从这个角度来说,子鱼大奉行的影响力和威慑力还是相当强悍的,哪怕不在临淄,大奉行议事的时候,这些人还是不敢乱来,必须按照规则进行。
吴升也在盘算着,桑田无是铁杆的自己人,毫无疑问可以信任。
燕伯侨是疑似自己人,有很大可能会偏向自己。
陆通什么也不懂、自己乱入,这种人分不清敌我,你以为会他会反对的时候,他也许疯狂赞美你,当你以为他会站在你身边时,他转手就会捅你一刀。总之这种人脑回路相当清奇,吴升认为那个苌弘也有相同的苗头,前两天议事的时候他一曲悲声,差点将飞龙子给弄死。
正是他们的存在,让连叔、肩吾和姜婴之辈不敢肆无忌惮。
吴升仔细思索:“后天议事的时候,只要随城学舍的人上堂,当堂指认出那两个家伙的身份,他们就有资格当堂供述,而作为当事人,他们的当堂供述可信程度也会比较高,我相信这方面的破绽应该会很少。然后,常子升将头颅送上来,一举证明他们的供述是真的,然后我们几家学舍私底下串联起来的证词就是假的。您看是这个意思吧?”
桑田无道:“你把他们几个串联起来,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一问,吴升立刻醒悟:“在孟金和飞龙子失踪之后,当时随樾求过来时,我帮他出的主意。所以这件事的最初目的,是整倒随樾,我这边串联之后,他们才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准备将我们一锅端?”
桑田无问:“随樾究竟知道些什么?单单一个妖修,凭什么能把他扳倒?他有没有可能和这个妖修有所勾结?”
这个问题骇了吴升一跳,他下意识想要替随樾担保,终于还是忍住了——这种事情谁能保证?他自己就有各种不能宣之于人的秘密,谁能担保随樾没有自己的小秘密?
仔细回想起来,也许桑田无一针见血的看到了问题的关键,否则飞龙子为何会在彭厉抓捕妖修时有那种表现?否则为何孟金会和飞龙子在斧口岭发生争执进而斗起来?否则为何在上元堂时被苌弘激发了自尽之心?
“我要见随樾!”吴升道:“我要和他好好谈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桑田无道:“他还是没到临淄……如果他来不了临淄,又或者他顶不住压力……你怎么办?”
吴升摇了摇头,不愿往这个方面去向,而是问:“师伯能打听到妖修是什么身份么?至少他应该有个名字吧。是男是女?是什么灵妖所化?还是以功法入妖的修士?”
桑田无道:“常子升入学宫后,直接去了坐忘堂,议事之前想必都不会出来。”
坐忘堂是肩吾的地盘,这是明目张胆投靠肩吾了,毕竟能投靠一个大奉行,谁又不愿意呢?
桑田无带来的消息很重要,让吴升对案情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但对于解决问题,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助力,因为随樾没有来,所以任何举措都显得毫无意义。因为在这起案子中,吴升他不是当事人!
有时候吴升会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想要如桑田无的建议那样,实在不行就收一收,没必要为别人的事情拼命顶上去,连子鱼和罗凌甫都没有回来,自己在这里折腾什么呢?替他们两个“保住团队”、“保住地盘”?
但一想到自己将从扬州学舍任上“黯然下野”,他又极为不甘,如果无法掌控扬州,谁来保护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么多人?谁来保护禹王洞府?
各种焦虑、各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心里反复纠结了一天一夜之后,吴升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随城学舍的修士抵达临淄了,随樾在他们中间。
吴升长舒了一口气,询问钟离英:“随樾住在哪里?”
钟离英道:“我听说住进宝成堂了,也许随行走稍后不久便会赶来。可上回那两个坏家伙一直鬼鬼祟祟守在远处,之前薛行走、赵行走他们过来想探望行走你,都被拦回去了,随行走来的话,也一定会被拦阻的。”
薛仲他们还是循规蹈矩了一些,吴升也知道他们顾虑重重,不敢硬抗大奉行的令谕,这也在所难免。
宝成堂是子鱼大奉行的地盘,随樾选择入住宝成堂,那就表明他的立场并没有动摇,这是令人欣慰的。
既然他来不了,那就只有自己去了。
“准备车驾,去宝成堂。”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宝成堂
“随樾进了临淄,明日大奉行议事便可召开了,我等也不用再于此地守候了。”
“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其实也算不得辛苦,就是骂名有点顶不住。”
“等裁定出来,谁是谁非,举世皆知,些许骂名,转眼烟消云散,怕甚?”
“可接下来的斗法,却烟消云散不了啊,我接了四场,高珮、宗采、仲叔、宋忘,你呢?”
“五场……打就打吧,早有心约战彼等学宫高手,今番也算如愿以偿,打出个赫赫威名来,我看还有谁再说风凉话!”
“瑗女怎么办?她和那小子可还在对面坐着呢。你说她这两天老盯着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会后悔的……”
“让人后悔的事情,可也找补不回来了。”
“我相信会有更好的!”
“有吗?”
“当然!”
“哦……你说的是第六峰修行的那位?”
“饮酒,饮酒……”
陆期和许珺对饮了一盏,陆期忽然起身,望向这两天紧盯着的客舍,许珺也同样起身,紧紧捏着酒盏。
一驾四角牛车从侧门出来,行在柳荫道上,牛蹄嘚嘚踩着青石板,车轮吱吱作响。
驾车的钟离英紧张的看了看不远处的盯梢二人组,准备扬鞭催蹄,却被吴升止住了。车驾掉转方向,朝着两人驶来。
“他怎么过来了?伤还没好,又来讨打了?”许珺眨了眨眼。
“怎么办?万一这回再伤得上不了堂……”陆期有些不知所措。
“我忽然心有所感,想起一件事来。”许珺喃喃道。
“怎么?”陆期向后退了半步。
许珺向后退了一步:“听说过执役外堂的王囊么?”
陆期后退两步:“当然,他怎么了?”
许珺后退三步:“知道他去执役外堂之前在哪么?”
陆期脸上变色:“罚了一年又一年?”
话音未落,许珺已经倒飞出去,化作一片残影。
陆期叫道:“等我……”很快消失在此间。
四角牛车停了下来,钟离英茫然望向吴升:“行走?”
吴升重重啐了一口:“呸!无胆鼠辈!”伸出手指,向着望风而逃的二人组比划半天,这才恨恨离去。
道旁有人赞叹:“果然是正气在胸,宵小辟易!”
“他太令我失望了!”
“瑗女,这是什么姿势?竖的这根手指?”
“你竖的不对,这样……”
“是么?可……什么意思呢?”
“回头再探究吧。”
“你我一起探究?”
“好……”
吴升裹在狐裘中,端坐牛车之上,穿过绿树掩映的各处讲法楼,绕过数重石坊、曲桥、溪湾,来到宝成堂。
堂前矗立着十二座巨大的石缸,个个都两人环抱那么宽,齐胸那么高,缸中漂着浮萍,浮萍下是游动的鲤鱼。
吴升看了会儿游鱼,便有一人迎了出来,高冠博带、气宇轩昂,向着车驾深施一礼:“宝成堂门下宋忘,见过孙行走。”
稷下学宫藏龙卧虎,说的就是各大奉行、有显名的高修等皆有门下,如眼前这位籍籍无名的宋忘,竟然也是分神境高修,由此可见一斑。
“见过宋先生,孙某有伤在身,就不与先生虚礼了。”这是吴升头一次来宝成堂,也是头一次和子鱼门下相见。
“安敢称先生?孙行走可唤宋某道子,请入内。”
“道子兄也是宋国宗室?”
“早已忘怀,故名忘。”
“大奉行可有消息?”
“尚无消息。”
“大奉行不归,罗奉行亦不归,如今的局面,该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