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一道遁光径直往西方飞去。在器官元神化之后，王崎就连“持久”这一项都大大改善，单靠自己飞，就超越了绝大多数灵舟。第二日天未亮的时候，霍桐青开始安排这些妖族弟子登船，而王崎则已经推开了自己房门。

　　“耽搁的时间真多……”

第八十五章 反击的计划与《原算》

　　“诸位，我不在的这一个月里，看起来大家都很努力吗？”

　　是个一个月之后，王崎再一次站在自己家里同其他基派的学者聊天。看着周围那些面孔，他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浭的疑惑，也确实是一种很有力的质疑。甚至，人族内部的思辨也在讨论这个问题。对于修士来说，无论是生存还是发展都可以一个人完成。仙盟不过是因为元力上人留下的“智慧”而聚合到一起，共同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而已。对抗仙人，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这一重利益。

　　但是，这些所谓的“利益”是否真的存在意义呢？人族心灵所感觉到的，终究是感官放松的“感觉数据”。他们对世界的认识建立在这一串数据上。会不会直到如今的成果，都只是他们本能的信仰呢？

　　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个念头。关于“意义”的谈论，通常都是毫无意义的。只有当人闲道或者脆弱到非得给自己的行为冠上“意义”时，这种思辨才有用武之地。

　　对于王崎来说，这种疑惑的答案其实可以这样解决。

　　——开心就好。

　　这正好也是他对浭说的答案。

　　起码现在，他是很开心的。

　　不过，对面的气势倒是有些消沉。基派的所有成员都沉默的看着王崎，一言不发。

　　王崎见状，有些讶异：“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众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与王崎最熟的设计院走了出来：“师弟啊，事情呢，我们都听说了……我说不定知道得比你还早。你也不要太过郁闷。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

　　王崎有些奇怪：“你们在说什么？”

　　“神京。”魏沧言简意赅：“还有关于虚实两相修法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虚实两相修法是王崎开创的方法，也契合万法门原有的体系。基派的诸多修士都都或多或少的修炼了一点儿。其中很多与苏君宇手下的那个开发机构有密切交流并就此专门写过论文。甚至有一些人直接就参与了万象卦文的完善工作。

　　而神京袭击的事件与上面的动向，他们也是最先知晓的。

　　原本《乾坤卦文入门指南》还有《万象卦文精通指南》一类的书籍，书稿都被退回来的，并且刊印机构还委婉的表示最近都不会通过了，民间的刊印社也纷纷表示不接这个活。虚实两相修法开发机构的小幻境中，对外公开的测试版神通被强制下架，而小幻境的浏览量也一落千丈。

　　其中一些人甚至还敏锐的发现，万仙幻境之中居然还在展开心魔玄网必要性的大讨论。

　　有不少修士开始认为，将心魔玄网扔给凡人，是对凡人的不负责任。若是有人掌握了心魔玄网的秘密，那这个人随时都能杀死任何一个心魔玄网的使用者。

　　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关于神京、关于虚实两相修法，甚至关于万象卦文的风向都开始转变了。

　　王崎嗤之以鼻：“一群跳梁小丑而已，也蹦跶不了多久。”

　　“先生，这一次不大一样，我们都觉得，从资料上来看，很想是有人可以带歪拍子。”魏沧直言不讳。

　　“你们都看得出来，看起来，还真是有一些叛逆在搅风搅雨啊。”王崎听到魏沧的话，不由得沉思起来。说实话，如果这真是梅歌牧在背后策划，那这个谪仙的能力也着实有些可怕的。

　　至少，他们懂得今法仙道对他们是有威胁的，有可能他们修回仙人境界的时候，仙盟就又添了二三十个逍遥修士，或者研发出了什么可以一击彻底灭杀仙人的手段。他们射乃至开始使用舆论与民意作为武器，拖慢仙盟的后腿。

　　——希望真的只是一群老而不死的傻逼吧。

　　王崎摇摇头，众人见他不像多谈这件事，也谨慎的没有多问。

　　“你这么大老远的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苏君宇最先开口问道：“首先，大家就都交流一下最近做的工作吧。我和赵师兄在‘外面’也没有放松研究。这一次，我们还带回来了其他几个人的成果，就我先来讲吧……”

　　交流一直持续到晚上。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次都是收获匪浅。王崎离开万法门前往南溟之后，他们才真正体验到一个出色的组织者与卓越学者对一个讨论会的重要意义。他们自己倒是组织过七八次讨论会，效果都没有王崎在的时候好。

　　王崎无疑已经成为了基派的主心骨。

　　修安在，王崎再次回来主持大局，每个人都畅所欲言，仿佛要将前几次交流的缺憾弥补回来。知道入夜，众人的热情才稍稍减退。

　　王崎也满意的点点头。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众人也确实在向着他画出来的方向前进，层论的基本构架都搭好了，而关于泛函分析的优质论文也出了好几篇。

　　“看起来，大家好像都很努力的样子。”王崎满意的点点头：“看起来，我们也快要凑过集结成册的内容了。”

　　魏沧老成，全岛：“成册这种事情，不是说每年年末做的吗？今年是接近年中才开始做，大家有都是第一年，还不熟练，开始得可能慢一些……”

　　“慢？我反倒不是这么觉得的。”王崎笑了笑。

　　布尔巴基学派在创立的前二十年里，写了出了十多本书，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纯粹数学大观》和《数学原理》第一部分《分析的基础》的前六卷。其中，《纯粹数学大观》那四十一本纲领性的书，它指点了布尔巴基学派往后的所有工作。而《数学原理》的前六卷，也是以一年一卷的速度出现的。

　　如今的基派，也算是人才济济，但还不一定能够超越当年汇聚了大量精英的布尔巴基学派。但是，王崎确实一个开挂的存在。由于这前六卷全部都是对集合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抽象代数学、拓补学、泛函分析、测度论、积分理论的总结，是今后工作的基础，而非更加具有开拓性的内容，所以只要思路顺畅，很快就可以完成。

　　“当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于大家来说都有点……有点过了。但是大家请原谅我的任性吧。”王崎道：“我在这里呢，就是要宣布两件事的。第一，我们可以开始着手编纂自己的总集了。首先，我们得给它定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指向的对象必须要广阔，而且必须要具有野心。大家半年前就知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对吧？我们的目标，可是统合所有的算学啊！”

　　“既然要做所有算学的总集，那么名字总得大气一点不是？得有一个配得上我们野心的名字！这种一定能够流传万古的典籍，单椒什么‘某某算学’之类的可不好。”

　　赵清潭思索片刻，提议道：“《筑基算藏》？”

　　能够称作“藏”的，已然是集大成之物了。而“筑基”二字，则是来自于王崎在最初的那个讲话——为基派定下“为算学立根基”的目标。

　　以学派为名，自定义为“算藏”，算是威武霸气得一逼了。

　　王崎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够，不够大气。”

　　苏君宇张大嘴：“喂喂，师弟，你不会是想要去和算君抢《万法算藏》的编纂权吧？”

　　《万法算藏》，代表万法门官方正统声音的集大成之典籍。当初，算君与算主争夺编纂权，争夺正统地位，结果由于王崎开挂，算君略输一筹。但前年，算主反而因为自己编纂的《万法算藏》第一卷而被王崎抓住机会抛出“不完备定理”，自身反而为其所害。现在，算君打算翻身报复，正准备接过这个权限，将算主主持的结果全部否定，从零开始编写新的《万法算藏》。由于自身根基不稳，歌庭派原本已经熄了和算君争胜的心思。但是，听闻算君要全包否定恩师的成果，歌庭派最终要是选择与来势汹汹的少黎派恶斗。

　　原本，像是王崎这种还未到高阶的修士，是没有资格掺和这种级别的争斗的。但是，不完备和不可判定就是他的入场券。他可以提前加入这种等级的战场。

　　众人闻言，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看着王崎。

　　按理说，基派这种小学派，根本不具备和算君争持的实力。可是，这个学派现在都是锐意进取的青年俊秀，内心里隐隐有一丝期待。

　　王崎摇摇头：“我没事去抢那个玩意做什么？再说，我现在身上一堆事，也不好去抢。”

　　“那……”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崎在想什么。

　　王崎笑了笑，用法力凝结出两个字。

　　《原算》。

　　原算，探求算之本。

　　这干脆就是狂得没边了。原算，原算，这是要追本溯源，直接探讨算学的基础与内核！

　　这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王崎双手撑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也只有这等名字，才对得上我们的野心啊！”

　　众人沉默了一秒。然后，仿佛商量好一般，不约而同的爆发出欢呼。

第八十六章 积分

　　布尔巴基学派最核心的作品，就是一直在更新，并且看样子还能熬死一代人的《数学原理》。

　　不巧的是，罗素也写过一本唤作《数学原理》的书。这两部不同的书，经常被人混淆。可实际上，这是翻译的锅——两部书的中译名恰好一样。除了原文分别是英文和法文之外，这两部书还有更多不同。罗素那一本《数学原理》，很老实的取名叫做PrincipiaMathematica——直译就是“数学的基本原理。”而布尔巴基学派的《数学原理》，直译写作“数学的基本要素”。

　　这个名字，却是在致敬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直译便是“几何的基本要素”。

　　《几何原本》是古代欧洲数学与现在数学的基础，是几何学的起源，被誉为“世界上最成功的教科书”。

　　布尔巴基学派选择了这个名字，其心思自然也不言而喻。

　　而王崎的《原算》之名，也是顺着这个思路来的。

　　原算，探求算之本，使人知晓算学的根基。

　　“接下来，我说一下计划好了。首先，我们应该先明确一个方向。”王崎道：“我们的原算，应该以什么样的顺序出？因为我们的最终计划是一套囊括所有已知算学的，所以最开始的部分最为重要……”

　　苏君宇打断道：“你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是有定计了。直接说出来，我们看合不合适。”

　　王崎点点头，从袖子当中抽出一册书稿：“就是这个了。你们好好看看吧。”

　　赵清潭脸色一变。他和王崎一起在南溟，也曾在那边的小讨论当中听陈由嘉提起过，王崎正在写一卷书。他低声道：“王崎，你不是打算在明年年初拿出来的吗？现在就写完了？”

　　“这种总结性的东西，是未来的纲领，里面就只有对过去成果的总结和不大成熟的想法。只要思路到了，自然写得快。”王崎不动声色的回应。

　　“嗯……《纯粹算学大观》？噗。”苏君宇忍不住笑出声。这名字，还真是有王崎一贯的张狂风格。

　　再看书。只见这一篇书稿开头就将算学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类别。其中，甲类被王崎称之为“当前最活跃的十门算学分支”，即代数拓扑学与微分拓扑学、微分方程、遍历理论、偏微分方程、非交换调和分析、自守形式与模形式、解析几何学、代数几何学、数论。这些都是算学最上层的存在。在甲类别之下的是乙类别。这一类别被王崎称之为“已经发展成熟，和其他分支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密切”。这一类包括同调代数学、李群、抽象理论换调和分析、冯代数、数理逻辑。丙类则更加基本，包括：范畴与变子、交换代数学、算子谱理论。

　　甲乙丙三个类别一共包含了二十个学科，这就是当今万法门的主流。

　　而丁类，就是前面三类所有学科的基础。

　　类别丁一共有六个分支：集合论、一般代数学、一般拓扑学、分析、拓扑向量空间，积分。

　　这个排布就颇为有意思了。里面不止包括了王崎最为擅长的领域，还有他之前根本未曾涉及的领域。而在他声名最盛的算理逻辑领域，只被他划定在乙类上。曾经被认为是研究算学基础的“数论”，在这里甚至只能算甲类——最热门，但是并不基础。

　　这与古老算家最开始的观念——研究数字跟研究图形就是数学的两个主要部分，完全大相径庭了。但是，这却是算学发展的标志之一。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算学并不是像他们观念中那样直观而又简单。他们心中也有一些对算学的看法。

　　但是，像王崎的《纯粹算学大观》那样，从一种清晰的调理和逻辑，将这种关系阐述出来的却很少。更难得的是，王崎并没有因为自己是离宗的原因，就刻意忽视了连宗成就。

　　这是当初算主都未能免俗的地方。算主乃是离宗领袖，而他的纲领性东西希门二十三问，就刻意忽略了连宗的成就。

　　——这家伙，野心真大。

　　尽管半年之前听王崎阐述“结构”的时候，众人就知晓他心中对算学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但今天，这又给了他们另一番感受。

　　只有魏沧苦笑：“这种得罪人的东西，王崎你以后能不能少写一些……这依旧是变相的抬高自己不是？”

　　王崎之前关于“对于算学问题的分类”的说法，已经在万法门引发过一些风波。那个讲话，无疑触怒了一些算家。

　　凭什么你研究的问题都算“产生方法”、“产生一般理论”的问题，而我们研究的就是“平淡无奇的问题”？

　　虽然这部分学者的话语权不大，但终究对王崎的声名有一些负面影响。

　　因为神京之事，王崎现在算是受到了一些挫折。那部分人跳出来，也算是让人心烦了。

　　王崎摇摇头：“走这条路，就不要怕得罪人。我们要做的，是改变整个算学，必定是要得罪人的。接下来，我就说一说我们今年和明年的任务。我的打算是这样的。我之前和你们在一起研究的同调、同伦。层论等等等等，还有泛变天，分别属于代数、拓扑、分析三个领域，这目前是我们的重点。而其中一些内容，还牵涉到了‘积分’。”

　　“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歌庭派的前辈们依旧会坚持研究。在失去了算理逻辑之后，他们的重心应该会倾向于代数。由于……由于我的关系，他们会不会研究集合论就很难说了，但是，我的老师冯落衣前辈，还有千机阁的图灵真人，由于要开发算器的关系，研究重点始终会放在数理逻辑和集合论上面。这些个领域，我们就要避免与他们产生竞争。他们都是积年的逍遥，绝对不可小视。如果在竞争当中失败，那我们的辛苦就有可能付诸东流。”

　　“所以，我认为，我们首先应该编纂的《原算》，应该在包括《一般拓扑学》、《拓扑向量空间》和《积分论》。”

　　王崎报出的三卷，就是《数学原理》第一部前六卷当中的第二卷、第五卷和第六卷。

　　众人迷之沉默。